(1)
齐秋月同马玉华的儿子沙吾同青梅竹马,是一对恋人。但她的名声却让郑翠香
的小弟,郑运昌的侄子郑连三的“痴心妄为”泼了一身污水。她们真不清白了?郑
连三真是个拈花惹草的无赖吗?这事谁能说得清。
沙吾同虽说没有上成小学,但是功课并没有落下来。除了他妈妈教他,还有一
个小女孩,每天都按照学校的进度给他讲课。讲好讲坏是一回事,沙吾同的学习却
能够与沙家湾小学同步前进了。
这个小女孩就是那个曾经护送过他回家的齐秋月。
那时候,还是刚刚解放,齐秋月的父亲齐连清在沙家湾小学当校长,兼中心辅
导区主任。沙吾同来学校上学不到两年,就不上了,齐老师去作家访,才知道沙吾
同他妈妈也是老师,齐校长心疼人才,就到区上指名道姓要她当老师。又心疼这个
好学生,就派自己的女儿齐秋月每天都去给他辅导功课。而后,随着沙吾同他妈妈
混得越来越站不到人前,他感到再这样下去对小闺女也不好,就提出别让齐秋月来
回跑了。齐秋月说不,马玉华就捎了个口信让齐校长来屋一下,她身份低,跑学校
去说招人现眼对学校影响也不好。齐老师就来了。马玉华把她一肚子苦水哭着倒给
这个读书人。最后她求齐校长把吾同照料好,她是死是活也就没有心事了。“就算
给你当个儿子吧!”妈妈说。
听说要把沙吾同送给他们齐家当儿子,齐校长思虑了半天,觉得不妥。就说:
“这样你看好不好,娃娃我照料着,名义上还是你沙家的儿,咱们作个娃娃亲,不
就名正言顺了。”妈妈忙跪下给齐校长磕头,又拉儿子给恩人磕头,说:“快喊大
伯!”齐校长忙伸手拦起,说:“嫂子快起来,别折煞我了,孩子磕个头就行了。”
自此,齐老师就特别关注吾同的学习,吾同不来学校上学,他就叫女儿快去辅
导。考试了,沙吾同没来,也让她送卷子,真可以说,他齐连清是沙吾同的义父,
他的女儿是沙吾同的义务家教。就这样坚持了四五年。沙吾同的学习当然落不下来。
但是,两个孩子到了初中,开始还像个兄妹,后来齐秋月知道出身不好的厉害
了,就哭着让爸爸妈妈断了这份姻缘。她说:“我不能跳进火坑,当大恶霸家的人。”
吾同妈妈听说了,心想着是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了齐校长的提拔和秋月的前途,就
主动找到学校,提出断了这份姻缘。而后,两家再也没有人提说这事。
尽管沙吾同也知道自己家成分太高,配不上齐秋月,然而从感情上,他总觉得
他同齐秋月之间比别人多了一层关系,他们就是兄妹。这断姻缘的事,他也知道是
早晚的事,但是真来了,他还是有些伤感。但他并不记恨齐秋月,他认为齐秋月是
让郑连三的好出身和他那劳动英雄大伯的光环给迷住了,再加上郑连三同齐秋月是
一个班,郑连三往齐秋月的眼皮底下凑的机会当然比他多得多,郑连三从他手里抢
走齐秋月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但是,哼!来日方长,他沙吾同一定要把齐秋月再
夺回来。他暗暗下定决心,上高中,上大学,有了身份,有了名望,看女孩子往谁
怀里钻。他在等着那一天。
其实,沙吾同冤枉了郑连三,也看错了齐秋月。不但是齐秋月压根儿就没有把
郑连三放到眼里,她不喜欢他那没高没低的顽皮、放肆样,她喜欢温厚本分的沙吾
同,而郑连三也不喜欢她那个娇声娇气的小姐样。
初中,他们是在乔端镇上的。这个乔端镇是个水旱码头,解放后改区为县,这
里就又成了一级政府所在地,相当繁华热闹,男男女女的言谈穿着也就时髦一些。
齐秋月的父亲齐连清本就是开辟菊乡北山根据地的老干部,因为他有文化,就把他
派到教育工作上,当小学校长当然亏了他。乔端设县后,很快就把他调过来当文教
局长兼中学校长。齐秋月一家当然就随父从沙家湾进了城,妈妈余文秀就当县妇联
主任。齐秋月有了这样的家庭,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公主一般骄傲。可她对沙
吾同还是有点殷勤劲儿。一年级时,她经常来叫他去家里吃饭,或给他带个包子尝
尝。而对郑连三,他俩虽说是同班,却没有这份殷勤,同学们就出郑连三的窝囊洋
相。见齐秋月拿着什么上学来了,就跑回教室喊郑连三:“快去迎接,秋月公主给
你送好吃的来了。”有时,还当着郑连三的面,问齐秋月:“齐秋月,给俺们也拿
个馍吃吃吧,看嘴角流水了。”有人就把郑连三往前一推,说:“俺们就说嘴巴长
歪了,郑连三可是你沙家湾老同学哩。”齐秋月小嘴一撇,说:“下一篦(辈)子
吧!”话里透着刻薄与不屑。郑连三就来气,听见她说话就讨厌,看见她过来就吐
唾沫,还要“呸——”一声。有人再开他的玩笑,他就说:“你看上小妖精了,就
同她睡觉去呀!”一脸的鄙夷。有一次,校团委号召各个班级团支部组织同学学跳
舞,同学们手拉着手站成个圆圈,让齐秋月教。郑连三见齐秋月的裙子一扑闪一扑
闪,就鼓动几个男同学起哄,唱:“风来了,雨来了,王八背着鼓来了。”这本是
乡里老奶奶哄小孩子唱的儿歌,唱到这里,就有了另一层意思,齐秋月一听,捂住
脸哭着跑开了。老师就批评了郑连三,说他拉小集团破坏班级团结。第二天,郑连
三的小集团在班里报复她,他们干脆套了个戏上的调子更加起劲地糟灭齐秋月,唱
:“风来了,雨来了,龙王爷上天了。日落了,月出了,有一个月亮反天了。”他
们虽说是小声唱,但是他们唱罢,就挤鼻子弄眼的,生怕齐秋月不知道一样。班主
任又找郑连三了。那是个夜自习时间,教室里气灯太亮,他站在黑影里听训。老师
说,学校号召大家学跳舞,要移风易俗,做一个新时代的新青年,齐秋月多才多艺,
自告奋勇,这是多么好的表现,你不但不支持她,反而编歌儿讽刺她,打击她的积
极性。这是什么思想,你这个小脑袋里装的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不好好改造,很
危险,很危险。郑连三挺着脖子不说话。老师又说:“不交代思想过不了关。”老
师问,小集团是谁领头组织的,郑连三说:“没有小集团,是别人污蔑我,看我软,
欺负我,捏我糅火巴柿儿。”老师就让郑连三站外边反省,反省好了再进教室。老
师到教室里讲了一堂,把同郑连三走得近的同学全叫了出来,让他们承认是郑连三
挑拨的。这一学期期末,老师要把郑连三的操行评为乙等。老师还在班里大讲特讲,
说:“胡风集团那大柏树,都扳倒了,你们这些小柏树娃娃儿,还怕扳不倒!”那
时全国正大张旗鼓地开展反胡风反党集团运动,郑连三就叫比喻上了。郑连三不服,
小声抗议说:“我不是胡风,我家是雇农,不反党。”这一下,郑连三对齐秋月的
仇和恨就入心了。有一天,他在他的课桌前面桌腿上偷偷钉了个钉子,他们是前后
排,他就坐那儿等着看洋戏。齐秋月正同一个女同学疯着往里进,只听“吃”一声,
裙子挂开一个大口子,里边的小衣服也露出来了。齐秋月哭着跑回家。郑连三坐在
位子上,装着看书偷偷笑。齐秋月当然知道是谁干的。第二天,班主任把郑连三又
叫了去,郑连三死也不承认是他干的。
自此,郑连三在学校里坏得出了名,齐秋月在学校里不好惹也出了名。刚好这
一年国家开始搞义务兵制度,好些人对这种当兵方法不了解,害怕把娃儿送去要受
大罪,不报名。郑连三他大伯郑运昌说:“国家是咱们的,咱不保卫谁保卫!”就
带了个头,把郑连三虚报了年龄,从学校叫回来,让他当兵走了。这一桩齐秋月裙
子公案才算不了了之。
郑连三到了部队上,才十五岁,首长看他人太小,又怪机灵,就留团部当通讯
员,学打字。在首长眼皮底下好进步,很快入了党,提了干。这时他懂事了,回想
上学时的恶作剧,自己也好笑,就给齐秋月来了一封信,说对不起。这时的齐秋月
已到了高一,正值十五六岁花季,心高气傲,对男孩子,包括沙吾同在内,都爱理
不理的。听说有信,是部队上的,三角邮戳,怪高兴。她以为是她们几个女同学给
福建前线部队写的慰问信,人家回信了。跑去一看,是郑连三的,当即说了声“讨
厌”,把信撕了。她对这种男孩子的套近乎,变相求爱,早都司空见惯了。就是中
央首长的儿子,她都拾不到篮里,你郑连三又是啥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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