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离的感觉是什么?大约是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的哭泣——陈小焕死于
新疆,沙吾同抱回女儿沙金丹, 在同本家嫂嫂的苦恋中,共同抚养自己的女儿,谁
会想到,这竟给他带来一场滔天大祸。
那天,齐秋月为了一件公事同王贵桥交换意见,夜里十二点了才理出个眉目。
王贵桥说:“小齐,天晚了,就在招待所住下吧!”那时节王贵桥就寄寓在招待所
一楼,没有回市委大院。齐秋月临出门,忽然扭回身说:“王书记!”人们还习惯
用老称呼叫他。王贵桥问:“小齐还有事?”齐秋月眉毛一扬,问:“你还记得你
对我表的态?”王贵桥问:“什么态?”齐秋月说:“运动安定下来再说的事。”
这一说他倒是想起那个感伤而又躁动不安的上午,在医院高干病房,齐秋月那一声
呢喃燕语“我陪你过日子”引发的冲动。他惊愣地对齐秋月看了一眼,只见灯光下
齐秋月那娇憨可掬的样子,正向他发出一种召唤, 召唤他心中那久久压抑的冲动。
他真想把这个姑娘搂进怀里,看看这个娇媚的女人身上有什么诱人之处。想到这里,
他又看了一眼齐秋月,说:“小齐,你让我思想上准备准备再说吧!”齐秋月如今
是革委会委员,政工组长,也是菊乡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同王贵桥结成夫妻,那菊
乡实际上就成了她齐家天下了。她说:“还是立竿见影吧……”
没有太多的浪漫,没有太多抒情,也没太多的矫揉造作,有的只是个过程。他
们于1968年3 月结婚了。
新婚第一夜,王贵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了在女人身上大肆品尝的权利,他兴
奋极了……齐秋月先是有点难受,难受着难受着就有一种热辣辣的快感,冲动着她
不由自主地呻吟连声。这使男人更能感受到女人开放自己的每一种姿势的美妙,他
看着她如花般美好容颜生动而妖娆的表情,他男性的力量和勇气都会淋漓尽致地表
现出来。而她这时也感到一股美妙的热流流过全身,仿佛她的身子已经飘在半天云
中,轻盈而快捷地随着身上男人的导引,向着一个极乐天地飞去,飞去……
然而王贵桥毕竟上了年纪,又受了多年牢狱之苦,精神上身体上都留下了看不
见摸不着的创伤,他的这种本事没有持续稳定地增长着,而是持续稳定地减退着,
没过多久,就心有余力不足了。齐秋月一边流着泪,一边等他东山再起。谁会想到,
渐渐地王贵桥连这种东山再起的能力也没有了。齐秋月哭着让王贵桥上医院检查。
王贵桥嫌在菊乡太显眼,就到北京去就诊。
齐秋月陪着他去北京。
他们走进北京一家妇婴健康保健中心,王贵桥头也不敢抬,走廊上多是有人搀
扶着慢慢挪步的孕妇和怀抱婴儿的母亲。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甜蜜的笑。而他们俩人
却是诡秘地向着最里边的一个幽暗的角落走去。那里的墙上钉着一个小木牌,上边
写着“性病室”。齐秋月脸红了,说:“你去吧!我在外边等你。”就丢下他一个
人快快跑出门诊楼。
看病的医生,戴着大眼镜,虽然面无表情,仍把王贵桥窘得无地自容。他坐那
儿,勾着头,像他的手下人犯了错等着他训斥一样。“房事以前多不多?一夜几次?
多是什么体位?女人同你配合吗?”他一一答了,医生在病历上一一记着,又问:
“发现不能勃起是在房事进行中慢慢瘫软下来的呢?还是在进行时精神受到突然刺
激而瘫软呢?抑或是工作过重,生活压抑时间太久而慢慢造成的呢?”王贵桥听了
好多“呢”他又一一回答了。医生又问:“早晨会有自然勃起吗?平时看什么书或
看男女调情的电影有反映吗?见了漂亮女人有冲动吗?顺利插入后能持续多长时间,
三分钟有吗?平时身体还有其他异常反映吗?”王贵桥脸色苍白,满额头和鼻尖都
是细细的汗珠,回答着医生的这几个“吗”竟觉一阵昏晕,差点跌倒。
检查完毕,医生在诊断书上写着字,一面又透过眼镜看了王贵桥一眼,说:
“你的生殖系统很正常,在性能力方面,按你现在的年龄是不会有问题的。有句话
说,女人五十不起兴(性),男人八十不封顶。调整心理对你才是关键。”按照医
生的嘱咐,每次睡觉前,他让女人好好逗引他,抚摸他。齐秋月如此这般地给他做
了,果然有效,每次能坚持一小会儿。但齐秋月正值青春盛月,哪里是一小会儿就
能行的。王贵桥对齐秋月说,你可以想高兴事,想男电影明星吧,这样不就可以提
高兴奋速度,在北京医生不就是这样说的!齐秋月说,我想赵丹,可是她想着想着
就成了沙吾同。
她对沙吾同作为一个同学,而且是给他补课四年多的同学,是特殊情况下结交
的同学,这种关系决定了她对他的关心。这种关系是不会轻易就能断了的。
那是初中升学考试的第二考场,齐秋月和沙吾同竟排在一张桌子上,那时的学
生都比较老实,还没有单人单桌这样的规定。第一堂,考语文。沙吾同像做贼似的
把作文一煞住尾,就交上卷子跑了,下场后才想起还有语文知识没有作,他哭了。
齐秋月看见了,说:“我没有侵占你的位置,你紧张啥哩!”他仍然是个哭,齐秋
月才知道原因,是因为她让人家紧张了,于是心里就不是滋味。第二堂考数学,齐
秋月慌里慌张进了考场,正做着卷子,钢笔没水了。那时的考场没有备用墨水这回
事,老师问谁带有墨水,谁有备用的钢笔,没人应声。齐秋月才做了一半题,她急
得哭了。沙吾同见其他考生没有反应,就把自己的钢笔笔筒拧下来,亮着皮管儿推
到齐秋月面前,小声说:“自己打!”而这一场考试,沙吾同却因为钢笔没水了,
有一道题没有做完。齐秋月知道了,她好感动啊!
高中,沙吾同还是考上了,齐秋月也考上了,两人又成了同学,偶尔碰上了,
先是招呼一声,用眼对视一下,再接着眼光一碰,都脸红红地走开,再往后,就是
有意识地回避了。但是,两个人从心里说,都在偷偷地关注着对方。尤其是齐秋月,
沙吾同那考场上的帮助,她牢记在心。这种互相关注,互相别扭,谁也说不清是为
什么,是什么,反正就是那么些复杂的东西,让这对少男少女剪不断理还乱。有一
次,两班举行篮球比赛,沙吾同见齐秋月在场观看,他精神抖擞,连连几个三分球,
赢得了满场喝彩。谁会想到,正当他又一次上篮时,他的裤子被一个同学从口袋一
直扯开到裤腿儿。沙吾同是穷孩子,哪里有替换的衣服,他找了针线,回到宿舍,
一边缝,一边哭。人影一晃,齐秋月来了,说:“给。”递给他一件短裤和一件运
动背心。沙吾同穿着齐秋月送的衣服,浑身甭说有多滋润了。但这是阶级斗争这根
弦越绷越紧的年代,齐秋月对沙吾同有一百个青梅竹马的依恋,她也不敢同他接触
了。她也不能让沙吾同在心上留下想头了,那样就等于是害人家。
沙吾同并不知道齐秋月对他态度的变化,他要同齐秋月考入一所大学,而且要
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于是他先不报文科、理科,打听出齐秋月报的是理科时,
他才报。齐秋月问他:“你一直偏在文科上,为什么报理?”他回答说:“我想同
你永远在一起。”齐秋月马上说:“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你要学理我就学文。”
理科教室里好在还没有来人,沙吾同好没脸面呀,他试探着问:“咱俩在一起,你
追我赶不是很好吗?”齐秋月说:“请你记住,文、理是永远搀和不到一起的概念。”
辫子一甩,走了。沙吾同愣了一会儿,离开了理科教室,又去改成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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