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听说赵厂长的垮台就是因为沙百安,问过赵厂长,他说:“也算是吧,具体
说是为一张集体合影照。”我问:“照片,同沙百安他们?”他说:“不是,那样
我不也成了土匪了。”我纳闷了。他就取出一个小镜框,框里镶嵌着一张多人合影
照。我看不出啥名堂。他说:“沙百安是从油田跑出去的,在油田时,是老乡,就
亲近些。叫他入党,也是我动员的,谁会想到他跑到黑道上了。当时人们并不知道
他上哪儿了。文革时,他忽然托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挨斗争有难了,就到他们那
儿躲避,自治区×××就在他们那儿藏着。说了他们的接头地点、暗号等等,里边
就有这张照片。他不认字,信是别人代写的,有些话也说得半通不通。送信人把信
给了我就走了,再叫都不回头。我不知道是谁的信,也不在意,感到稀奇,就把信
当儿戏让秘书看。这下糟糕了,马上就成了我一条大罪状,通匪,现行反革命,把
我斗得死去活来。”他说这是沙百安同那一帮人的合影,在骆驼圈子照的,就是那
个土匪黑窝子。沙百安还说如果他那帮子人“借款”筹粮骚扰到我头上,就要我把
这张照片亮出来,等于亮出了他的牌子。他让我当护身符用。难为他还记着我,可
他脑子太简单,这不是明明给我栽上通匪罪,有人还说我给他们赞助过经费,如此
等等,说了一大堆吓死人的罪名。这样我就彻底完蛋了,被关了起来。
我想起沙吾同说的陈小焕的事,就掏出老花镜在照片上仔仔细细找女人。天哪!
还真有陈小焕!
我忙问:“现在他们人呢?”他说:“早就垮了。能活动到现在?报纸上说的
是解放军围歼消灭了。可也有许多种传说。一说是为争女人,内讧了,有人给外边
透了信,领解放军进去摸了底。一说是为争女人互相打打杀杀自己死光了,剩下一
个女人失踪了。一说是前途无望,集体自杀的。”我问他还保存这张伤透了心的照
片干啥?他说:“当时是作为罪证收走的,后来证实了,这股人马与我没有任何牵
连,照片就退给了我。”他说,后来那个曾在他们那儿躲难的“走资派” ×××
平反了,沙百安他们都在那次围剿中死了,组织上就没有再追究。赵厂长无限感慨
:“这么多年打打杀杀,毁了多少人啊!”他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档案袋,解开,
说:“这个沙百安是个大老粗,可这股子盲流、土匪里边可能有大学问人,你看看
他们写的这些东西,像不像书?”把东西给了我,“这是沙百安的遗物,当时也一
并当做我的罪证塞在我的档案里。因为里边沙百安给我送照片和信的事也记录在案,
成了我通匪的又一证据,而且比那封信的分量更重。我平反后,上边连同那张照片
一同交给我,说是让我保存。说我是他的‘黑后台’,本就一家嘛!惟一的‘亲人
’。真叫人哭笑不得。”
这是一卷《骡驼圈子大事记》。
得到这些情况,我给沙吾同、齐秋月各写了一封信。沙吾同回信要求把那一卷
东西寄给他。但赵厂长说:“这些东西还是不扩散为好。”齐秋月没有回信,不知
道是没有收到信,还是收到了,没有把这当做一回事,说不清楚。
后来,沙吾同来过一封信,几句问候之后,就告诉我,孩子大了,为了就业,
他还是想来新疆,问我能不能同赵厂长说说给他找个门路。到了1985年春天,他又
来封信,说了些日子不如意的话,接着告诉我,金丹马上高中就毕业了,如果考不
上大学,他托我搁油田给她找个婆家,形象差一点也行,工种不好也可,哪怕是修
井工、钻井工,只要能把她户口转离菊乡就好。如果考上了,他怕是也难供她到毕
业。言外之意,让我心里有个底儿,到时资助闺女点钱。
又是几年过去,中原省来新疆举办中原产品展销会,齐秋月率团来开办菊乡展
销厅,抽空来到克拉玛依看我们,说让我们趁中原公开向社会招聘引进人才之机,
杀回老家。尔后,我就托齐秋月帮忙,通过她父亲在省里活动,我真的又调离新疆
克拉玛依,不过,我对菊乡给我的通牒“终生不得返回菊乡”一直耿耿于怀,没有
再回菊乡,而是调入省城郑州大学任教。由于离菊乡不远,有关菊乡的人和事,也
就多了一些了解。当然,我最关心的,还是沙家湾的沙吾同和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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