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锋没去饭店。陈锋这两天想散散心。陈锋和单位的两个同事先是去“永远渔
村”吃了海鲜,然后驱车去了黄河边。夜幕下的黄河舒缓而固执地流淌着,月光下
的河水如戈壁滩上的流沙。三人坐在寂寞的河坝上,被潮湿的风吹了个透。
陈锋是一家事业单位的职工,泡病假已多年。陈锋和单位上上下下相处地都很
融洽。一个曾经是打架不要命的人,一个对同事肝胆相照花钱如流水的人,一个在
单位里无所祈求的 人,这种人上上下下都很受关照。
夜越来越深,河里的凉气爬上来,不依不饶地盘剥着三人的体温。
“咱们回吧。”陈锋说。
“回吧。腥气一阵比一阵重,坐在这里直发冷。”同事亮说。亮四十多了,白
白胖胖的。
三人站起身,脚下浑暗的水面搅起一个硕大的漩涡,一只结实有力的鱼尾竖了
起来,三人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尾。
亮先跑的,接着是同事凡。陈锋看着鱼尾劈开水面,水花溅到了身上。
“稀奇。”陈锋说。
回去的路上,三人又觉得饿了。喝酒的人总是吃不饱。
进了市区,见不远处一家地摊红红火火,灯火通明,嘈杂声不绝于耳。
车朝路边一停,几个人拣张桌子坐了下来。
凉菜要了五六个,没要热菜,一人要了笼包子,一碗馄饨。陈锋刚喝一口酒,
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号码很陌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是潘云飞打来的,
潘云飞说黄老歪和老哨很可能被闻天海干掉了,说要先出去避避风头,一时提不出
钱来,叫陈锋先给他拿上五千。
“你在哪里?我车上正好有点。”陈锋站起身,拿着电话到了马路边。
“我和建明去找你,说一下你的方位。”
约摸过了大半小时,潘云飞和建明赶来了。建明没下出租车,一张脸阴着。
潘云飞扫视了一下吃饭的人们,一只手装着挠痒,把脸遮起来。陈锋去车里给
他拿钱,凡好奇地跟着。潘云飞扫凡一眼,把钱接过来。钱是用报纸包着的。
潘云飞和陈锋朝边上走了几步,避开凡。
“出了这事,警方一定会全力打击,我和建明先躲外地一段。来日方长,我不
会放过闻天海的。你尽管放心做你的生意,你不会有事的。你是良民,闻天海不会
像对付我这样对付你。打死一个良民,风险要比打死一个坏人大上十倍。何况你对
他勾不成威胁,傻子才会对你动杀机。你该吃吃,该喝喝,把心放肚里。”潘云飞
说。
潘云飞说话时眼光灼灼地注视着四周。
“那个人是谁?”亮看着远去的出租车问。
“就是我给你们讲过的潘云飞,他出事了,问我取个东西。”
“终于见着他的面了,”凡说,“锋哥,有机会引见引见,和他坐坐。”
“最好不要和他坐。”陈锋说,“万一公安一下捂了,我们都说不清。起码要
去号里喝一段稀饭。再说他们这种人仇家多,碰上寻仇的,人家又不知道你是谁,
还不一锅烩了。”
“就是就是,”亮说,“上次我和陈锋在金兰湾夜总会跟收保护费的狄爱国一
起唱歌,突然冲进一群人。当时是夏天,那群人却穿着长袖,胳膊直溜溜不能打弯,
一看就是里面带着家伙。幸亏狄爱国和他们说开了,要不不堪设想。”
凡笑了,凡很年轻,很年轻的凡喝了酒目空一切。
“刺激。我就喜欢这样,大不了是个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就会酒后说说。”亮白他一眼。
“你懂什么!”凡声音很大,“坏人里面胆小的也占大多数,亡命的只是个别。
好人里面也是胆小的占大多数,但不乏胆大的。因为胆大的好人没有去冲冲杀杀,
所以在这方面没有显露出来。”
“但往往是三四个坏人就控制了几十个好人。比如说车匪。也许这几个坏人很
胆小,也许好人里面就有胆大的。”
“这种事情首先双方就不公平。好人不能带凶器,好人听政府的。但坏人要干
坏事,自然不听政府的,自然携带凶器。所以双方碰到一起,好人手无寸铁,首先
就处了劣势。就是有胆大的好人赤手空拳站出来,要是正好碰上胆大的坏人,好人
就要吃亏。但这并不能说明双方谁比谁厉害。”
陈锋一直闷头喝酒,这时插了话:
“即便是一个胆大的好人和一个胆大的坏人都不拿武器,还是好人吃亏。比如
说一个人从小就勤奋学习,长大了自然能考上大学,只要他生理没有缺陷,然后是
研究生,博士,只要他愿意。而一个坏人从小就打架,一直打到青壮年,如果有打
架大学,也考上了。所以一个胆大的好人和一个胆大的坏人放在一起打架,正好用
上了坏人的长处,从这点说,还是坏人厉害。”
“不和你辩了,”凡打个哈欠,“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陈锋先将凡送回了家,然后送亮。亮和自己住隔壁楼。
看着亮醉醺醺往楼上爬,陈锋打了个哈欠,将车倒出来。
刚锁好车门,电话又响了。陈锋准备将电池退出来,电池退出来就不在服务区,
就不代表自己不愿意接听。虽然这一套大家都知道了,但总有个托词。
忍不住还是看了看号码。是亮家里的。不会是亮爬楼梯摔住了吧?
按下接听键,亮的声音有些慌乱。亮说内弟嫖娼被抓住了,罚款八千,不拿要
送劳教。陈锋问是哪里办的,亮问了下老婆,告诉陈锋是分局治安大队。陈锋问他
准备出多少钱,亮又问老婆,然后迟疑地说,五百够不够?陈锋叫他带着钱下来。
陈锋拨了几个电话。
路上陈锋买了两条中华烟。
将亮的内弟从治安大队领出来,陈锋对送出门的干警说:
“这两天我来找你们,你们说地方,咱们好好玩玩。”
下午三点了,陈锋还在睡。给亮办完事情,天已拂晓了。
家里的电话一阵接一阵响着。陈锋来回翻着身,不想去接。
电话铃声响得不屈不挠,仿佛你不去接,他就会一直响下去。
陈锋骂一句,拿起电话,恶声恶气地喂了一下。
“是我!你小子死了!手机也不开!”
“噢,是爱国!什么事情?”
“出大事了,你赶快来一下,我在胜利路天天浴吧二楼28房。”
狄爱国披着浴巾躺在床上,见陈锋进来,翻身坐起,示意陈锋坐在对面。
“什么事情?”陈锋睡意还没有全消,眸子有些肿胀。
“中午和市局的一个朋友吃饭,他告诉我昨天夜里黄老歪和老哨被人用五连发
猎枪干掉了。说估计是针对潘云飞的,但潘云飞命大,正好不在现场。市局准备来
一场扫黑,我准备出去避一阵,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又不是黑帮。”
“兄弟,这是咱俩在这说,我估计这事和闻天海有关。闻天海既然敢开杀戒,
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你托潘云飞找他求过情,潘云飞是枪毙十次也够了的人,你
和他有瓜葛,闻天海歪一下嘴,你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公安不拿你才怪,毕竟这是
条线索。你不要以为你在公安认识两个人,出了大事谁也挡不住。”
陈锋正要说什么,门被推开了,进来两个彪形汉子,陈锋不认识。
“是万明啊,坐坐。”狄爱国招呼了一声,“陈锋,这是陈万里的弟弟陈万明,
哦对了,你不认识。万明啊,这是陈锋,我一个铁杆朋友。”
陈万明两人在狄爱国床上坐了下来。狄爱国说:
“昨夜黄老歪和老哨被人用猎枪干掉了。”
陈万明两人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谁这么大胆?敢和潘云飞作对?”陈万明眼睛瞪得很大。
“这种事情谁敢猜,不是惹火烧身吗。”狄爱国说。
“那咱们还不跑吧,这几天必有大动静。”陈万明拿出盒烟,也不让人,独自
抽出一根点上。
“跑吧,看这事弄的,大家都不得安生。”狄爱国也点上一枝烟。
“我不跑,净扯淡。”陈锋说。
“娘的,本来我是准备拉你出去玩一趟的,不去算了。”狄爱国把烟头按在了
床上,床单被烧出了一个洞。
闻天海吩咐自己的左膀右臂刘七:“我背了个黑锅,潘云飞早晚要找上来。你
出面联系一下,找几个外地的杀手,务必要把潘云飞和建明干掉,活要做的干净。
我暂时不出面,避上一阵子。千万千万,咱们手下的人不能和潘云飞直接交火,我
不能被人攥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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