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落雪了,陈锋望着窗外的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眼眶有些潮湿。去年的雪花
也是这样吧,他抱着女儿捕捉雪花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物是人非,他再也不能和
女儿自由自在地在在这个世界里嬉戏了。这应该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冬天吧。一审
判决还没有下来,陈锋知道万无生还的希望了。枪杀四人,罪行弥天。不过女儿现
在安全了,玫也安全了,陈锋觉得即使死了,也死的不那么遗憾了。
伺候他的两个犯人一个是新换来的,原来那个因为借机把黑孩儿的话捎了过来,
被调换了。黑孩儿在另一个死囚号里关着,黑孩儿问陈锋有没有越狱的可能。
新来的这个犯人告诉陈锋,玫来过两次。陈锋是这里轰动的头号人物,玫来时
大家正在放风,有认识的,就指点了,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玫每次来都是一脸泪水。
还有一次玫领着两个姑娘,三个女人美丽而凄凉。
这个犯人告诉陈锋,有个刚进来的犯人告诉他,商户正在联名上书,呼吁刀下
留人,也许陈锋还有救。
陈锋笑了,笑得很凄迷。
凡还好吧,凡也是个义薄云天的人,凡社会经验太少了,不知他离开这座城市
没有。天高任鸟飞,凡,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千万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要把你
的秘密带进坟墓,凡,我的好兄弟。咱们再也不能在一起喝酒了,清明时节,凡,
你给哥哥倒瓶酒吧,哥哥能喝到。
小倪现在在哪里呢?你一定也要躲得远远的,过个三年五载,这件事被遗忘了,
你就回来吧,回来了记得给我烧点纸,哦?
陈锋也想父母,揪心地想。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儿子一直没有对你尽到孝道。
一直以为有的是时间,现在什么也来不及了。母亲,如果有来生,儿子一定守着你
过,三代同堂,叫你享受到一个母亲应该享受到的温馨和安宁。还有老父亲,总是
不那么说话,以后会更沉默了吧。不孝陈锋,你能原谅吗。
可怜的玫,甜甜是陈家的烟火,你一定要把她带大,叫她的生活里充满了阳光。
玫,我一生欠你的太多了。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锁不住我在牢中想念外面……”一个犯人轻轻唱起了
悲凉的歌,陈锋眼眶潮湿了。
雪花飘舞着,越来越大,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
在城市的这边,李所长开着车,锁着双眉。他在一家僻静的面馆前停了下来。
面馆里没客人,李所长扑打着身上的雪走了进去。
治安大队的张队长一会要来,两人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想和你喝酒。”一个小时前,李所长给张队长打电话。
“喝吧,雪天。”张队长说。
“想找个静一点的地方。”
“你说吧。”
李所长就找了这里。这家面馆过去李所长和张队长来过,原来是卖手搓绿豆面
的,一根一根搓的很细,很筋,吃起来很特色。还是陈锋介绍的,现在不卖了,不
知什么原因。
张队长来时,外面的雪已经覆盖了这个世界,白茫茫的房顶,白茫茫的地面。
两个人进了里面一个单间,单间没有门,用布帘子挡着。要了几个热烘烘的
砂锅,没要其他菜。酒是劣等酒,度数不高,九两装的那种。两个人每人满了一茶
杯。
“陈锋不知还能活多久。”张队长说。
“同案犯他不交代,估计一时半会判决下不来。”李所长说。
“喝酒吧,不说这些了,唉,兄弟一场啊。”
“喝吧,今天放开喝。”
“放开喝,有的人想放开喝已经不可能了。”
“去年的冬天陈锋才出来,真快。”
“不说他了,你说的,喝!”
两个人大口大口喝着酒,一会两瓶快下完了。
“再来一瓶!”李所长说。
“不来了,都开着车。”
“车扔这儿,不开了!”
第三瓶又打开了,喝了几口,李所长呕吐起来。张队长摇摇晃晃站起来,给他
捶着背。
“我有块心病,一直想告诉你,想叫你拿拿主意。”李所长喘吁着说。
“说吧,咱俩谁跟谁,战友情,兄弟情,一条裤子都能伙着穿。”
“你知道吴少侯和闻天海遇刺是谁干的吗?”
“这可不能乱说,你知道?”
“说了你也许不相信,是凡。”
“他不是被排除了吗,我开始也怀疑过他,不过想想又不会,文质彬彬一个小
伙。”
“是凡。”
张队长看着他半天不吭声了,然后把指头伸进喉咙里,用力一抠,肚子里的酒
菜都喷了出来。服务员要进来打扫,张队长清醒了许多,挥挥手,叫她出去。
张队长点了枝烟。
“你这么一说,案情一下明朗了。”张队长徐徐喷着烟,“陈锋一直不交代的
那个人我知道是谁了。”
“你看这事怎么办,我只能问你一个人。”李所长也点了枝烟。
“你知道内幕。”张队长紧盯着他。
“嗯,那天我跟踪了凡,枪战前他和陈锋在一起。”李所长没说倪总经理。
“你现在只有一条路,通报案情,争取立功。”
“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没有。我不能看着你再牵连进去,他们是没救了。”
“那把剩下的酒喝了吧。”
“还喝?”
“还喝。”
李所长被扒了警服,收了枪,每天去局里报到,听候进一步处理。
李所长精神恍惚,头发一夜间花白了许多。
凡家被突然搜查了,凡的父母至此才明白失踪了许久的凡干了什么,老两口顿
足捶胸,老泪纵横。凡第二次留下的两万块钱老两口原封不动交了出来。
凡家被严密监控了。
陈锋和倪总经理及凡曾经居住过的农舍被搜了个底朝天,主人被呼啸的警车带
走了。村庄里的人大吃一惊,原来那成天不吭不哈看起来很正经的两男一女,就是
制造轰动全市枪击案的案犯。
根据房东交代,倪总经理被锁定。数路人马北上南下,将凡和倪总经理可能会
去的地方进行了缜密排查。
倪总经理是在河北石家庄落网的,倪总经理住在一个朋友那里。这天寒风呼啸,
倪总经理裹得严严的,下楼买东西。两辆轿车里同时冲出了几个便衣警察。
倪总经理拒不交代哥哥的下落,倪总经理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凡去了哪里。当问
到李所长那天去的情况时,她说她不知道。
倪总经理的哥哥是在十天以后落网的,不知什么原因他潜回了家,被当场擒获。
凡线索断了,下落不明。凡的通缉令在全国发出。
这些天又有一批警员落马,霍家委的余党纷纷被擒,后台据说将要浮出水面。
黑孩儿的那几个在安徽分手的同伙也被缉拿归案了,黑孩儿听说消息后,仰天
长叹。黑孩儿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快元旦时,又落了一场雪。黑孩儿这天被押赴刑场,同时被执行的还有九个案
犯,都是强奸杀人绑架之类。黑社会那一批没有露面。
黑孩儿面带微笑,雪花飘在脸上,笑容后面是对这个世界的无比留恋。同案的
几个也判得很重,有个死缓。
黑孩儿看到路边的人群里有个表情僵硬的脸,感到一震。那个人是小顺,当初
和黑孩儿六指一起在车站捅人的那个小顺。小顺释放了,小顺的面容过早的苍老了。
黑孩儿想看一眼母亲,但没有看到。
黑孩儿的母亲此时正躲在家里放声大哭。
就在这天,陈万明罪行浮出水面。
闻天海被陈锋在闹事区击毙后,闻天海的爪牙纷纷落网。据他们交代,那次在
郊外枪杀潘云飞的同伙黄老歪和老哨,不是他们干的,确实另有其人。警方经过分
析,疑点集中在陈万明身上。陈万明的哥哥陈万里在赌场被潘云飞黄老歪建明三人
用枪打掉了半个头,以陈万明的性格,此仇不会不报。陈万明为人阴毒,一贯背后
下拌子。据闻天海的手下交代,那次刘七领着四个枪手去缅甸追杀陈万明,就是中
了伏击。死了两个,失踪一个。警方重新提审了陈万明的爪牙,那次一伙不明身份
的人血洗快乐巴黎酒吧,陈万明和疤瘌脸几个主要人物在逃,手下多数落网,一直
在押。
陈万明手下经不住专案组强大攻势,有两个知情的将黄老歪和老哨被杀的内幕
和盘供出。并供出了两个欠债赌徒失踪的原因,他们被谋杀了。要不是出事,下一
个目标就是曾被挑断脚筋的汤老大,他们已经打探到了汤老大的行踪。警方押解着
陈万明手下,在临县的一个荒山老林里,挖出了两具仅剩白骨的尸体。
分局的局长大刘被检举出来了,当天晚上就被下了枪,控制了。
陈万明做事不择手段,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很可能会再犯大案,一定要不惜
一切代价,尽快抓捕归案。
去缅甸秘密抓捕陈万明的警方空手而归,陈万明已经不知去向了。
就在陈万明好像已经蒸发的时候,一条意外的线索冒了出来。
陈万明的三个情妇都被秘密提审过,疤瘌脸的情妇当然也被提审了,她们知道
了陈万明和疤瘌脸身上人命累累,一个个惊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她们汗珠滚滚,答
应配合警方,一旦有线索马上报告。
警方将她们的电话严密监控了。
疤瘌脸的情妇过去是个草台班子演员,在农村的集市上巡回演出。这个女演员
长得颇有姿色,举手投足风情万种。疤瘌脸那次和陈万明应一个朋友的邀请驱车数
百里去乡下摆平一件事,正好碰上演出,疤瘌脸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女演员。疤瘌脸
平时不近女色,陈万明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也许是命中注定,疤瘌脸看上她以后犯
上了相思病。
第三天事情办完,临走的时候,陈万明对疤瘌脸说我送你一件礼物。疤瘌脸神
色恍惚,也没往心里去。汽车到了镇上,陈万明叫停车。疤瘌脸一直闭目打盹,等
他睁开眼,身边已经坐上了一个人。疤瘌脸激动了,手用力挫着。身边坐上来的正
是那个女演员,一股叫疤瘌脸心醉的女人体香扑面而来。
“她以后就是你的了,”陈万明坐在前排,笑眯眯的,“我给了她五万块钱,
以后每月给她五千,我负责支出。”
“大哥……”疤瘌脸语不成声。
“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为你好谁为你好。不过,我告诉妹子了,咱们是正
当生意……”
“大哥,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
疤瘌脸和这个女演员缠绵的如火如荼,如果不是夜总会被砸的事情出来了,他
就准备结婚了。酒店都预订好了。
这天女演员正在百无聊赖地逛街,电话响了。来电很陌生,女演员紧张了一会,
接通了。没有人说话,好像是在汽车里,她喂喂了两声,只好把电话挂了。时候不
大电话又来了,是警方打来的,叫她马上过去。
专案组的人都在等着她,专案组的人告诉她,电话是从云南的一个边陲县城打
来的,很可能是疤瘌脸。警方叫她这两天哪也不要去,就在这里呆着,严密注意这
个电话。一旦确认,警方迅速出击,去云南抓捕陈万明。
但警方不叫她主动打过去,要耐心等待,并告诉她如果是疤瘌脸,如何应答的
话,一定把他拖住,别叫他离开那里。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电话再也没有打来了,警方决定如果明天再不打来,就叫
女演员主动打过去。也许是打错了,有些警员猜测着。
这个电话正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疤瘌脸的电话。他根本没给女演员打,他们谁也
不能朝家里这边打电话,他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们已经从报纸上看到关于陈锋
和闻天海黑社会火拼的消息了,精明的陈万明马上意识到自己这个团伙杀人的事情
很快就会浮出水面。闻天海的手下不会不交代缅甸的那次伏击的,黄老歪和老哨的
死,闻天海被排除了,疑点就会落到自己身上了。自己的人被大批关押着,警方还
会撬他们嘴巴的。
这边的赌场很多,他们准备找几家大的洗劫了,他们已经多次去探了路,时机
日渐成熟。女演员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是他们探路返回的途中。
疤瘌脸当时根本不知道这个电话打了出去,其他人也不知道。
疤瘌脸这部电话上储存了唯一一个电话号码,就是女演员的。他每次换电话,
都要把女演员的储存上去,仅仅是作为一种思念。女演员的电话在他心里早已烂熟
于胸,但他就是要这么做,当然他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陈万明。
这天他把电话放在屁股兜里,往常他都是放在上衣兜里的。这天他身上插了两
把枪,往常都是插一把。电话老和枪碰,他就把电话放到屁股兜里了。也是该他出
事了,他坐住了电话,结果发射出去了,女演员把电话接到了。
回去后他也没察觉,几个人吃吃喝喝,然后早早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疤瘌脸出去跑步,疤瘌脸一直坚持跑步,陈万明很欣赏他这一点。
跑完步,他找到个小吃摊,要了些早点,慢悠悠吃着。
乡村小镇的早晨是宁静的,远处山水如画,偶尔有少数民族妇女担着担子走过
的身影。
电话震动了起来,他以为是陈万明,拿出来一看吃了一惊。电话接连震动着,
他没有去接,他以为见鬼了。她怎么知道自己电话了?真是见鬼了!
震动停了,他紧张地思索着。看着这个未接来电,他无意间朝下翻了一下,他
看到了一个拨出的电话,时间是昨天。什么时候拨出了这个电话?他汗下来了。
他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陈万明,他想了许久。他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和女演员在
一起的甜蜜场景,他想女演员决不会出卖他的,女演员是真心真意爱着他。但女演
员的电话很可能被监控了,她也许自己都不知道。
“他不接。”女演员说。
“继续打,隔半小时打一次,一定要确定他是谁!”专案组组长说。
女演员从早上一直打到下午,一直没人接。傍晚再打,对方停机了。
警方当晚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讨下一步的方案。意见有分析,有的人认为是一
种巧合,不是疤瘌脸。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警察推门闯了进来。
“是疤瘌脸!他刚才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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