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陈万明晚上在住地附近的小店吃了饭,看看表,快八点了,就往医院赶。穿过
马路,他站在那里,等出租车。这时候一个人从对面的巷子里走出来,也在等出租
车。这个人穿着大衣,戴着帽子,捂得很严。
这条马路是都市村庄里面的一条马路,出租车不多。陈万明等了一会,想往前
走。这时对面的男人点了根烟,打火机的火光把那男人的脸照亮了。只是一瞬间,
被陈万明迅速地捕 捉到了。
是高四儿!
陈万明往前走去,到了一个拐角处的黑影里,陈万明站住了。他在观察着四周。
右面一辆出租车亮着车灯颠簸着驶来,陈万明招手拦了。
“师傅,少等一会。”陈万明坐了进去,“前面那人和我老公通奸,一会咱们
跟着他,看他去哪里。”
又过了几分钟,高四儿也拦了辆车,钻了进去。
两辆车一前一后朝东北方向开去。
高四儿今天下午出来是踩点的,可事后他拐了个弯,来到了这里。这里有家发
廊的洗头妹叫他有些着迷,他是偶尔一次机会发现的。他最近来过多次,当然潘云
飞和建明被蒙在鼓里。高四儿过去从不光顾这些鸡毛小店,可现如今大地方不能去
了,他发现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味道。这个洗头妹身段苗条,面庞俏丽,云雨起来花
样翻新。高四儿和她云雨时从不叫她替自己脱衣服,高四儿脱衣服脱得小心翼翼。
那把枪得遮掩好。高四儿的衣服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高四儿随时准备抽枪。高
四儿今天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他知道一个地方去的次数越多危险越大。当时他对
洗头妹说,明天还来。
高四儿坐在出租车里,浑身放松,微微闭着眼睛。每天生活在紧张中,大脑里
那根弦都要绷断了,他不知道潘云飞和建明是怎么挺过来的。他妈的,潘云飞和建
明也许根本不是人,他们根本不紧张,他们天生就适合这种生活。潘云飞甚至有心
思看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建明什么也不看,建明就知道擦枪,建明擦枪时的眼
神就像在抚摩一个钟爱的女人。
高四儿没有注意到后面那辆车,高四儿的心情还沉浸在刚才的销魂中。
拐下了国道,路灯越来越稀少,车灯雪亮地交错着。又走了好久,在一个三岔
路口,高四儿叫停车。前方就是灯火昏暗连成一片的村庄了,高四儿下车点了根烟,
站了一会。他往来路望去,没有见到什么。
陈万明在高四儿停车的时候叫司机也放慢了速度,他早就准备好了钱,没叫司
机找。
“你继续往前开。”陈万明说着已经下了车,出租车往前开去,根本就没停。
陈万明藏到了墙根,他抽出了枪,打开了保险。
起风了,前面影影绰绰的高四儿走得一跳一跳的。陈万明把枪扣在手腕上,收
进袖筒。他眼眶突然湿了,他想起了哥哥陈万里。哥哥死时那片鲜红的血光叫他的
呼吸充满了血腥气。
哥哥,今天弟弟已经走上了绝路,已经无所顾忌了,弟弟今天替你拿潘云飞和
建明的人头。
他知道高四儿和潘云飞建明在一起,最近的一段时间他不止一次听说了潘云飞
建明和高四儿枪杀霍家委的经过,人们演绎的绘声绘色。
他加快了脚步。高四儿中途回了两次头,见是个女的,没有在意。高四儿在一
个院门轻敲了三下,拿出钥匙,打开进去了。
陈万明把鞋脱了,翻墙进了院子,落地无声。
他本来是准备从窗口朝里开枪的,屋子里亮着灯,但窗帘拉得十分严密,也没
有影子映上来。他倾听了一会,屋子里很静,没人说话。他稳了稳神,来到了门口,
双手握枪,后退一步,飞身而起,双腿向大门踹去。大门开了,他一个鲤鱼打挺进
了房间,站起来的时候,那把乌黑的枪口正指着潘云飞。
潘云飞一把枪同时指着他。
同时指向他的还有一把枪,建明那把枪就顶在他太阳穴上。
高四儿的枪显然抽得慢了,刚拿出来,枪口朝下,愣在了那里。
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陈万明呼呼的喘气声。
潘云飞和建明眼光毒,同时认出了是陈万明。陈万明今非昔比,人命累累,高
四儿近来已经听到了传闻,黄老歪和老哨的死也是他干的。
陈万明头上已经冒汗了,潘云飞一脸冷漠。建明也是一脸冷漠,建明的眼光如
炬。
“开枪吧,手不要发抖。”潘云飞说。
“我发抖?我杀过多少人了!”
“可你今天要杀的是顶天立地的潘云飞,你发抖了。”潘云飞说。
陈万明头上蒸腾着热气,脸上的肌肉痉挛着,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永远不如潘云
飞了,他抠着扳机的指头准备用力了,他眼前一阵发黑。
他的恍惚被建明迅速捕捉到了,建明这时开始移动了,那把枪随着身子的移动,
已经从太阳穴顶到了陈万明脑门上。潘云飞被挡在了后面。
等陈万明看清自己是枪指建明时,潘云飞已经到了侧面,冰凉的枪口重新顶到
了太阳穴上。
高四儿这时把门关上,也过来了,和潘云飞并排,枪指陈万明。
“我喊三下,咱俩同时开枪,不开枪是孬种!”建明微眯着双眼。
“你喊吧,我操你祖宗!”陈万明头上大滴的汗珠滚落着。
“一……”建明数了一下。
“二……”建明又数了一下。
陈万明突然软了下来,身子朝下瘫去。陈万明是怕死的,他杀人是为了活命,
如果杀人不能活命,他杀人的意念就灰飞烟灭了。包括复仇。他根本想不到潘云飞
和建明会在第一时间内同时抽出枪,他想他出其不意冲进来,潘云飞和建明没有反
应就会死于他的枪下的。
他轻视了强硬的对手。
高四儿把他的枪下了,一皮鞋踢在脸上,豁开了道口子。
几个人收起枪,建明把门打开,出去查看了一下,又进来关上了门。
陈万明躺在地上,眼睛闭着。
“为你哥哥的事情。”潘云飞坐到了床上,“开始我一直以为你没血性,看来
我错了。”
“把他勒死算了。”高四儿说着从床下扯出了根尼龙绳,在手里用力抻了抻。
“不过你已经干掉了我的好兄弟黄老歪和老哨,你哥哥的事情也算扯平了吧。”
潘云飞继续说。
“给他那么多废话干啥。”建明这时已经躺到了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不杀你已经没办法了,你知道为什么。”潘云飞说。
陈万明坐了起来。
“大家都是为了钱,是吧。”陈万明说。
“是吧。”潘云飞说。
“今天这场遭遇使我彻底断了复仇的念头,是啊,已经扯平了,过去的事情就
叫他过去吧。如果你们不杀我,咱们倒可以合伙干一桩大的买卖。我孤身一人了,
许多事情不好操作。如果咱们联手,世上就没有拿不下来的事情。”
“说吧。”
“我已经使了个计策,让吴少侯那边上圈套了。吴少侯不是成植物人了吗,我
说我是房地产的,过去欠他三百万,现在要连本带利还他。吴少侯的老婆现在掌握
着财权,可她根本不知道吴少侯过去的事情。三百多万,她不会不和我见面的。正
好借机将她绑架了,估计搞个一两千万没问题。你看看,这事能合作不能?”
潘云飞看了一眼面朝墙壁的建明,又看了看高四儿。
潘云飞和建明高四儿跟陈万明合流了。陈万明着急要去医院,想叫高四儿和他
一起去,潘云飞制止了。
“还是你自己去方便,约好时间你赶回来告诉我们。”潘云飞说。
陈万明独自去了,在墙外把那双鞋拣起来穿了。那把枪潘云飞叫他重新揣在了
身上。
陈万明走出几十步远的时候,建明悄悄跟了上去。
建明是骑着摩托车追踪的。这是辆新摩托,手续齐全,就是没有挂牌。手续都
放在摩托车箱里,一旦被查,就说还没来得及办证件。当然一般情况下他们不骑,
就放在院子里。
陈万明搭上出租车,时不时脱离出建明的视线。建明不慌,有红灯的地方总能
咬住他。陈万明果然是去的医院,建明没进去,他将摩托车扎好,向几辆停放的出
租车走来。司机都伸头看他,建明穿着黑皮夹克,小毛领翻上来,遮去半张脸,裤
腿笔挺,皮鞋锃亮。
他进了一辆出租车,坐进了后排。
“这是钱,你拿着,什么也别问,我在这里呆一会。”建明递给司机一百块钱。
司机很识趣,收起钱,拔掉车钥匙,从车里出去了。边上有个馄饨棚,里面冒
着热气,稀稀拉拉几个人正呼噜呼噜喝馄饨。司机进去了,要碗馄饨,点根烟看着
外面。
司机想那人可能是抽大烟的,他碰上过这种情况,烟瘾上来了,一时没地方,
就躲在车里抽。不过司机没有看到车里冒出火光,他觉得这人做得很隐蔽。
没多久陈万明就出来了,风吹得他长发飘飘,脖子上的纱巾鼓荡起来。
建明看着他进了一辆出租车,建明出来了,给馄饨棚的司机做个手势,几步走
到摩托车跟前,点上火,一溜烟走了。
陈万明先回来的,建明后回来的,陈万明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吴少侯的员工说已经给吴少侯的夫人约好了,明天晚上九点见面,具体地点再
商定,员工留了个电话。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陈万明说。
“地点最好找偏僻的地方,你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这次我们几个都要去,目标
太大。”潘云飞说。
建明将皮夹克脱了,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又把裤子挂了上去,枕着枪躺在了
床上。
“搞到钱怎么分。”陈万明说。
“老规矩,均分,然后各奔东西。”潘云飞说。
“我相信你,你向来一言九鼎。”
“睡觉。”
陈万明从医院出来后老员工准备报警,吴少侯一把把电话抓了过来。
“我是吴少侯,我有重大线索,陈万明,我要见局长。”
当天晚上局长紧急召见了吴少侯,说如果情况属实,吴少侯过去的事情可以既
往不咎。市局召开了紧急会议,商定了方案。陈万明穷途末路,重案在身,肯定要
拼个鱼死网破,为避免伤及无辜,最好把他约到偏僻的地方。大家圈定了一个地点,
郊外的曹庄,那个地方地广人稀,很适合伏击。
“这回要打掉个大家伙了!”大家很兴奋。
全体与会人员会议结束后没有分散,集体住进了一家宾馆,对外严格封锁消息。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陈万明和高四儿驱车三十里,在一个IC卡电话亭拨通了老
员工的手机。
老员工告诉他,最近吴少侯的两个姐姐一刻不离纠缠着老板娘,她们要把公司
财产重新分配,能不能选个偏僻的地方,老板娘要把她们甩开和他见面。
“她要吃独食啊,哼哼,这种人最没意思,叫吴少侯两个姐姐一起来,要不我
不见她!”陈万明发火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陈万明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圈。
“要不给我三十万回扣吧,这样我可以考虑。”陈万明说。
对方说他要请示,叫他五分钟后再打来。
“你他妈花招不少!”高四儿骂。高四儿离他三步远,手插在怀里,握着枪。
陈万明观察着四周,没有理他。
电话再打过去,老员工说老板娘同意了,给他三十万回扣。老板娘说在曹庄见
面,那里有家废弃的化工厂,很大的,去那里一问就知道了。化工厂东面五十米左
右有座三层楼,那座楼是老板娘自己的,今天晚上九点,在那里见面。
打完电话,陈万明往前走,高四儿又拨了个电话。潘云飞此时正站在离他们居
住的村庄几公里处,身边是个IC电话亭。建明站的位置离他十米左右,两人都是衣
领竖着,手揣在兜里。
高四儿告诉了潘云飞情况,潘云飞说知道了,挂上了电话。
潘云飞朝前走去,进了前面一个巷道。建明又站了一会,慢腾腾也进了巷道。
潘云飞给他耳语两句,两人分手了,建明出去拦了辆出租车,瞬间没了踪影。
市局闻风而动,调遣了大批精兵强将,第一批便衣中午十二点前在曹庄安排就
绪,其他人员陆续到达,四个从部队调来的狙击手傍晚时分到达了曹庄,在对面楼
房找好了狙击位置。
晚上八点钟,又有大批警员到达,秘密将曹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晚上七点钟,陈万明和高四儿枪膛里压满了子弹,先奔了曹庄。潘云飞没去,
他在等建明,他们是第二路,约定八点半赶到。建明去向不明,高四儿问了,潘云
飞没回答。
建明会不会出事了?潘云飞在屋里慢慢踱着步子,建明是他的好兄弟,一生难
求的好兄弟,如果建明出事,潘云飞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去救他的。建明说过要死和
他一起死,潘云飞决不偷生。
时间快到八点了,潘云飞点了根烟,决定不等建明了,先赶到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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