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爱情的滋润下,在展靖白这个精通医理的吹箫郎细心医疗照顾下,彭襄妤的 伤势好得特别神速,整个人神采奕奕,更显得柳眉如画,杏脸含春,娉娉婷婷,宛 如一支临风玉笋,美得更加清新妩媚,楚楚可人。 三天后,展靖白和彭襄妤易容改装,打扮成一对貌不惊人的中年夫妇,和达延 汗、冷墨骑着四匹骠悍的红枣马,离开了皖南,朝西北而行。 连月兼程赶路,风尘仆仆,除了打尖食宿外,他们马不停蹄,不敢耽搁太多时 间。 到了接近陇山的一条三叉路口,他们四人才分道扬镖,展靖白和彭襄妤继续向 西行,而达延汗及冷墨则策马北行,返转蒙古。 展靖白和彭襄妤疾驰了十天之后,终于来到了天山山脚下,他们先在一间简陋 建搭的茶店中用膳,品尝着抓羊肉、马奶子、酸奶疙瘩等风味独特的当地饮食。 然后,他们向纯朴耿直、笑脸迎人的店主借了一间小憩的陋室,换回了本来面 目,再继续策马上山。 彭襄妤围着一件银白色的貂毛披风,和展靖白握着缰索,夹紧马腹,一前一后 地进入了一个白雪皑皑,银装束裹、美不胜收的水晶世界。 但见雪峰插云,冰川晶莹,危崖耸立,泉瀑淙淙,松林、冰峰、湖水,在夕阳 的辉映下,色彩斑斓多姿,犹如人间仙境。 彭襄妤游目聘思,看得目眩神移,惊赞莫已! 到了半山腰,那个他居住了长达六年多的古洞时,展靖白柔情脉脉看了她一眼, 体贴入微地扶她下马,将二匹红枣马挂在一棵形貌峻奇、直干参天的古松下,走到 洞门口,在左下角一块微突的石壁上,轻轻拍了三下,洞门自动开启,露出了一幕 更令人看得目瞪口呆的绝妙奇景。 一株洁白的石笋犹如体态轻盈的仙女,曼妙婀娜地玉立在洞岩中,洞顶倒挂着 一朵大型的金钟花,金钟花的后面还飞舞着一只美丽的彩凤,一只碓赳赳的石狮子 趴俯在石花簇拥的石松下。 这些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在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巧手下,构成一幅又一幅奇丽无 俦,令人拍案叫绝的图画。 好像全世界的翡翠、琥珀、珍珠、玛瑙、玉石一下子全“堆”到了眼前,美得 让人屏息而不忍移目。 展靖白似乎颇能体会彭襄妤的感受,他轻轻揽着她的香肩,指着那位翠带迎风 的仙女,语音温柔的浅笑道: “你觉得她美吗?我倒觉得她不过是一具冰冷的美人石,不若你美得真实,美 得让人有种不虚此生的喜悦和感动。” 彭襄妤听得芳心如醉,桃腮微晕,不觉娇柔地垂下了螓首,“梦璞,你把我说 得太好了,其实……”她羞答答地望着自己的罗裙,“我是邀天之幸,长得还差强 人意而已,焉敢以美人自居,自诩?!” “差强人意?”展靖白不敢苟同的轻笑了一声,无限深情地抬起她的下巴,轻 吻了她的鼻尖一下,“有谁不知你是个艳冠江南,绝世无双的天仙美人,多少男人 爱慕着你,却都难得佳人一笑,而梦璞一介儒生,竟能得你相知相许,这才是真正 的邀天之幸呢!” 彭襄妤不胜娇怯地连耳根都为之滚热了,醉意盎然又无处藏羞的她,只好轻轻 挣脱了展靖白的臂弯,顾左右而言它地转移话题,“你以前是睡在哪?这石洞究竟 有多大呢?会冷吗?这真能住人吗?”她像个连珠炮似地,提出一连串的疑问。 展靖白但笑不话,取出了火折子点燃之后,轻轻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约莫走了一里多路,在目不暇给的天然奇景中,彭襄妤看见了一栋由小石头搭 盖而成的石屋,石屋之前有一块巨大的石壁耸立着,像一座精心雕琢的屏风,屏风 上雕镂着许多美丽的浮雕,像青龙盘旋,又像鲤鱼悠游,更似仙女散花,花案浮凸, 栩栩如生。 在屋内更是别有洞天,石桌、琴棋书画、文房四宝,一切生活物品,样样不缺。 彭襄妤望着陈放在石桌上的古琴,不由一阵惊喜,解开了琴囊,轻轻地拨动了 几下,发出了几声铮铮的琴音。 “你知道我此刻最想做的是什么?”彭襄妤抬起眼帘,盈盈如水地瞅着他。 展靖白心弦一动,无尽温柔地望着她,“是什么?” “和你一箫一琴地合奏着南宋词人周万泉的‘一剪梅’!” 展靖白眼眸闪闪发亮,满怀喜悦地取出洞箫,轻轻就唇,与彭襄妤凝眸一笑, 脉脉含情地吹奏这支意境缠绵的曲子。 在琴箫和呜,神魂飘然的心曲交流中,细细品尝着这份你侬我侬,特煞情多的 醉意。 ★ ★ ★ 他们待在天山石洞中,像一对浓情蜜意的神仙眷侣,度过了三天最原始、最甜 蜜、最惬意的日子。 这三天,他们有时抚琴吹箫,有时默默无语地依偎在一起,享受着无声还胜有 声的两情世界。 有时携手漫步,到西山观松,到南山望雪,到天池探幽,他们流连在晶莹如玉, 云彩如云,白练垂空的仙境中,四目凝注,形影相贴,常有浑然忘我,不知身在何 处的奇异感受。 若非滚滚红尘里,尚有许多未了的责任,正待他们奔波解决,展靖白真的不想 离开这里,只想永远留在他的石洞中,和彭襄妤无忧无虑地厮守到老,过着“松风 吹解带,红袖伴耕读”的隐士生活。 让一切的恩怨尘劳,俱泯在松风水月的宁静中,俱泯在两情绸缪的甜蜜中。 但,他们都不是那种因私忘公的人,带着金锁片,他们再度纵马下山,不畏征 尘之苦地赶到了蒙古,赶到了达延汗位于察哈尔部的皇宫。 而达延汗正接获密报,济农哈屯准备纠集几个和他私交甚笃的领主,率兵前往 皇宫,以高压的手腕,逼达延汗出示兵符,否则,就要发动兵变,夺取蒙古大汗的 宝座。 幸亏,展靖白和彭襄妤及时赶到,让他们抢着先机,得以先发制人,派出精锐 的禁卫军,围堵他们进宫,一举擒获济农哈屯和几个主谋者,送到达延汗和宗藩部 面前治罪。 达延汗先在所有亲王、领主、宗藩面前公然出示兵符,堵住了济农哈屯的嘴巴, 让他哑口无语,无以再卖弄唇舌,挑拨离间。 再者,他抓出了济农哈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一名细作,策动他们拨乱反正,出 面指控济农哈屯的罪状,从如何勾结买命庄,如何暗杀明、蒙二国的王公要臣,蓄 意制造事端,挑起二国的战火,并进一步谋夺蒙古大汗的宝座,挥兵南下,血洗中 土等等不轨的阴谋,一一直陈,并佐以人证、物证,让阴险残暴的济农哈屯无言以 对,只能灰头土脸、神情懊丧的俯首认罪。 一场差点酿成祸事的内斗就此消弭于无形,达延汗欣慰之余,不由开怀地拉着 展靖白的手,向排列在大殿两侧的诸王众将,介绍他的真实身分。 众人一听他是达延汗的外孙,敏雅公主的独生子,不觉惊喜交加,欢声雷动, 以蒙古人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展靖白的喜爱和热情。 有几个曾经护卫过敏雅公主的老将领,甚至还老泪闪动地对展靖白献上哈达, 以宣泄内心沸腾的感情。 达延汗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一股莫名的骄傲和狂喜,让他当众宣布,要在土 默特的行宫为展靖白和彭襄妤举行婚礼,让全蒙古的百姓共同分享大汗的喜悦。 大殿上又掀起一阵如雷的震动,彭襄妤透过冷墨的翻译,方才意会,不由喜盈 盈、羞怯怯地垂下了酡红的粉脸,浑身滚烫地望着自己的粉靴凝然不动,任一颗颤 抖而满怀娇羞的心,在轰然的笑闹声中,飘到了云端上。 ★ ★ ★ 当彭襄妤和展靖白独处时,她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展靖白异于寻常的静默。 “你有心事?”彭襄妤静静地凝视着他,轻轻伸出柔荑抚摸着他那微蹙的眉峰。 “我……”面对着香腮微红,无限柔艳的纤纤丽人,展靖白一时柔肠万绪,有 着满腹难以出口的矛盾和疑虑。 彭襄妤却是个水晶心肝,善解人意的妙人儿,她微微抿唇,对展靖白露出了温 婉而心意洞烛的微笑。 “你不想那么早和我成亲是吗?” “我……”展靖白心神一凛,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彭襄妤轻轻摇头,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唇上,“你不必说,我完全了解你的心思, 你想等报完仇,结束了所有的恩怨纠葛之后,再与我无牵无挂的成婚,免得……” 她幽柔一笑,“有个万一,你怕会误了我的终身幸福,是也不是?” 展靖白微微颔首,深遂迷离的眼眸中溢满了痛楚和祈谅。 彭襄妤再度摇了一下头,她深深地望着他,“我不接受你的顾虑,我要嫁给你, 我要做你的新娘子,这是我今生唯一的梦想,你忍心撕碎它吗?”她的声音婉转动 人而轻柔如梦,展靖白再度张嘴欲言时,她飞快地再次捂住了他的唇,柔情似水, 又坚如磐石的告诉他,“梦璞,你别想阻止我现在便要嫁给你的决心,你以为你若 有个万一,我还能移情别嫁吗?在我非君莫嫁,甘愿为你生、为你死的情况下?我 能吗?”她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两泓秋水漾着一层迷蒙的薄雾,“所以,你不能 那样苛求我,这辈子除了你,我是别无幸福可言,你若真的爱我,为我设想周全, 你便得背上这个甜蜜的负担,与我拜堂成亲,然后,为了我,好好的活下去,因为, 你便是我整个世界,我要你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点,别企图抱着任何万一的想法。” “襄妤……”展靖白心旌震动地搂紧了她那柔软织盈的身子,“我该拿你如何 是好?我实在不想带给你任何阴影,任何不幸啊!”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语音 沙嘎地呢喃道。 “那就好好娶我,好好的保护自己,战胜宫清岚,战胜买命庄所有的仇敌,” 彭襄妤无限温存的抚摸着他的下巴,“你知道吗—梦璞,我不是那种娇嫩、不堪一 击,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之骄女,我不会被命运打倒的,只要能做你的妻子,一天便 是一天的幸福,我只有这么小小卑微的奢求,你也忍心剥夺,不肯成全吗?” 展靖白的眼眶湿润,噎凝无语了,在一片血脉偾张的柔情翻涌中,他轻轻捧起 她那美得令人心痛的娇颜,不停不停地吻着她,从那二排帘绒似的弯长羽睫,游移 到美丽入鬓的二道秀眉,顺着白晰柔腻的嫣颊,一路降落到她那娇艳欲滴的樱唇。 在这番令人心神颤悸,晕然陶醉的拥吻中,展靖白投降了,所有的顾忌,俱在 彭襄妤柔柔的,浓烈的,温雅的,固执的情意缠绵中,化为一丝轻叹,一缕尘烟, 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 ★ 为了筹备婚礼,蒙古各部族都陷于一种忙碌、欢腾的喜气中。 土默特部(万户)的蒙古百姓更是乐得手舞足蹈,提前跑到大草原上,举办着 各项传统的庆祝活动,例如马刀舞、安代舞、盅碗舞,节奏欢快,舞步轻捷地宣泄 着他们的热情与豪爽。 因彭襄妤父母过世,所以,便由冷墨及其姑婶等长辈充当女方的亲人,而他的 穹庐(现称蒙古包)亦暂做为女方的住处。不消说,达延汗位于土默特的行宫,便 是男方迎娶新娘的新居。 婚礼前夕,女方这边来了一位令人惊喜的贵客,那便是是彭襄妤的义兄唐傲风。 他笑意灿然地对满脸晕红,醉意流转又不胜羞怯的彭襄妤,送上了无限深挚的 祝福,并送了一只价值匪薄的翡翠镯子做为贺礼,还有一条翡翠炼子是狄云栖托他 转赠的。 他的出现,让彭襄妤更加欢悦,整个脸庞焕着一层出奇美丽而醉人的光华。 冷墨和唐傲风更是一见如故,二个同样落拓不羁,幽默诙谐的游侠儿,便成了 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的莫逆之交。 婚期当日,达延汗的行宫格外热闹,门口的两根旗杆上,拉着一条绳子挂上了 五色旗,诸王将相穿上了最华丽的锦袍向达延汗祝贺。 达延汗穿着一袭白粉绣金线的皮服,衣领和袖口镶嵌着红宝石和绿松石,头戴 白金答子软帽,看上去既威仪又高贵,眼角、唇畔溢满了欢悦的微笑。 兀艮哈部的亲王代表众亲友,向达延汗献上了整羊、甄茶、布匹及钱币,然后, 众人入座,摆开席宴,接受达延汗的招待,并由达延汗的长子尼齐蒙克为主婚人, 再加上娶亲人、祝颂人、伴郎等轮流敬献哈达。 一直到夕阳落山,娶亲的队伍,才浩浩荡荡地出发。他们在众人的簇拥下,走 到门前的玛尼宏五色旗下,听着祝颂人唱着庄严感人的颂弓箭歌及颁骏马歌。 入境随俗的展靖白身穿一袭红锻长袍,腰束金黄色宽带,足蹬长靴,右肩跨弓, 腰间系有装着五支箭的箭筒,并随身带着哈达,在祝颂人的引导下,直奔女方的穹 庐。 经过了点燃篝火,祭礼天地,闭门拒婿的传统风俗之后,男女双方的祝颂人开 始进行婚礼最精彩的对唱部分了。 只听得女方的祝颂人和伴娘们引吭高唱了一段: 什么象征着洁白无瑕? 什么标志着幸福荣华? 这样的礼物是什么? 你可把它带到姑娘家? 男方这边立到答唱: 清晨纯洁白净的鲜奶, 正午酿得更加甘甜, 晚上变成醇香的酥油, 这珍贵的礼物全部带来。 女方又继续高歌发问: 千里草原上远近驰名, 奔腾飞跃神速如鹰, 为迎娶美丽的姑娘, 你们可曾带它来临? 男方又立刻回唱: 成吉思汗圣主的马群里, 能选出白玉色宝马驹, 驰骋蓝天云间的千里马, 现已牵引到这里…… 如此幽默婉转地答唱一、二个时辰,女方亲族方才放新郎倌过关进屋。 进门后,展靖白先向佛像叩首,然后向权充女方家族的唐傲风、冷墨及冷墨的 姑婆献上哈达、礼品。 跟着,又换上另一件红锻锦袍,戴上红缨帽、履官靴,接受女方的茶点款待。 通过“求名问庚”的仪式之后,晚宴正式开始,女方的小伙子们端上了一个半 生不熟的羊脖子,内穿一根柳棍,要展靖白掰开。 展靖白轻轻松松地取出了木棍,循着骨缝掰开了。然后,在众人闹烘烘的鼓噪 声中,和不胜羞赧,满脸霞光的彭襄妤共啃着那个羊脖子。 通宵达旦的闹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经过了“阻婚”,“绾头爹娘排难”的程 序,彭襄妤穿上了大红牡丹绣花缎袄,红罗长裙,头戴红黑织棉制成,顶上缀满宝 石、珍珠的冠帽,盖上艳红的喜帕,在众人齐唱的《送亲歌》中,随着展靖白骑上 了骏马,离开了冷墨豪华的穹庐。 到了达延汗的行宫,他们先在外围环烧三圈,双双通过二推旺火,一来象征彼 此坚贞不渝的爱情,二者取其避邪消灾,兴旺发达之意。 祭灶之后,彭襄妤向达延汗行礼跪拜,跟着和所有的男方亲族相见问候,互献 哈达、礼品。 礼成之后,达延汗在行宫大厅举行丰盛的酒宴,不仅备有全羊、奶食,所有菜 肴俱是成双摆上,讲究九碗八蝶的吉数。 展靖白手执酒壶,彭襄妤捧着酒杯,逐一向宾客敬酒。 而所有的佳宾,有人弹三弦,拉四胡,奏马头琴,一面畅饮,一面高歌。 冷墨和唐傲风则拿起酒杯和筷子,合著欢快悠扬的琴声敲打着,有些年轻的小 伙子,甚至接捺不住狂舞的瘾头,纷纷跳进了厅堂中央,步伐奔放洒脱地跳起了筷 子舞,在腾跳挥手中,展现了蒙古男儿那骠悍、刚劲的力量美。 众人欢歌劲舞,杯盘交错,直到深夜还欲罢不能…… 而一对早已醺然若醉的新人,却悄悄坐在红烛摇曳,浪漫旖旎的洞房内,望着 彼此深情的眼眸,在耳鬓厮磨的轻怜蜜爱中,合上了火红的罗帐,进入了一个狂野 香艳而如痴如梦的幻境里,展开一场身心契合,水乳交融的欢爱之旅。 ★ ★ ★ 三天后,唐傲风带着展清白的一封密函,离开了蒙古大漠,返回京城。 一个月后,展靖白和彭襄妤也在达延汗,及所有蒙古诸王将相的欢送下,离开 了蒙古,来到了狄云栖位于玉泉山的府邸。 二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在无限欢悦的气氛中,分享着彼此融于笑语中的关怀之 情。 狄云栖的娇妻曲琬萝,知道彭襄妤终于嫁给了她的吹箫郎,更是笑得妩媚生风, 不停拉着彭襄妤的手,向她诉说着满心的喜悦和欣慰。 展靖白见了狄紫琯、狄紫珣这一对漂亮可爱的孪生兄妹时,怜爱万分,不由轮 流抱着他们,与牙牙学语的一对奶娃儿,比手划脚地嬉笑着。 看在彭襄妤眼中,真是既羡慕又有着一丝难掩的不安,盘旋在脑海中的,也是 一幅美丽的图画,展靖白臂弯里抱着一个同样粉妆玉琢的婴孩,而那个孩子是他们 共同孕育的结晶…… 想到展靖白明天就要离开北京,前往皖南,和买命庄的庄主夺命阎君决战,此 事,在唐傲风离开蒙古时,他便已郑重委任他下达战书,一切恩怨皆在齐云山紫霄 崖的比斗中清算了结。 没由来地,她打了个冷颤,不愿去想任何对展靖白不利的情景状况,她知道他 武功非凡,她也知道他冷静沉着,智慧过人,所以,她应该没什么好挂虑,好操心 的,但,她就是无法排除那股盘踞在心头的不安,任她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去抵 抗,“它”总是阴魂不散,如影随形…… 用过晚膳,展靖白和狄云栖在书斋密谈,讨论著应付买命庄的计划。 曲琬萝和彭襄妤则待在绛雪楼聊女人家的贴己话,一直到她的小女儿紫珣哭着 要娘抱时,彭襄妤才托辞离开了绛雪楼,返回到狄云栖借他们夫妇居住的涵碧阁。 当她坐在铜镜前,托着香腮,悄然凝思时,展靖白已推门而入,徐徐走到她的 身后,望着铜镜内那张眉黛含烟,令人怜爱的容颜,他心弦一阵荡漾,不由伸出双 臂,从背后紧紧搂着她那幽香袭人的娇躯,沿着她的耳垂、颈项、下巴吮吻着,如 彩蝶掬饮着花蜜般,一路吻上了她的粉颊,她那嫣红微颤的小嘴,吻得彭襄妤面泛 红霞,呼吸急促,心头小鹿一阵乱撞,只能如痴如绵地伸出羞涩的小手,头昏目眩 地反应着他…… 直到展靖白心跳如雷,血气翻涌地拦腰抱起了她那轻盈纤柔的身子,掀开了翠 绿色的罗帐,温柔之极地放下了她,情难自己的彭襄妤方才打了个轻颤,她双顿如 火地低唤了一声: “梦璞,我……” 展靖白缓缓摇头,“别说话,让我好好的吻你,吻去你眉宇之间的忧愁,吻去 你所有的烦恼……只留下我的爱。”他的眸光是如此的温柔,像一条无形的绳索, 紧紧拴住了彭襄妤酸楚悸痛的心,她泪盈于睫地微张着红唇,未及言语,展靖白已 飞快地俯下头,捕捉住她那张红滟滟,欲语还休的小嘴,任灼热而温存的吻,洒满 了她的脸、她的身、她的心,烙印着无数深情的印记,以最深挚、最热情、最实际 的方式,吻去了彭襄妤的惆怅与不安。 ★ ★ ★ 尊前拟杷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东风容易别。 握着展靖白留予她的洞箫,彭襄妤强忍住在眼眶内打转的泪意,强颜欢笑地看 着他潇然飞身上马,抛给她无限柔情的一眼,便毅然决然地转首,抖着缰索,绝尘 而去。 留下了千般的浓情,万般的温存,诉不尽的相思,道不尽的离愁,让倚在门槛 台阶前的彭襄妤饮泪轻咽。 “他不会有事的,宣之也会随后跟去的……”曲琬萝拍着她的肩背,柔声安抚 道。 “襄妤,你放心待在我的府邸,买命庄的劫数到了,展师兄武艺精绝,慎谋能 断,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狄云栖亦轻声开口劝道。 彭襄妤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逼回脆弱的泪水,对他们绽出了温婉而坚强的 微笑,“我相信梦璞,他会平安无事的回到我身边的,他向我保证过,他会的!” 握着那支寒玉洞箫,她仿佛抓住了展靖白留给她的“希望”! ★ ★ ★ 南皖,休宁城,景胜客栈 展靖白静静地盘坐在床榻上,闭目假寐。 宫冰雁轻悄悄地推开了那扇冰花格子门,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望着俊美出尘, 玉树临风的展靖白,她的心不禁揉成了一团,翻涌着各种纠结迷离,难以厘清的滋 味,有苦,有甜,有嗔,有怨,更有一份怎么也无法割舍的痴迷依恋啊! “靖哥哥,你……你真的不再睬我了吗?”她怯生生的开口问道,只盼能重新 赢回展靖白对她的善意。 展靖白在心底轻叹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你找我何事?”他的态度仍是 那样的不冷不热,让宫冰雁怎么努力也无法穿透那道藩篱,走进他的心灵深处。 “我……”宫冰雁犹疑了半晌,方才咬牙强迫自己挤出声音,“我希望你…… 你能重新接纳我,和我回到以前那种关系!” 展靖白笑了,笑容里却带着几许嘲谑的意味,“冰雁,你不是太天真,就是太 虚伪,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过去那种关系吗?就算能,而过去那种关系真能满足你 吗?” “我……”宫冰雁神情一窒。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伟大,伟大到了可以忘了灭门之恨,而和仇人,仇人之女 握手言欢,谈笑风生的过一辈子吗?” 宫冰雁蹙起了眉端,心又开始揪在一块。“这么说来,你是执意要报仇了?你 ……你可有把握打败……夺命阎君?” “没有。” “那……你还去?”宫冰雁颤声问道。 展靖白定定地望着她,“你希望谁死?” 宫冰雁脸色猝变,情绪倏然崩溃了,“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刺挑我?你明知 道……我对你的感情,我怎会希望你死!”她不胜激动的嚷道,颗颗晶莹的珠泪成 串滚落,“可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也不愿他有事啊!” “那……你要我如何?”展靖白淡淡地扬着剑眉,态度沉着冷静,丝毫不受宫 冰雁激昂悲绝的态度所影响。 宫冰雁霍然冲到床榻前,神情剧烈的抓着他的手,“靖哥哥,我求你放弃寻仇 好不好?我们离开中土,到海外去,把一切的恩恩怨怨都丢掉好不好?我会用一辈 子的爱来补偿你,抚平你的伤口的……”她泪光莹莹的哀求道。 展靖白轻轻挣开了她的手,“你不必求我了,还是直接把我毒死吧!” 宫冰雁如遭重墼般地连退了三步,她脸色苍白而凄厉,一双清灵的黑瞳盈满了 泪水,“你宁愿我毒死你?” “不错!”展靖白淡淡地撇了撇唇,“你今天不是背负了毒杀我的任务吗?” “没错!但……”宫冰雁珠泪盈盈的咬紧了牙龈,“我还是下不了手,可恼你 却一点也不领情,一点也不知道我心头的苦,像个无情无泪的木头人,净说着狠话 来打击我……”她悲愤酸楚的摇摇头,“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对你死心,为 什么总是把自己弄得那么凄惨,被你伤透了心,还无法恨你……” 展靖白暗暗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更为沉重的叹息了,但,他却面无表情的对宫冰 雁说: “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愿你爱我!” 宫冰雁的心被他这句话敲得支离破碎,但,她还是无法对冷漠绝情的展靖白使 毒,所以,她只好掩着脸,伤心欲绝的推门而出,任疯狂的泪水,随着她踉跄的脚 步,一路飞洒,冲出了景腾客栈。 当宫冰雁冲出去之后,一道淡绿色的人影闪进了展靖白的房内,她是宫冰雁的 师父“辣手仙姬”屠韵娘。 “你太狠了!”她冷冷地指责着展靖白。 展清白淡雅地笑了笑,“不狠,怎能令她死心?” 屠韵娘神色微微一凛,随即又从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哼,“你以为她真会对你死 心?眼睁睁地看你娶别的女人,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共效于飞?”她缓缓摇头, “不,除非你死,否则……她永远也不会对你死心的,他爹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 ……” “我该死?”展靖白慢声接口道。 “不错!”屠韵娘眼中闪烁着一抹诡异的光芒。 ★ ★ ★ 晓色云开,晨风徐徐。 齐云山一片宁静,宁静得十分诡谲。 展靖白知道这种格外沉寂的气氛,只不过是一种密云待雨的序曲,一种假象, 一种厮杀前的静态。 果不其然,刚经过一池温泉,进入一座密林,买命庄的左判官“哀无命”就半 途拦截,对他频频出招,下手又狠又辣,直取他的要害。 展靖白左闪右飘,避开了十招之后,唐傲风霍然现身,迎向了“哀无命”,两 人掌影翻飞,斗得飞沙走石,风云变色。 展靖白继续前进,绕过了一座陡峭的危崖,进入一片微微内凹的草地上,又遇 上了右判官“悲无命”突击,交手不到三招,冷墨已疾如闪电地飞奔而至,与“悲 无命”缠斗在一块,两人各出绝招,一时金铁交呜之声,不绝于耳。 展靖日乘隙,再度施展轻功,以“沾衣十八跌”的身法,撂倒了沿途拦路的喽 啰,顺利地来到了买命庄总坛之前的广场上。 戴着阿修罗面具的夺命阎君,站在两扇铜门前的石阶上,发出一阵刺耳而令人 不舒服的怪笑。 “展靖白,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的义父,看你还敢不敢跟我玩硬的?” 展靖白目光闪了闪,从喉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沈轲,天下没有拆不穿的 诺言和把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是夺命阎君宫清岚的替身吗?” 沈轲,清岚山庄的总管,索性摘下了面具,目光狰狞而充满了杀机,“你既然 掀了底,你就别想活着离开齐云山!”话犹未了,他飞身而起,劲风飒然地扑向了 展靖白。 展靖白默运玄功,身形滴溜溜的一转,以“脱袍解甲”的手法,避开了沈轲狠 绝火辣的攻势。 沈轲一击未中,跟着亮出了一柄骷髅剪,左挥右劈的攻向了展靖白。 展靖白冷傲的笑了笑,只闪不攻,连连避开了他凌厉不绝的攻势。 就在展靖白以一记“金鹏振翅”的手法,避开沈轲扫向下盘的招式时,一道银 灰色的人影风驰电逐地闪了过来,以一把轻巧的折扇,倏合倏分,轻松自如地和沈 轲交手。 那个人是特地赶来压阵的宁阳侯狄云栖。 展靖白又再过了一关,他轻吁了一口气,步上了台阶,推开了紫铜门,走了进 去。 宫清岚仍旧坐在他的特制轮椅内,看到展靖白,他只是轻轻撇撇唇,轻轻说了 一句:“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展靖白淡淡的答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展靖白不徐不疾地说出了宫清岚的破绽,从声音、掌印,和密室中的画像,他 毫不保留的点了出来。 宫清岚的表情十分古怪而复杂,他缓缓捻着须髯,逸出了一丝苦笑,“没想到 你如此机敏深沉,如此沉得住气,居然能屈身事仇,在我面前作戏作了八年多。” “我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你不也曾在我父母面前,我师父面前,以 及我面前,乃至武林同道面前作戏吗?”展靖白语音平稳低沉的反击道。 宫清岚浑身一颤,好像突然老了好几岁般,神色怅惘而消沉。“我虽然曾经在 你面前作戏,但,我却也对你用了真情,尤其是你愈大愈像你母亲,我突然真的好 希望你是我的儿子,你能忘了血海深仇,甚至,你能娶冰雁为妻,让我曾经破碎的 梦想,在你和冰雁身上找回来,以补偿失去你娘的痛苦,可是……”他眯起眼,神 情又变得十分冷煞而凌厉,“你却不听话,像你娘一样,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美了。”展靖白神情冷然地盯着他,唇角掠过一丝嘲谑, “你真以为我能甘心让你摆布,做个不忠不孝的傀儡,置父母的深仇,社稷的安危 而不顾?” “所以,你找上了买命庄的总坛,订了十场赌局,目的就是要逼我和你对峙, 和你勾心斗角,一步一步地将我逼出格面。”宫清岚语音森冷的说道。 “不错。” “既是如此,”宫清岚脸上的神情更加阴鸷了,“十场赌局尚未了结,你为何 破坏了约定,提前下了战书,要与我一决生死呢?” “破坏约定的是你,而不是我。”展靖白不愠不火的轩轩剑眉,目光如电的瞅 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杀青尘师太的真正用意吗?” “我有何用意?”宫清岚不动声色的问道。 展靖白冷笑了一下,“你真正的用意,是要引彭襄妤出面寻仇,然后堂而皇之 的杀了她,替你的宝贝女儿宫冰雁除去情敌,就像你当初因为妒恨杀了我全家八十 余口人一般,你活了一辈子,还是不懂爱的真谛,得不到,就要对方付出惨痛的代 价,如此自私狭隘的行径,莫怪,赢不了我娘的心,也赢不了我的心……” 宫清岚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微微缩了一下紧绷的身躯,但,他仍不愿在展靖白 面前示弱,只是寒着脸,沉声问道: “看来,我们势必要动手一搏了?” “不错!”展靖白不卑不亢的点点头,“你的雷霆掌已奈何不了我,所以,我 们还是在剑招上一较高低,一了恩仇吧!”展靖白解下了肩上的那柄古剑,转身走 出了大门,“我在紫雪崖上等你!” 宫清岚霍地离开了轮椅,像一头凶狠凌厉的鹰隼,飞出了两扇紫铜门。 ★ ★ ★ 北京城,玉泉山,宁阳候府 彭襄妤一听到曲琬萝派来伺候她的丫环湘儿说狄云栖已回府,正在书斋和夫人 谈话,她就像只雀跃不已的翎雁般,翩然地奔出了涵碧阁,翩然地冲进了书斋,浑 然忘了淑女应有的一切仪规风范。 “云哥,你回来了,事情顺利吗?梦璞怎没跟你一道回来?”她笑靥如花的叠 声问道,浑然不觉那股回荡在书斋内的低沉气氛。 直到她看到了曲琬萝眼角未干的泪渍时,她才瞿然一惊,脸上的笑容冻结了。 “怎么回事?梦璞他……”彭襄妤惊惶不安的瞅着狄云栖,一双柔荑已神经质 地扭绞着罗裙的裙褶,“他被宫清岚杀死了吗?”她的声音隐隐颤抖着,夹杂着许 多令人闻之不忍的挣扎与恐惧。 狄云栖沉痛莫名的摇摇头,在天人交战的煎熬下,他艰涩而低沉的开了口: “展师兄以师尊所创的‘天山无影神剑’打败了宫清岚,废了他的武功,挑断 了他的脚筋,不过,他却被宫冰雁的师父辣手仙姬暗算,中了她的独门暗器‘九幽 追魂针’,并被她连发数掌的打落了紫霄崖,我和冷墨赶到时,已经太迟了……” 他凄怆而悲凉地眨了一下眼眸,强忍住酸楚的泪意,“我们费了整整三天的时间, 好不容易才绕到了山崖下,经过大半天的搜寻,方才黯然的发现了展师兄的古剑, 和一具残缺不全的骨骸,想是被山中的野狼给……”他喉音哽咽地咬咬牙,不忍再 说下去。 彭襄妤整个人仿佛呆掉了,她面无血色的立在那,宛如一尊僵硬而毫无生命力 的雕像,直到曲琬萝泪眼婆娑地伸手拍着她的肩头,她才像被闪电劈到似地发出了 一声悲绝的啜泣声:“他……他对我爽约,他……不守信用……”跟着双腿虚软, 她在一阵金星飞舞的晕眩中,跌进了一个无边无垠,黑暗飘渺的深渊中。 当她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躺在涵碧阁的床榻上,映入眼帘的是曲琬萝那 张美丽而写着了解、心疼的容颜。 “襄妤姊姊,这是我为你熬的安胎药,你一定得喝下去!”她端着一碗药汤, 递到了彭襄妤面前。 安胎药?彭襄妤震惊地望着她,语音模糊的开口道: “你——你是说我有了身孕?” 曲琬萝温柔的点点头,“对,你有了将近二个月的身孕了,为了孩子,为了这 个你和展大哥共同孕育的骨血,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坚持起来,保重自己的身子!” 彭襄妤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苍白如纸的脸上漾着一丝好温柔、好凄切的 微笑。 在这悲喜交织的由刻,她深深感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坚韧。终曲 彭襄妤婉拒了狄云栖夫妇的美意,执意要搬回江南,搬回展靖白位于丁山的梦 璞轩。 狄云栖拿她的固执没辙,只好派他的贴身侍卫狄扬护送。 到了梦璞轩,彭襄妤抚摸着屋内的博古柜,抚摸着一具具手工精巧的钟鼎古玩, 想起展靖白为了她,特别在这里结庐而居,吹箫传情的种种用心,睹物思情的她, 不由悲从中来,几度泪洒衣襟,感伤莫名。 若非顾念腹中的孩子,心魂欲碎,泪海沉浮的她,真的找不到生存下去的勇气 和乐趣。 有时,她为了排遣内心的苦楚和凄迷,会握着展靖白赠予她的洞箫,独坐在幽 篁内,悠悠吹奏着,任缕缕箫声,伴着她忽晴忽雨的情绪,飘到山之崖,地之角, 飘到那令她深深思忆,却再难以相偎相依,执手偕老的郎君身边,如泣如诉地传达 着她的心曲。 这日清晨,她慵懒地下了床榻,神情木然地梳理着一头青丝,忽然听到了一阵 热闹滚滚的鼓乐声。 除了锁呐琴箫外,好像还有大锣小锣,号角,穘钹钟铃之声。 听那欢畅愉快的乐声,倒像是迎娶新娘的喜庆时所吹奏的乐曲,只是,这阵喜 气洋洋的鼓乐声,怎么愈传愈近,倒像是到了她的住处附近。 她疑念方起,门外便传入了一阵清细的叩门声。 “彭妹妹,我是冷墨,请你开门好吗?” 她轻轻拉开门扉,映入眼帘的居然是穿了一身鲜红色缎袍的冷墨。 “你……你怎么这副装扮?莫非……”彭襄妤一脸惊异,跟着又睁大了一对水 汪汪的明眸,“你今日娶亲,当上新郎倌了?可是……你怎么把轿子抬到我这来呢?” “你不是说过,想娶你的人,得以八人大轿,官家排场来办?所以……”冷墨 不言而喻的打住了话。 彭襄妤立刻沉下了杏脸,“你……你在寻我开心吗?你明知我是梦璞的未亡人, 此生此世,不可能变节再嫁,你这般行径,是何道理?” “彭妹妹,你别生气,梦璞曾说,倘若他有了什么闪失,他要我代他照顾你, 我今日前来迎娶你,完全是为了履行我对好友许下的诺言,绝非有意羞辱你的!” 冷墨不慌不忙的笑道。 彭襄妤却气得柳眉倒竖,脸色由红转白,握着门栓便待关门,冷墨赶忙用脚堵 住,跟着,忙不迭地从怀袖中抽出一纸素雅的花笺,递给了满脸冰霜的彭襄妤。 “你看看里头写了什么,看完之后,你一定会改变主意,乖乖坐上花轿的!” 彭襄妤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轻轻摊开来看,上面的字迹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 让她芳心颤动,全身血液都加速了流动,她不敢置信地阅读着上头的文句: 禹陵山道识卿卿,情根深种长相思。 秦淮河畔暗徘徊,多少柔情寄萧音。 血海深仇如云墙,未敢直言吐真心。 巧扮老儿上绣阁,金岚玉露终相逢。 皖南遇劫露真情,共赴大漠结良缘。 与卿有约焉敢死,梦魂再归永不分。 彭襄妤泪眼迷蒙,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疑真似幻的狂喜中。 “他为什么要诈死呢?”她话音模糊地问道。 冷墨眨了一下眼睛,“唯有如此,他才能让宫冰雁彻底死心,永远摆脱她对他 的爱恨痴缠!” 彭襄妤笑了,笑得泪雾朦胧,像朵带雨的梨花,既美丽又温存,又幸福,她的 吹箫郎果真是个信守誓约的多情郎。 于是,她满怀甜蜜的坐上了花轿,任喜气洋洋的喜乐,热热闹闹的车行,载着 她离开了丁山;移花接木,偷龙转凤地来到了一座隐密的湖畔。 一艘精巧的画舫停靠在湖岸边,一个头发灰白,相貌清瘦,须髯飘飘的老头子 走了下来,清亮深遂的眼眸,却像一壶醉人的甜酒,定定的,浓烈的停泊在彭襄妤 身上。 彭襄妤嘤咛了一声,像只美丽的粉蝶,扑进了易容成“白梦璞”的展靖白怀中, 喜极而泣地撒着娇,嗅闻着他身上那股熟悉、洁净的男性气息。 冷墨既羡慕又有点感慨地注视着他们,跟着,又不忘发挥他那不甘寂寞的顽童 性格,半真半假地拍着展靖白的肩头,提醒道: “白老头,别忘了,你欠我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这笔债,可不是你躲到哪个 神仙妙境,便能赖掉的喔!” 展靖白捻着胡须,未及反应,彭襄妤已悄悄俯在他的耳畔咕哝着。 “干啥?小俩口一团聚,就迫不及待的咬起耳朵了?” 展靖白却不发一语地搀扶着彭襄妤,小心冀冀地上了画舫,那名瘦伶伶的梢公, 摇着船桨,便待划行,冷墨已急着挥手嚷道: “喂!白老头,你欠我的媳妇呢?你想赖帐吗?” “我娘子说,你想要媳妇,二十年后,再到王母娘娘的圣地找我们吧!”展靖 白一脸促狭的打趣道。 冷墨望着画舫向湖心飘去,愈飘愈远,他搔搔脑袋,一脸顽皮地对自己扮了个 鬼脸! 二十年后?王母娘娘的圣地?什么意思啊! 哼哼,他揉揉鼻子,展靖白,你别想跟我打哑谜、卖关子,最多一年,哥哥我 便上天山找你们要债,非缠得你们夫妻俩给我变出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不可! 穿着一身新郎红袍的冷墨,在书舫飘出视线之外时,再三对自己如斯起誓。 而展靖白和彭襄妤这对琴箫和呜的神仙眷属,在经过重重波折的情关考验后, 终于圆了他们的情梦,从此,隐居在美丽幽深的天山,过着“红袖伴耕读,松风吹 解带”的隐士生活。 武林中的风雨波澜,与他们再也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PS:有关秋云栖、曲琬萝、莫诲,筝儿的故事,请看希代大众小说宋思樵的 作品集(KA16)《情归逍遥侯》。 而唐傲风和承庆公主的故事,请看希代大众小说宋思樵的作品集(KA17) 《游侠抢亲》。 注:相传“广陵散”在稽康死后即已失传,成为绝响。据《中国琴坛故事》记 载,稽康弹奏“广陵散”时,有位弟子躲在门后偷听,并将此曲记录下来,稍加修 改后,收录于“神奇秘谱”中,留传后世。 -------------------- 炽天使书城OCR小组 Cat 扫描,梵幽 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