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第八章(1) 第八章 出院的那天,我站在空调房紧闭的窗边,透过玻璃望着外面明艳的阳光。天 空特别的蔚蓝,好似一片宁静的海洋,一两朵云层飘浮着,心底悠悠升起一些恍 若隔世的感觉。已然是炎夏,仔细些还听得到鼓噪的蝉鸣,风微微的,摇动树叶 如浪般舞。 “妹妹,我们要回家了。”妈妈拎起小提包,过来扶我。 我点点头,把视线从窗外拉了回来。看见牧野流冰微笑着站在门口,手里还 拿着一束马蹄莲。 真意外,我轻扯了一下唇线:“牧野流冰,没想到你还在中国。”声音略沙, 急性肺炎的后遗症。接过他递过来的花。 “莫伯伯的事情结束了,我过几天就回日本。”他陪我走了出去。 “云赤阳怎样了?”我苏醒后再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消失了。”他冷冷地道。 消失? “应该是彻底地消失了。”他补充道。 “他……死了?”我望着一怀的纯白。 “你出事后的两天,他便从台湾消失了,连带着他的部下、物业以及所有资 金,一夜之间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清除了。” “还是查不出是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是的。”牧野流冰颔首。 步出住院区,经过人工绿化带,几个小孩在草坪上嬉戏,也许正被病魔缠绕, 但脸上仍溢满纯真的笑容。而这些表情,我好似已悄然失去,落在不知名的空间 里。 父亲的车子停在医院门口,车窗降下,看见他向我挥手。 “爸,司机呢?”我坐进车子里问道。 “今天我为我的宝贝女儿做司机。”他微侧着脸,露出已全花白的双鬓。 因为我的不想求生,父母只能默默地为我心力交瘁。 “晓溪考去日本了吗?”我望向牧野流冰。 他点点头,眼睛里闪过数点星火,像寒夜里飞过的萤灯。 “她的努力终归没有白费。”他低低的声音泛开。 “也许我们都该无情。”我喃喃地说,只有自己听到。 车子忽然刹停。 牧野流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我茫然地回过神来,看看四周,已然是家门外 了。 抱着花,慢慢地挪下车,明晃晃的炎阳直射下来,眼前有好一阵子的昏花。 牧野流冰伸手过来扶着我的手肘,我向他淡淡一笑。 “天蓝……” 那把声音如利刃般穿透了我整个世界,冷冷地直达心脏,血液几欲倒流。看 着他,我直直地走过去,以从未有过的坚定。只有牧野流冰知道,他手指接触的 我,全身轻颤得就像小人鱼最后的一舞,以微笑以美丽以缄默以祝福与爱情告别。 牧野流冰的手稳稳地置于我的身后,撑起了我的背脊。 “尹非扬……或者,我该唤你云熙。”我的声音平和得宛若潭水。 他的脸色剧变,暗淡的眼神里浮现出痛苦的颜色。 “你都知道了?”他凝视着我。 “我庆幸我知道了。”我轻轻地抬起眼,与他直视。 “不可原谅?”轻得就像低喃。 “可以。”我浅浅地对他一笑。 他似是不信,却又抑不住露出惊喜的神情,向前迈了一步。 “你与我原本不过是普通朋友,我何必介意你的欺骗。” 一瞬间,看见他的身形一晃。我眯起眼睛,我不在意他的消瘦,不在意他的 苍白,更不在意他眼睛里刹那的空洞,仿无一物。 “原来如此……”他的唇角上扬,却像无月深夜里开败的昙花落落地凋零, 只余疼痛。 他颓败地站着,我想要越过去。 “天蓝,你恨我吗?”他的声音在我左耳边扬起。 一枚细细的针尖锐地直刺心底。 “不,我不恨你。”我在他的眼底绽开一朵绝美的笑容。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握。那一刻,我没有快感,亦无悲伤。是全然 的空洞,全然的麻木,全然的冷漠。 云熙知道,有爱才有恨……无恨……即无爱。他已被我遗在身后,我却依然 听见他在说,祝你们幸福。 祝我们幸福……我们……幸福…… 忽然,有一种预感……我和云熙已走完了交集…… 在那一个瞬间,风扬起我及腰的长发,失去牧野流冰支撑的背脊顷刻荒凉得 一触即倒。 忍不住……回首…… 林荫的长道,枝影摇晃,金黄色的阳光在地面斑驳出点点光圈。长街的尽头 ……马路的对面……一辆纯白的开篷房车里坐着一位金发女子…… 曾经,我坐在那里,他送我一枚戒指。 淡淡地笑了。 转眼……总是转眼…… 许多事情都是在转眼间便改变,譬如爱情,譬如生命。 我想过天长地久……在赖于云熙的怀里笑看樱花簌簌落时……在许多个不经 意地回眸之间……总有淡淡的隽永之情萦绕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