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全忘了 江昆宝他爸一脸懊丧地看着我:都怪我!昆宝说欠你钱,找我要我没给他,他 想去找那贱货把钱要回来,结果连命都差点搭进去了,我要早给了他,也不会发生 这回事了! 他流下了眼泪。 他妈在一旁揪人心肺地用广东话嚎着:昆宝!我的儿呀! 我的心一阵一阵抽得生疼。 一会儿急诊室的门打开了,一个护士走了出来,大声问道:谁是江昆宝的家属?! 大伙儿蜂拥上去围住了她。 江昆宝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她宣布到。 大家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下,继续补充道:不过他目前还没有醒过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有可能,醒过来也会变成植物人。 江昆宝他妈立刻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等把他送进病房,又醒过来,已经天亮了。江昆宝大哥从广州赶了回来照应, 我们分头散去,我和张小萌和衣躺在床上,又困又饿,却吃不下,也睡不着。张小 萌爬起来去厨房弄了点儿面条,好歹吃了一点儿,一看时间:八点半了。 上班吧!我放下碗。 江昆宝在一个星期后醒过来,我正在上班,放下电话便立马赶到了医院,病房 里一派萧杀的景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沉重的哀伤,江昆宝他妈穿着一身病号服, 守在旁边孜孜不倦的叫着:昆宝,昆宝,我是你妈,你说句话呀。 江昆宝睁着眼睛木然的看着她,喉咙上插了一根管子——他不会说话。 医生走进来例行检查一番,翻了翻他的眼皮:他成植物人了。他面无表情的宣 布。 我走过去握住江昆宝的手,很温暖,他的眼神毫无杂质,一如初生婴儿般纯净。 关于江昆宝,十年的记忆一瞬间一齐涌上脑海,十年前也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午 后,我去学校报到,对新的环境一派陌生,正在宿舍整理床铺,一个脑袋从门口伸 进来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到:哎,这是406 吗? 我回答是。 他走进来,从兜里摸出烟,递给我一支:我叫江昆宝,以后多关照。 以后的十年里,我们一起逃课,一起喝酒,一起打游戏,一起和各种各样的姑 娘套着近乎。 忘不了,当初林菲菲南下深圳时,我找宿舍的哥们借钱,他第一个穿着短裤拖 鞋冲到取款机上取了二千块塞给我。 忘不了,大二时,他为了一个大一的姑娘拉上全宿舍的人在人家楼下叫阵儿: 夏小宁!数到三,你再不下来我们就上去了!夏小宁同学当然没下来,不过一盆水 迎面泼了下来。我一直怀疑那那是一盆洗脚水,而且洗脚的这个姑娘有香港脚。 忘不了,大三时,我们宿舍晚上空城去外面网吧打传奇,那时候就流行玩传奇, 我被一帮武士围困,他在网吧大喊一起:他妈的!高然!哥们儿来救你了!结果围 攻我的那帮武士也在同一家网吧,大伙儿大打出手,最后握手言和,还到旁边的小 饭馆喝了两打啤酒。 忘不了,毕业时宿舍里几个哥们喝得一塌糊涂,勾肩搭背成一排儿在大街上大 唱朋友,差点儿撞上一辆车,一个光头伸出头来:你他妈找死啊!哥们几个一齐冲 上去:你他妈才找死!结果都进了警察局…… 忘不了,他从刚进大学时的一口广东音,到毕业时已经能讲一口顺溜的普通话 …… 是的,我忘不了…… 可是,他已经全忘了。 我蹲在床边,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