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酒会之后,邝湖山宣布退休,邝修河接任方略集团董事局主席的位置。 报纸上选的是酒会上的一张照片,邝修河站在窗前,暗黑的背景更衬得他长身 玉立,朗眉星目,酒杯微举,浅浅微笑,说不出的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小红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看着报纸叫:" 哇,这么年轻就成了董事局主席,太 英武了吧?" 几个女孩子凑过来,叽叽呱呱地评说一通,韩佳音被吵得头痛,只得 抽身出来。 在花园里静坐了一会,就听到方芳说何总找她。 佳音进得副总室,何咏心仍是冷冷的样子,但眉宇间却奇异地多了几分柔和, 连说话都放柔了几分。 " 这是总公司发来的调令,把这个表填完后,下星期开始,你就是设计部的经 理了。另外,方略的工作你也不再适合全盘负责,寻一个替代的人选,你指导就行 了。" 佳音微愕,说不出心里是忧是喜,虽然早有准备,然而真等到这一刻却仍很 茫然。对于工作,她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唯尽力做好而已。 想起自己最初的梦想,不过就是嫁个好男人,生个健康聪明的孩子,当个全职 的家庭主妇也未尝不可吧?小时候看到妈妈每次接过父亲交来的工资,站在日光灯 下一边点钱,一边和父亲柔柔地预算接下来的开支,脸上是掩不住的微笑。 她便觉得那是自己最向往的婚姻生活了。 她从没有想过要当女强人,她向来不认为自己是顶有出息的那种。 只是,命运之手一步一步将她从所向往的生活推离,越来越相距遥远。人生总 有那么多不可预测,这样想着蓦地就升出一种近乎悲凉的豪情,或者,有一天,她 会取得更高位置,到达她自己也无法预料的事业高度。 那也是另一种功德圆满吧? 和何咏心商量好了接替方略设计的人选,下午即带着小红去方略修改设计稿, 只是整个方略都是一派异常忙碌的景象,虽然邝修河接手方略已经半年多,但该做 的事情该完成的交接该交待下去的工作还是很多。 索性要修改的地方不是很多,也就是一个钟头的事。小红进公司不过比她晚了 两年,虽然年轻,但是可塑性很强,和她向企划部众人一一引荐,也不说明原因, 只说是另有工作安排而已。 却不想在下楼的时候遇到了邝修河,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宛若众星捧月般, 韩佳音和小红避在一旁,看着他目不斜视地从旁走过。 待他们走远,小红说:" 哇,真有明星的气度诶。" 眼里满是艳羡。 佳音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明白的东西,却也并不想细细分析,只笑笑说:" 哪天 你钓个金龟婿,也尝尝众星捧月的滋味好了。" 不自禁地抬头望,电梯门正好缓缓 合上,邝修河恰巧也正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眼神幽深如海,晦涩难明。两人之间虽 空空如也,但那一刻韩佳音直觉是隔着千山万水,有她永远也无法到达的距离。 即便她成为了最有名望的广告公司的设计部经理,即便她再努力地登上更高的 位置,那一段路,她离他,终是远了。 心里悚然就是一惊,为这个想法感到惊惶,她答应了何咏心的升职调令,只为 了离他更近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生出许多不安。 回了公司,一直心情郁郁,躲在茶水间出神,却不想林公子从一旁冒出来," 升职了,晚上是不是要请吃饭?" 佳音苦笑," 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们的信任。" " 相信自己,你能做得比现在更好。" 林木正拍拍她的肩。 " 你看上去像只偷了腥的老猫," 佳音狐疑地看着他脸上的笑," 有什么阴谋 吗?" " 亲爱的,你眼睛有问题吧?拿我和那种脏兮兮阴沉沉的动物相比?" 佳音 不喜欢听他插科打诨,任何谈话都能被他扯得不像样子,因而并没顺着他问:" 说 说那天怎么让何副总穿上你那件衣服的,我很好奇诶。" " 哦,那个啊。" 林木正 喝口水,明明是得意非常却偏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地说," 我去接她,下车的时 候她的裙子" 一不小心" 哗啦给划了道大口子,然后……你知道的,我这人心肠太 软,看不得人一副要哭的衰样子,所以把那件准备送给你的衣服送了给她……亲爱 的,你不介意吧?" 恶心巴拉地问到佳音脸上,让她忙不迭地闪开,笑着说:" 你 就死鸭子嘴硬吧,小心报应上门!" 报应真的上门,韩佳音退到门边时看到门外裙 裾一闪,依稀是何咏心的身影。 " 那个,林公子,不是我没提醒你。" 佳音叹气," 刚才走开的人好像是何副 总诶。" 林木正根本就不信,继续嘻皮笑脸地说:" 那又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 只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佳音发现林公子鬓角有点类似抓伤的可疑痕迹,然后,晚上 林某人就跑到她家狂喝灌了一瓶洋酒,在他的车上,无意间佳音发现那件晚装很不 幸地变成了布条。 该是多么大的风暴呢?韩佳音已经无从揣测,但从林公子前所未有挫败的表现 来看,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日子很平静地过,周五的时候江河如期而至。 佳音带着他去买了些吃食,却意外在小区门口遇到邝修河,他的车几乎是从旁 直冲出来,斜刺刺地挡地她们面前。 佳音和江河俱是吓了一跳,江河的反应却很奇怪,只把头埋在她的膝弯里,拼 命攥着她想离开。 还以为他是被吓的,见邝修河摇下车窗,不自觉地皱眉说:" 你吓到我儿子了。 " 邝修河挑眉,却不看她,对着江河沉沉地叫:" 江河?" 他在叫谁?韩佳音还没 反应过来,那个一直躲在她屁股后面的人这会儿站出来怯生生地叫:" 爸爸。" 爸 爸?韩佳音哭笑不得,江河向来爱认错人,只是这回好像太离谱了吧?他怎么会是 邝修河的儿子? " 上车。" 邝修河反倒是很欣赏佳音的表现似的,无视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一 边打开车门一边说,连口气都没变。 江河弱弱地看了佳音一眼,松开手就要走过去。 " 等一等!" 佳音拉住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先上车。" 邝修河语气 平淡," 我也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车上气氛诡异,江河瘪着嘴坐在她怀里,紧绷 的姿势泄露了不合他年龄的紧张,佳音几曾见过他如此害怕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 他天不怕地不怕像个小魔王,每每让她气恼莫名又头痛万分。 侧面看过去,只看得见邝某人挺直的鼻梁和抿紧的嘴唇,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 开着车。 佳音都不知道怎么打破这沉默,脑子里相当的乱,她刚才说什么了," 你吓着 我儿子了?" 她这个冒牌的妈妈对着正牌的爸爸说那样的话,会不会太可笑了点? 而更令她气短的是,她居然想尽了用词也不能解释她和人家孩子的关系。 说他是自动送上门的?说是莫名其妙撞上的?这种话说出去连她自己都不敢相 信! 一个莫名其妙进入她生活的孩子,一个她一点也不了解的孩子,她不是不好奇 过他的家庭,不是不怀疑过他出现的原因,可是,她从来没有勇气去探听明白,有 些事情,知道真相意味着ENDING。 她还能说什么?不被人误以为别有居心就不错了。看邝修河的样子,就好像以 为她是为了他而故意接近了他的儿子。 也是气啊,这小P 孩子有这么显赫的家世愣就是一句信息也不透露。 她要是早知道了,是不是可能会对他更好一些,然后跟邝某人要点补助什么, 也算正个名? 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坐到餐厅里,佳音心里仿佛有一百只蚂蚁在爬,恨不能 来点魔法让邝修河立马消失。那种感觉让她很郁闷,就像陷在一张网里,怎么挣怎 么抓都是徒劳。 邝修河面上看不出更多表情,自顾自地点好三人的餐,等侍应生走后,冷冷地 对江河说:" 我们都在等你解释。" 江河垂着头,绞着衣角不出声。 " 江河。" 不怒自威的声音,韩佳音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气和人说话, 颇有些不适应。 很显然,江河怕他这个父亲,听他这样一叫,不自觉地抬起头,一副要哭的样 子," 我喜欢韩阿姨。" 他那副委屈的样子韩佳音既陌生惊疑又心痛,想起他平日 里对自己的依恋,乍一听闻这句话,心里既酸且甜,忍不住就出言维护:" 你不能 对孩子那么凶!" 邝修河抬起头看她,一副很无辜的神气," 我都没有骂他。" 有 一种人都不用骂就能让人害怕,看江河的样子简直就是怕得不得了。佳音在桌下握 住他的手,苦笑着说:" 也许应该由我来解释。" 把她和江河认识到相处的过程简 单说了一遍,在她想象里正常的父亲看到孩子在外面游荡,即使是在认识的人家里 也应该惊怒交加,但邝修河表现得却很平常,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只是一直没 有揭破,或者说他对此根本一点就不关心,孩子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和他根本 没有关系。 后一种可能性比前者更加刺痛了韩佳音,联想起江河一提到父亲就发怒的表现, 佳音不自觉嘲弄地问:" 邝总就一点也不好奇孩子为什么出走吗?" " 大概能够猜 到。" 邝修河喝口茶,淡淡开口," 他跟着他爷爷奶奶一起住,周末才到我那里去 ……江河,告诉我,你为什么和韩阿姨在一起?" 江河低头沉默。 佳音稍稍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问:" 江河,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有勇气的 孩子……告诉阿姨,是怎么回事?" 好半响,才听到他老不情愿地回答:" ……我 和爷爷说要去爸爸那里……然后又和爸爸说,晚上要陪奶奶……" " 你就是这样到 我这来的?……就没有人找你?" 佳音终于问出最大的疑点,以前也问过江河,但 他总是不愿回答。 " ……他们都很忙……" 江河小小声地解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可怜 兮兮地看着邝修河," 爸爸,我很喜欢韩阿姨,你不要赶她走,不要让她消失好不 好?我以后再也不去阿姨那里了,我好好听话,不撒谎,不乱跑,也不找妈妈,你 不要赶走韩阿姨好不好?" " 江河!" 邝修河和韩佳音同时喊,一个震动,一个震 惊。 " 谁告诉你我要赶走阿姨?" 邝修河皱眉,颇为不解地问。 " 妈妈……妈妈就是你们弄不见的,你们赶走了她,是你们,就是你们!" 江 河泪流满面,挣脱韩佳音的手就往外跑。 " 江河!" 回过神来的邝修河和韩佳音立马追了出去,他人虽小,却跑得极快, 小小的身影很快淹没在车海人流里。 二五回到小区,已是午夜,属于这个城市的繁华热闹已慢慢褪去。 江河倚在她怀里已然睡得极熟,脸上犹挂着两行泪痕。佳音拿纸巾替他轻轻拭 净,暗暗叹了口气问:" 那么,你明天来接他吗?" " 好。" 正要下车,却听得邝 修河问:" 我是个很失败的父亲吗?"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疲 惫那么苦涩又那么无可奈何。 " 你不知道,我其实有多爱他,他刚出生,我从医生手里接过他,心里面那种 狂喜和震动;他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强壮越来越圆润越来越可爱,我只觉得他 是上天赐予我最美好最神奇的礼物……我曾经多么爱他,只想永远抱着他,亲他, 爱他……他怎么会觉得我不爱他?" 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去?佳音没有亲历,只能依 稀体会。 江河的心结结于他三岁多的时候,时方夏回来了。 她背着邝家和江河见面,带他去玩,陪他聊天,逗他开心。在此之前的江河一 直是由保姆带着,邝修河远在国外,而邝老夫妇忙于事业,他还在襁褓的时候父母 离异,一个远走,另一个出国,家庭的温暖于他而言,太遥远也太陌生。 等到邝湖山夫妇发现时方夏的存在的时候,江河已经对她产生了很深的依恋, 这是邝老爷子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用尽办法赶走了时方夏,却伤害了江河。 江河至今记得甚至深为惊恐的就是那一幕,邝湖山命令人把时方夏强拉出去, 冷冷地对她说:" 你要是敢再出现,我就能让你永远消失。" 江河那时候还不知道 永远消失是什么意思,但是爷爷的冷酷确实刺激到了他。江河哭骂打闹都没有再唤 回时方夏,反而换回的是邝湖山冷漠的家法。 对一个孩子,一个三岁多正希望偎在妈妈臂弯里的孩子,邝湖山用了最简单也 是最粗暴的一种方法--打和禁闭。 效果很明显,对黑暗和疼痛的恐惧让江河至少表面上不再提及时方夏,也不再 闹着要妈妈,但他变得爱撒谎,叛逆,脾气很坏,还很顽固。 他认定了一家人都是赶走时方夏的原凶,对谁都抱着三分恶意。等得邝修河回 国时,他已经无力扭转江河的这种认知,他亲近一切和时方夏年龄相似的女性--这 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他特别依恋韩佳音,并且在有一段时间误会她是时方夏的真正原 因。 去年之所以带他出国,是因当年被邝湖山安排出国的时方夏又回来了,而且, 三年后的她已经是国际上一家知名公司的区域代理。 为了免去纷争,也为了避免给江河带来再度伤害,扭不过邝湖山,邝修河只好 同意他带着江河去了国外。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江河并不领情,他拒绝国外的生活拒绝得很彻底--挑剔饭菜、 水、家具、使用的玩具和家庭教师,挑剔一切他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最令人头 痛的是他拒绝学英语。 " 韩佳音," 邝修河长叹一口气,问," 告诉我,怎样才可以让他知道我爱他? " " 找回他的妈妈。" 韩佳音轻抚着江河柔软的头发,低声但坚定地说," 每个孩 子都应该拥有父母完整的爱。" 邝修河好像一时无法味韩佳音的意思,好半天才喃 喃如耳语般地说:" 他的妈妈么……你不能做他的妈妈么?" " 你说什么?" 佳音 心下一跳,受惊似地看着邝修河。 后者面上显出奇怪的神情,欲言又止,停了会才苦笑着说:" 也许你说得对。 " 佳音一时释然,也许是自己听错了吧?他刚才的话更像是自己夜半听到的梦呓, 因而笑笑说:" 慢慢来吧,只要用心,他一定会明白的。" 邝修河闻言微微一笑, 他和江河有着一样漆黑的眼睛,幽深如海,笑起来却又明亮如星,仿佛有一串流动 的水银,在其间闪闪烁烁。 " 韩佳音," 他低沉的声音像是染上某种魔力,使得佳音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他 舌尖流转常常忍不住心下一颤," 认识你,我很高兴。" 一句很平常的客套语,用 在寻常见面的人之间那是礼貌,而在此时听到,韩佳音只觉心头涌起一阵凄然的甜 蜜,带着某种神秘的芬芳和无限缠绻的忧伤。 一大早,韩佳音被电话吵醒的时候,还在做梦,江河八爪鱼似地缠在她身上, 压得她半边胳膊麻麻地疼。 用余下一只手小心把江河扒开,伸长手接过电话,却不想竟是邝修河。 " 睡醒了?" 佳音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一看钟也才堪堪六点,不 由得苦笑,要接人走也不用这么早吧? " 江河还没醒呢。" " 我知道……就是想问你,我现在开始做个好爸爸算不算 太晚?" 佳音暗叹,这个邝修河越来越让她觉得陌生,他的样子不像是要开始做一 个好爸爸,反倒像是青春期初涉爱河的少年!这话却不敢明说,想了想才低低道: " 现在肯定是早了点。" 邝修河笑," 我也觉得早了点,只是,忽然醒了,就再也 睡不着。" " 唔,你可以去跑步权当锻炼身体,或者……" " 你去吗?" " 呃?" " 跑步啊。" 某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一个人很没有意思。" 佳音黑线,她想 睡觉好不好,正要推托,却听邝修河又说:" 我就在楼下。" …… 跑了好一段路程,佳音还是忍不住呵欠连天,虽然早上的空气很清新,但是她 还从来没有这么早起来过,跑步这种事,久得更像是上辈子才有过。 邝修河站在一小段坡上等她,见状忍不住笑," 是不是很痛苦?" 她老实地点 头," 我好像总是睡眠不够。" 跑到他面前,已忍不住气喘吁吁,却不敢看他,只 手捂着胸口立在一旁小憩。今日的邝修河着一袭深蓝的动运装,帅气得让人不敢逼 视。 " 去会所让师傅按摩一下,对帮助睡眠很有好处。" 韩佳音不以为然,那么贵 的场合,多去几次铁定让人破产,她还只是个普通的工薪族呢。却也不便驳他好意, 只淡淡一笑说:" 也许哪天是要去试试。" " 带着我的金卡吧。" 想起他那句玩笑 话,不由得微抬起头,笑着问:" 不会真的可以挂账吧?" 邝修河挑眉,故作神秘, " 试试不就知道了?" 佳音耸耸肩,不置可否,转而问:" 你是不是经常去,所以 才可以起得那么早?" " 你怎么知道我起得早?" 佳音嘲弄地笑," 若不是起得很 早,你哪可能穿好了运动装等在我家楼下给我打电话?" 邝修河闻言,面上又露出 那种奇怪的欲言又止的笑意,示意韩佳音接着往下跑,过了好长时间他才突然说: " 其实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 嗯?" " 我就住在你家对面,你是C 座1202,我 是D 座1202。" 佳音买了早餐回到家,还没进门已先听到江河撕心裂肺的哭声,慌 得她钥匙都差点拿不稳,好不容易打开门,只看见江河穿着睡衣赤脚站在客厅里, 惨兮兮的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 江河,你怎么了?" 佳音一惊,扑过去抱住他,惶然问。 " 阿姨,我以为你,你也不要我了。" 好半天,江河才抽抽咽咽地说。 佳音心下一松,闻言不由有几分酸楚,软言哄道:" 你多可爱啊,阿姨哪舍得 不要你?" 拿纸巾替他擦了眼泪,江河审视地看着她," 你不骗我?" " 当然,要 不要拉勾?" " 我要你用你的钱包发誓。" " 好,用我的钱包发誓。" 佳音笑," 江河到哪我都粘着他。" 江河这才红着眼睛展颜一笑,想了想又忧虑万分地说:" 爸爸不会告诉爷爷然后不准我找你吧?" " 不会。" 佳音抱他进房,一边为他换衣 一边说," 爸爸昨天不是说了吗?他高兴你跟着我呢。" " 我才不信他。" 江河嘟 嘴," 说话老是不算话。" " 啊,有吗?" 佳音吃惊,这她倒是不知道了。 " 他说带我去找妈妈呢,老是把我当小孩子哄。" 佳音失笑," 你本来就是小 孩子啊……" 不然却惹恼了江河,把套在头上的衣服拿下来,怒道:" 所以就骗我 吗?" " 好了好了。" 佳音温言哄他," 爸爸不对,说谎的人要挨打,到时我们一 起打他屁股好不好?" 这个提议显然相当有诱惑力,江河犹疑地睁大眼睛问:" 可 以吗?" " 当然。" 佳音回答得一本正经。 洗涑完后趁着江河在吃早餐,佳音一边收拾散落在地上和沙发上的书本玩具, 一边不经意似地问江河:" 你爸爸住在哪里?" " 就在你对面啊。" 江河咽下食物, 理所当然地说,跟着还很奇怪地反问一句:" 你不知道吗?" " 我为什么要知道? " 佳音被他问得莫明其妙。 " 你好像认识他嘛……而且你从来都没问我啊。" 无言。敢情这孩子的思维总 是与众不同,她没问那是因为以前她都没想到,光想着他父母是谁去了好不好?而 且,谁能想到大名鼎的方略总经理竟住在平民小区? 佳音讷讷," 好像还是我错了啊。" 真是无辜,早上邝修河告诉她的时候也是 这样一副语气,看她生气,他反倒好整以暇地说:" 我觉得这是好小的事情,住哪 里有不同吗?" 无力感顿生,她是不是太落后了,感觉上她应该是活在古代的人种, 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倒底是怎么想的。 她问邝修河住这边有多久了。 " 三年了吧?三年前我回国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佳音走到阳台,阳光照在对 面的迎春花上,显得生气盎然,生机勃勃。一个人走了出来,虽看不真切,但依稀 仍有着熟悉的样子。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江河从不去她的阳台,为什么他不喜欢出小区吃饭和购 物,原来,他只是担心他的父亲会看到他,而她竟误以为那是他对她太依恋。 无法想象,三年来,他住在对面竟把她的生活一览无余,而自己居然全不知晓。 这其中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有轻微的近视,稍远一些的人物总是看不太分明,另一 个原因则是她一般见过后转瞬即忘。 她不是一个顶爱凑热闹的人,性子里甚至有几分冷淡,只江河,是个例外,而 这个例外,却给她不停地带来冲击。 隐隐的,她有种预感,她的生活,也必将会因为他而面目全非。 这种感觉很不好,佳音心情稍稍低落,自邝修河告诉她住她对面起,她就一直 很沉默,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生气,邝修河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只觉得悲伤,他低沉 的声音似乎仍响在耳边:" 第一次来小区看房子的时候你也在。" " 我说过,我们 早就见过面的,只是你,全然不记得我曾经与你,那么近地擦肩而过。" " 那时候 很妒嫉你,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离婚,你恋爱,我孑然一人回国,而你却准 备比翼双飞。" " 那时候第一次觉得,看着一个人幸福地生活,也很快乐。" " 江 河,是我的儿子,却和我很陌生,他遇见你,是我的安排,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 " " 我只是,想你用你的快乐和平和,感染他,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 冷漠。" 她努力地回想,回想和邝修河最初遇见的种种,但是她真的没有印象,她 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坐在夜色,斯斯文文地喝酒和微笑的小邝;记得那个坐在信诚 会议室里,聚精会神听她演说的小邝;记得那个在山水餐厅里邪气魅惑的邝修河, 她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承认,她和他的记忆存在很大的出入。 或者,她依稀记得,中央公园里那个酒醉后失落地哭泣的灵魂,记得对面曾有 一户人家和她同一天搬入小区,记得某一个或者许多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她坐在沈 放的车里和另一辆车擦肩而过,但那些,和邝修河无关,甚至和自己,都没有关。 那以前,她以为他们只是过客,而全不知,他成了她生命里的一个看客。 她的悲伤喜怒,她的哀怨和动容,完完全全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她没有感动,没有惊喜,只觉得难堪,所以,立在早晨清冷的街道上,她第一 次正视邝修河,以一种异常平淡冷漠的语气说:" 我,不喜欢无缘无故的偷窥者。 " 可是,她无法生气,尽管她觉得自己应该恼怒。 她疲惫地坐在餐桌旁,看江河吃得香甜,他满足的脸上尽是不谙世事的欣喜。 虽然她不喜欢她和他的相遇是刻意安排的结果,但有一点她必须承认,和江河在一 起,他快乐,她也快乐。 (全文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