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副总 郭镇武把肉摊让给了胖子,他决定到鸿胜科技上任了。 老板是香港人,四十多一点,大肚,胖个,方脸,气色不错,西裤、花格子衬 衣、瑞士名表。郭镇武进了办公室,刘老板并不抬头,专注于那分报纸。 郭镇武等了许久。终于,刘老板开始问话了,“跳楼的是你吗?” “是我。” “打官司的是你吗?”刘老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双眼盯着他。 “也是我。” “要我写检讨的也是你吗?” “当然是我!” “你做这些事没有考虑后果?你没有想过,一只小小的蚂蚁随便找一个石子都 能打死?” “想过,蚂蚁虽死,但正义永存!” 刘老板脸上有了一丝不易觉查的喜色,“金融危机确实不仅给你,也给全天下 的企业家上了一课。这课的主题就是企业的生存与责任。企业是一个铁的机器,没 有人情可讲,有的只是制度与条例,它靠这些规章制度保证着它的正常运转,并健 康地生存下去。金融危机来了,到处散发着各种可怕的谣言,报纸和电视还有网络 又张着这样或那样的嘴向我传达着一个共同的信息,那就是天要塌了。工厂是我的 孩子,我总不能这样快就让它倒闭吧。于是,我盲目地采纳了副总的见议,合并、 裁员、降薪、降职,目的只有一个,降低公司的成本,尽量少发工人的工资。这一 策略实施不到半年的时候,工厂的老员工,虽个个骂骂咧咧,但他们还是乖乖地走 了。三千多人的工厂,到现在为止,不足二十个老员工了。可问题是,这些人虽便 宜,可不好使,不是这个岗位出了问题,就是那个岗位又乱了套。人员素质全面下 降。几个大的客户,因为我们的品质达不到他们的要求,陆续与我们断绝了生意上 的往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郭镇武问,“你们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员工的利益?” “是啊,这也是我这次请你到工厂来的主要原因。你不仅大胆,做出了一个庸 人无法做出的事情,而且顺应着潮流,按照法律的程序追求着你应该得到的一切。 一个企业贪婪,没错;但问题是对员工不能贪婪,甚至蔑视他们对经济的诉求。一 直以来,这是一对矛盾,关键的问题,如何求得一种平衡,以求得公司长远的发展。 我们厂走过弯路,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在我们厂做过,对工艺又是非常 的熟悉与了解。所以,我不会计较你的过去,也不会计较你与公司发生过多少不愉 快的事情。我希望从今天起,你就负责起这个工厂的运作。或许你还年轻,认识问 题不会深入老到,意气用事的情况还会发生。但是,你在副总这全职位上呆久了, 你对人生对生活,对工作,对金钱,对收入分配可能又会完全点颠覆你现在的观点。 不过,有一点你必须做好,那就是尽量求得一种员工与工厂利益的平衡。” “刘老板,我什么都不会呀?”郭镇武笑着。 “没关系,一切从头来。你没有卖过猪肉,一样不是把猪摊做得好好的。你有 一种勇气智慧、但缺乏一种谦虚。” “也是,你得好好教教我。”郭镇武笑了笑。 “下面那个奇瑞车是给你配的,鸿胜科技盼望着你给它创造奇迹。” “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没有为公司带来一分钱的财富呢。” 刘老板说,“不要,嫌差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哪里有那个意思。只是一切来得太快了,就像做梦一样。” 文员天凤进来了。先用开水把那二个杯子洗了洗,接着又在他们面前各放了一 个杯子,问,“刘老板,喝普洱茶还是西湖龙井?” 刘老板笑着问郭镇武,“你喝什么?” 郭镇武说,“刘老板,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刘老板笑了笑,“那就来西湖吧。” 接着刘老板又说,“金融危机还在持续,也不知什么时候经济触底反弹。现在 的形式,我只能用二个字来概括,那就是‘严峻’”。 郭镇武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工作,我看到了许多工厂日子也没常艰难。 破产倒闭声一片。失业人群到处都是。河南几百万农民工因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呆在 家中的还大有人在。这说明困难不是鸿胜科技一个工厂独有的。愈是金融危机的时 候,愈能考验一个企业管理能力和适应能力。” 刘老板喝了几口茶,笑着说,“依你看,鸿胜科技下一步该咱走?” 郭镇武又倒了一杯茶,“现在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正是我们吸纳人才的大好机 会。我们要把一些真正有学问的人留到工厂里来。三星总裁朴健熙曾说过这样一句 话,一个出色的工程师的创造的价值,相当于一千个员工的价值。我们今后的战略 应当至立于提高科技含量,提高产品附加值。” 刘老板说,“好,下一步,我们就按这个方法走一走。鸿胜科技,再不改一改, 迟早要完蛋的。” 没过几天,郭镇武开着车子上班了。保安见了他又是敬礼又是点头,“副总好, 副总好!” 他刚出汽车,一个上穿薄纱大红花黑点,腰系宽皮带,画了眉毛的女孩女子就 走过来了,“请吃糖。” 他伸手拿了二粒,一抬头,眼珠子几乎不动了,一个已经忘记了的熟人又出现 在他的眼前,他伸出一根手指,“叶……叶子?” 叶子也叫了起来,脸上有了和自然的表情,“千里狐?……不……副总?” 郭镇武问,“怎么,你来这个厂多久了?” 叶子笑了笑,“自从那次与你在人才市场分手以后,我就到这个厂来上班了。 现在在质检部门做QA,已经工作二个多月了。” “你这是……” 叶子又笑了起来,这笑声好像阳光中的树叶,让人有一种浪漫的幻想,他又想 起了那调皮讨厌恶心的叶子了。他脸上的表情叶子没有注意到,叶子还在说,“前 几天家中打电话,叫我回去结婚。” 郭镇武身子扭了扭,想走,只是随意问了一声,“这么快?” “快什么?我都二十六七八了。再过二年就处于一种危险年龄了。女人的青春, 是鲜花说谢就谢了的。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况且,我父母说,对方,条件也不错, 有一个公共汽车跑专线,这样的好事,我不能再丢了。” “你们一天也没有见过面,就这样决定结了?” “打过几次电话,好像还聊得来。他对我十分满意,怎么说一个大学生对一个 初中生给他脸上也增了不少光。他们全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没有感情基础,你们能好好相处吗?” “这个,我没有考虑过。以前天天想这些严肃的事情,随着岁月和日子慢慢的 流逝,我对婚姻有点恐惧,也有点厌倦了。实话说,我不是因感情而嫁,也不是为 我自己而嫁,而是为了我的父母,为了亲戚朋友,为了她们不至于整天胡思乱想而 嫁的。其实他们这些年也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什么,总之,我赚了钱,买了楼。可他 们年年月月几乎是日日催着要我结婚。好像一个女人不嫁就会断气一样。” “你就这样赌了?” “对,我就这样赌了。我想起了农村的一句俗语,女人就是菜子命,种到肥田 就肥,种到瘦田就瘦。我决定拚了。” “你幸福吗?”郭镇武突然问起了这个话,忽觉有点不好,“算了,我要上班 了,祝你幸福。” 上班的时候,郭镇武的电脑上又现出了一行字,是赵丹侬发过来,他读了起来 : 闪电伸着无形的利爪把天空抓乱,震天的雷声正疯狂地扇着大街小巷的耳光, 无情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溅泼在我的身上。我努力工作,但我还是被扫地出门,我拖 着行李,行走在无人的大街上,闪电的利爪,把天空抓得稀乱…… 一条道路连着另一条道路,一个今天连接着下一个今天。我努力塑造着一个男 人,影响着一个男人,给他塑造气质,培养高尚的情操,但是,冷漠无情的男人成 了副总,连电话也不给一个,这是什么世道?一条道路连着另一条道路,一个今天 连接下一个今天…… 河水漫了堤坝,我看到了黑色的高岗,冷风歇在黑色模糊的树梢。几年的时间, 说不清数不完的故事,难以计数的肌肤之亲啊,数不完的还在发芽生根的情话,抵 不过一个小小的金融危机,我错在哪里?你又对在哪里?你冷漠黑色的刀子,彻底 刺穿了我本已疼痛的心脏。河水漫了堤坝,我看到了黑色的高岗,冷风歇在模糊的 树梢…… 狂风又再咆哮,黑色的河堤翻起着巨浪,惊天的巨雷询问着世道。郭镇武,你 是垃圾,也是副总;你是副总,也是狗屎;你是狗屎,又是我放弃不下的黄金啊。 你的魂被谁招去,又是谁又如此大的魅力?恋爱是不是一个公式,为什么一切都是 对的,老天却给了相反的答案?狂风又再咆哮,黑色的河堤翻起着巨浪,惊天的巨 雷询问着世道。 ……永远爱你恨你的赵丹侬,想念你剁了你的赵丹侬,拒绝你又渴望你深深拥 抱的赵丹侬于深夜。 郭镇武长叹了一声,关掉了电脑,长叹了一声,“唉,这说不清的金融危机, 说不清的女人,……” 有人敲门了,郭镇武喊了一声,“进来。” 天凤进来了。她今天真漂亮,短裙,高根鞋,凤眼,短袖上衣,后背裸露了一 大片。她望着他笑了笑,那笑容有点像天上的月亮,含羞又迷人。她笑着说,“车 间今天没有什么单做,好几个部门请示,要不要放假?” 郭镇武想了想,“你通知他们,不准放假。各部门立即组织学习,要把学习当 作工作的一部分来抓。前面提高员工的文化素质。” 天凤笑了笑,接着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出去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