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倪家客厅中,男人们一筹莫展的坐着发呆。 此刻时间已是凌晨一点,距离他们发现那具尸体的时间,已过了整整十二个 小时,连电视新闻都已将那场命案给报导出来,警方也公布了该案将以情杀方向 来侦办,并已镇定了三名可疑男子展开调查。 换句话说呢,他们这票人其实早可以散会,然后各自抱着自己亲爱的女朋友 或未婚妻或老婆回家恩爱才对。 可是为什么都已经凌晨一点了,他们还必须窝在这里,有家归不得呢? 其实从走廊尽头那间房内断断续续传来的哭泣与尖叫声,便已说明了答案。 “威利被吓坏了,我看我们还是带他去收惊吧。”梁欠玑建议着。 从事发至今十二个小时了。艾微甚至于没有正眼多看他一眼,所有注意力都 集中在小威利身上,真是让人觉得有些不爽。 当然,他知道跟一个小孩子,而且是刚失去母亲又惊吓过度的小孩争宠是有 些可笑,而且不应该。可是都已过了十二个小时,而且现在是凌晨一点,他们早 该回家躺在床上相互安抚今天所受的惊吓,不是吗? “半夜一点你要去哪里找人收惊?”杨开吾心浮气躁的皱眉,他也觉得应该 要散会了,因为他们几个自己当老板或许没有压力,可是他不一样,他只是一个 受聘的医生,一大早还得赶到医院去上班耶。 “你是医生,干脆帮他打针镇定剂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好了。”梁矢玑说。, “你当我是医生还是魔术师,这时候你叫我去哪里变出一剂镇定剂来?”杨 开吾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对不起天枢,我早上六点有场通告一定要到,所以我必须要先回家了。” 麦峪衡突然起身对着沉默不语的倪天枢说。 梁矢玑和杨开吾同时挑高了眉头,佩服他的直接。 “你们都回去吧。”倪天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道。 真是说的简单呀,君不曾闻“孤枕难眠”吗?梁矢玑意有所指的转头路了瞄 走廊尽头的方向。如果要他一个人回家的话,他宁愿继续待在这里,至少可以离 他亲爱的近一些。 倪天枢忽然起身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只见一屋子的女人全坐在床边,围绕 着睡不安稳的小威利,脸上带着的全是心疼与忧虑的表情。 “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们都回家休息吧。”他轻声道。 “可是我们若走的话,谁来照顾威利?”季尹瑶蹙眉,并不想离开。 “我会照顾他。”倪天枢保证。 “你?”她怀疑的看着他,因为从伊绿离开之后,他对小威利的态度除了视 而不见,还是视而不见。“我不太相信你。” “小瑶,我们该回家了。”高硕走进房门,将未婚妻从床边拉起来。 “不行,我必须留下来照顾威利。”季尹瑶挣扎着,母性本能在此时发挥得 淋漓尽致。可惜高硕的力道与架人的技巧更高一点,不一会儿便将她带出了房间, 朝大门方向而去。 其他人也一一带着自己的另外一半离开,不一会儿,屋内就只剩下他和又再 度在睡梦中哭了起来的小威利。 倪天枢蹙起眉头看着床上蜷曲哭泣的小身影半晌,终于叹息的躺到他身边的 位置上,将他拉进自己宽厚的怀中,无声的安抚着他。 “妈咪,呜……妈咪……呜呜……呜……”、 “嘘,没事了,爹地在这里,爹地在这里。”在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倪 天枢已听见自己自然而然的开口,低声安抚着怀中的小家伙。 爹地? 是呀,这是他的儿子,即使没有去验DNA ,但父子天性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 的,他只需要认真的看他一眼或者是抱他一下,他就已经知道他绝对是自己的儿 没错。而这就是他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又始终不肯伸手抱他的原因了。 儿子啊…… 他以为这辈子除了小绿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女人替他生儿育女,没想到一 个儿子就这样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砸得他完全措手不及、头昏眼花。 他不是讨厌小威利,真的不是讨厌他,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自己有这么大 的一个儿子,而且他的出现不只勾起了他不愉快的回忆,还危及到他与小绿的关 系。 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个他喊妈咪的女人竟然还想伤害他最心爱的人,这一点 让他完全无法不迁怒于他。 他始终都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不应该,但是他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直到今天 下午他娇小的身体在他怀中挣扎颤抖、哭泣呐喊,他身为人父的那份责任,这才 从体内觉醒过来。 只不过即使如此,如果威利的存在和小绿的去留有所冲突的话。他仍会毫不 考虑的选择小绿,即使被人指着鼻子唾骂冷血无情也不在乎。 她毕竟是他在这世界上最在乎也最深爱的一个人。为了她。他不在乎负尽天 下人。然而,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对他的重要性呢? 再过三天就满一个月了,这些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对他而言简直就像度日 如年。 说出来不怕人笑,他几乎没有一天……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无时无刻才对。 他几乎是无时无刻在想她,只是不知道身在花莲身边有着两名帅哥陪伴的她,是 否也曾想他? 想到这一点就令人生气! 矢玑那个混蛋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派那两个娃娃脸去保护她。 虽然说,他不能否认那两个家伙的身手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但是他们耍宝把马子 的功力也是一流,尤其是老少通吃这一点最让人气愤。 他们俩最好识相点,别将主意打到他老婆身上,要不然的话,他发誓要他们 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好想她,真的好想她。 之前为了那女人可能会再度将矛头指向她,所以他才不得不与她保持距离。 而今那女人既然已经死了,他是不是可以放心的到花莲去将她接回家来呢? “妈咪……” 怀中的小威利突然在睡梦中低泣出声,打断了他天真的想法,同时让他重叹 了一口气。他差点就忘了眼前还有个难题尚未解决,他究竟该拿这个突然从天上 掉不来的儿子怎么办呢? 谁能告诉他? 所谓计划赶上变化,而变化却赶不上梁矢玑的一句话。 “听说伊绿好像怀孕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倪天枢忘了所有尚未解决的难题,在最短的时间内立 刻冲到松山机场,搭上最快一班飞往花莲的班机。 除了他之外,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小威利。 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要带小威利同行的,但也不知道他那群死党们是约 好了,还是真的有事在身,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忙他暂时照顾小威利。在他迫 不及待想赶去花莲,而且找不到临时保姆之下,他也只好带着他同行了。 他不知道突然带着小威利出现在小绿面前,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可是他真 的没有心思去想这件事,因为现在的他满脑子想的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怀孕 了。 是那天晚上受孕的吧? 那天晚上根本就不是她的安全期,他早该发现的,更别提她那晚与平时不同, 还特地穿了那么性感的睡衣来挑逗他。 他真的是太粗心了,竟然丝毫都没有发现她早有离开他的打算。还好为了那 个女人的事,他们一直都有派人暗中保护她,否则的话,天下之大叫他去哪里找 她? 而她真的是够大胆,既然早已决定要与他离婚了,还敢设计他让自己怀孕, 她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在一气之下真的从此不理她的话,以后她要怎么带着 一个小孩生活? 她在给他的信中,写小威利不能没有爸爸,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呢?她肚子 里的孩子就可以没有爸爸吗?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矛盾心态,她自己到底有没有想过? 真是令人生气,但是又让人心疼。她总是以一股为人着想的热心。而枉顾自 身的安全或权利,这一点从他们学生时代起,就一直没有改变过。 想到这儿,倪天枢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威利,不知何时他早已睡熟。 可怜的孩子。这三天来他真的是累坏了,除了不断的在睡梦中被那血淋淋的 画面拆磨外,就连醒着的时候,都不得安宁的得接受警方的询问。不过幸好一切 都过去了,因为在威利的指认与警方的努力下,他们已成功的找到那个因为嫉妒 而对那女人痛下毒手的凶手。 看着小威利疲惫的睡脸,他不由得又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替他将毛毯盖 好之后,自己也暂时闭目休息。 到花莲还需要一些时间。 捧着马桶狂吐,伊绿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绿姐,你没事吧?”袁昊唯一脸担忧的凝望她,而一旁的瞿翔仁也蹙紧了 眉头。 “我——呕……”她才一开口,另一阵呕吐的感觉又冲上她喉间。让她完全 遏制不了的又再度狂吐了起来。 “怎么办,要不要送她去医院?”袁昊唯一脸忧虑的转头问伙伴。 “你是白痴吗?明知道她是因为怀孕才会这样,你送她到医院去做什么?” 瞿翔仁朝他瞪眼道,但望向伊绿的眼神中的担忧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我当然知道她是因为怀孕才吐成这样,但是她也未免吐得太夸张了?我们 送她到医院去,也许医生可以替她打支止吐针,我这样的想法有错吗?干么骂我 白痴!”他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火气渐大。 “你以为止吐针可以说打就打吗?更别提是对一个怀孕初期的孕妇。”瞿翔 仁也有些火了。他们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舒服些?真是该死! “你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它不能说打就打,说不定它就是可以说打就打!” “我不想跟你这个白痴说话。” “你说谁是白痴?” “说你。” “你——” “我没事,你们俩不要为了我而吵架好吗?”伊绿扶着洗手台起身,虚弱的 阻止他们。 “绿姐,你真的没事吗?”袁昊唯立刻跑到她身边,一边帮她从架子上拿漱 口杯装水给她漱口,一边不忘回答她,“我才懒得跟他吵咧,浪费我的口水。” 他不屑的说。 瞿翔仁连看他一眼都懒,直接走到伊绿的另外一边,蹙着眉头看她。“要不 要我去买包酸梅,我听说酸梅好像能够止吐。” “笨蛋!孕妇喜欢吃酸梅,不代表吃酸梅就能止吐好不好?”袁吴唯耻笑他。 . 瞿翔仁瞬间抿紧了嘴巴,一副恨不得想立刻撕了他的样子。 “你们俩别再——”害怕他们俩又再斗起来,伊绿虚弱的抬起头来阻止,但 话才说到一半,声音却被眼前镜中反射出来的影像给慑去。 她迅速的转身、回头,然后怔怔愣愣的看着前方的人,一动也不动。 袁吴唯和瞿翔仁在一瞬间也同她一起转身回头,在看清楚闯进屋内的人是谁 之后,立刻散去全身后然绷紧的气息,慢慢地退场到大门外去。 一干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倪天枢慢慢走向呆若木鸡的她,直到他们的鞋尖 相互抵触着,这才停下来。 伊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感觉泪水慢慢盈满眼眶,模糊了他的身影,但她却 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眨眼,只怕眼前的一切会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变成幻影。 枢?是他吗?他来找她了,这是真的吗? 可是如果眼前的人真的是他的话,那么小威利和他妈咪呢? 他到这儿来,是不是表示他已经做了决定要选择她?可是这样的话,小威利 怎么办?他真的忍心让自己的儿子没有爸爸? 一只手轻柔的抚上她脸颊,震动了她溢满眼眶的泪水,让它们在一瞬间倾泄 而下。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缓慢的开口问道。 触感是真实的,他的声音也是真实的,他是真真实实的站在她面前,她真的 好高兴。 可是他在这里,那么可爱又可怜又早熟得让人心疼的小威利呢? “威利呢?你没有到雅卿那里去接他回家吗?”她着急的问。 “他正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倪天枢答道。“你没有其他话要跟我说吗?” 他再度问,黝黑的双眼仍然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 “你们一家三口相处得好吗?”避开他的眼神,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哑声问。 “从没相处过,不知道。”其实不用相处他都知道答案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不好,因为在他心里始终都只有她一个,不管是过去、现在、未来都一样。 在他心里再也容不下她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 “从没?”她蓦然又转头看向他,眼中写着惊讶与些许藏不住而流露的欢欣。 “从没,而且永远也不会有机会。” 她不解的看着他。 “那女人死了。” “你说什么?”伊绿瞬间瞠大了双眼。 “三天前小瑶终于突破威利的心防向他套出他妈咪的下落,但是当我们找上 门时,看到的却是一个躺在血泊中已死去多时的女尸。警方在今天早上成功破案 的抓到那名凶手,他是那女人的男朋友之一,因为嫉妒她与其他男人也发生亲密 关系,并想甩掉他,所以才会在一怒之下犯下这起刑案。”他简单的说明事发经 过。 “怎么会这样?”伊绿震惊的睁大双眼,喃喃道,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不想再谈论与他们无关的题外话,倪天枢言归正 传的再次紧盯着她问道。 “我很难过发生这样的事。”她说。 “他妈的,我要听的不是这句话!”他倏然咒骂出声。 伊绿倏然愣住,因为她已经好久都没听他开口骂脏话了。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她沉声再迫问。 看着他,伊绿终于看见在他眼底闪动的那抹热切与希望,她顿时明白他想听 的话不是关于小威利,或者是那个已死的女人的话。他想听的是关于他们的事。 突然间,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样,难过得几乎要让她发不出声音, 可是她还是必须告诉他。 “我想你,好想好想好想,我好想你。”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哽咽的哑然 说道。 倪天枢微笑的倾身亲吻了她一下,然后再度抬起头来凝望着她轻声问:“还 有呢?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我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她的诚实让她又再度得到他一个吻。“还有 呢?” “每次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都有种痛苦得快要死掉的感觉,心 好痛,真的好痛。”他再度亲吻她一下,只是这回的吻却较先前的吻更多了心疼 与怜惜。 “除非是死神,否则这辈子谁也别想将我们俩分开。”他誓言许诺,不过这 些话仍不是他最想听到的答案。“你是不是还忘了要跟我说一件事?”伊绿伸手 擦了下脸颊上的泪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她不确定他指的那件事是什么。 倪天枢看了她一眼之后,慢慢地低下头来望向她依旧平坦的小腹,然后再抬 起头来看向她。伊绿眨眨眼,顿时领悟。她对他咧嘴微笑,然后慢慢地对他宣布 道:“我怀孕了。” 他瞬间对她露出一抹既欢喜又得意的笑容。“我想听的就是这句话。”这是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会是男的还是女的呢?会比较像她,或者是像他呢?他真是 又紧张又期待。 “你的样子看起来很高兴?” “那是当然的啦,我就要做爸爸了!”他亲吻着她兴奋的说。 “你早已经做爸爸了,不是吗?”她看了他一眼,平静的提醒他。倪天枢愣 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皱起眉头。 “小绿,关于威利的事我想跟你解释。”他一本正经的凝视着她。“都已经 是过去的事了,让我们一起把它忘掉好吗?”伊绿对他摇头。更何况那个女人都 已经死了不是吗?她如果连这样都还要计较的话,那就太可恶也太可怕了,她会 连自己都唾弃自己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那女人只发生过一次关系,而且还是在我被她设计 灌醉、下药后所发生的,我压根儿就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以及她叫什么名字。 我可以对天发誓。” 伊绿对他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我们都别再提了,一起将它忘掉好吗?”那 么小威利呢?倪天枢想问却问不出口。 既然她都说要将一切忘掉了。那么他自然得将小威利送走,因为他的存在只 会不断的勾起他们想忘掉的一切,并证实那一切是个抹煞不了的过去与事实,因 为他就是活生生的证明。 他得将他送走。“你觉得小威利会喜欢多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来做伴吗?” 她忽然开口道。 倪天枢愕然的看向她,有些不确定自己听到什么。 “你觉得他以后会不会帮我照顾弟弟或妹妹?他这么聪明懂事,应该会的, 对不对?”她微笑的凝望着他。 倪天枢瞬间只觉得喉咙发紧,根本就无法开口回答她的问题。一会儿后, “小绿——”他哑然的开口,“你真的不在乎他……” 伊绿伸手轻压在他唇上,然后对他摇了摇头。 “他是你的孩子,自然也就是我的孩子,更何况我是真的很喜欢威利,他是 一个让人心疼的好孩子。”她说,“而且你不觉得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后, 一定会很高兴自己有个哥哥可以疼爱他、陪他玩耍吗?”倪天枢的眼神中充满了 对她的浓浓爱意。 “谢谢你。”他哑声道。 “夫妻间说什么谢字呢?”她踮起脚尖亲吻了他一下。 “我爱你。”他对她说。 她对他微微一笑后,幸福的投入他怀中,发誓不管将来会再发生什么事,此 生她对他再也不会轻易放手了。 她对天发誓,再也不会了。 (全书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