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房里一片令人几欲窒息的静默。 小翠因惊惧祁霁龙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连大气也不敢喘—下。 杜柔为了尚未付诸实行的计划曝光,而恼怒得皱紧眉头,开发一语的瞪着小 翠。 至于祁霁龙呢,则忙着消化小翠那一席令他生气与讶异的话。 她们的意思该不会是说,他与杜柔这门亲事是卧龙堡挟恩图报而来的吧? 不可能的,卧龙堡向来严禁堡里之人做出这种事,更别提当主子的他们会这 么做了,其间一定有误会在,他会去查清楚的。 不过那事一点也不急,他现在最想做的是—— 他低下头,先是伸手攫住杜柔下巴,要她望向自己后,这习双目含怒,下巴 抽紧的紧盯着她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有。”她眼珠子转了一圈,认真的对他点头,“其实我这样做的最终目的, 除了摆脱那门亲事之外,最重要是为了你。” 他瞪着她,不发一语,她却以为他没听懂她的意思。 “我说过要对你以身相许不是吗?我在替你保住属于你的我。”她补充道。 他依然瞪着她,一双眼几乎要冒火。 “你不觉得很感动?”终于感觉到他的怒意,她小心翼翼的问。 “我感动得想亲手掐死你。”祁霁龙终于咬牙切齿的开口,放在她下巴的手 向下移到她原本细白柔嫩,现在却有着一道瘀血勒痕的颈项。“祁霁龙,杀人偿 命,你可要想清楚呀!”脖子上的压力让杜柔吓得惊叫出声。 “自尽就用不着偿命吗?”他的脸猛然朝她逼近,咬着牙进声问她。 “自尽已经偿了自己的命了呀。”感觉他的手劲松下来,她紧张的咽了咽口 水。 “那好,反正你也想死嘛,我杀了你再把你弄成自尽的样子,这样我就用不 着偿命了。”他说着再次加重手劲。 “不要!我从来都没有说我想死!”迅速的抓住他放在自个儿脖子上的那只 手,杜柔惊恐的瞪着他,难道他真想杀了她?一点怜香惜玉的不忍之情都没有? “是吗?那刚刚的悬梁又怎么解释?” “我已经说过了,那是为了替你保住我。” “保住?”他怒不可遏的朝她低吼,“如果我刚刚不在你房外,如果我晚来 了一些时间,请问你,你保住了什么?啊?” “我……我……我已经说是不小心的嘛,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你想玩命的时候就应该想过!”他实在控制不住怒气与惧意的朝她大吼。 她吓得立刻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他生气的样子好吓人呀!不过真奇怪,命 是她的,即使她真不小心把自己给弄死了,那也是她自己的问题,他有必要这么 生气吗?除非他比表现出来那事不关己的冷漠样,还要在乎她。 心情因这个想法的出现而豁然开朗了起来,杜柔睁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 依然对着她怒目相向的他半晌,然后突然微微的一笑,精灵般的眼眸闪呀闪的。 祁霁龙皱起眉头,怀疑她脑袋瓜子里又不知道在动什么歪脑筋了。 “你生气是因为你在乎我对不对?”她突然开口。 还好早有预感她会有惊人之语,他才能保持冷静。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问,一边松手让她重获自由,反 正以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管他再怎么板起脸训她,恐怕她也不会害怕吧。 “就凭你紧张我呀。” “我是紧张才住进杜家一天,杜家千金就悬梁自尽,这会让人以为我带煞。” 他嗤之以鼻。 瞧他说得一副好像真的一样,气得杜柔顿时嘟高了嘴巴, “才怪!如果真如你所说的,你在救下我之后就可以走了,干嘛还要留下来 对我大吼大叫的?” “受人点滴,涌泉以报。承蒙你爹娘对我的款待,我想我有必要留下来教导 一下他们脑袋有问题的女儿。” “你说谁脑袋有问题?”她赫然睁大双眼。 “会拿性命来开玩笑的人,脑袋没问题吗?”他嘲讽的说。 她迅速的抿紧了嘴巴,好半晌之后才开口,“你别转移话题,到底,你喜不 喜欢我?” “一个未出嫁的姑娘问男人这种话,你羞是不羞?” “你呢?身为一个男人不主动些,却要一个姑娘家先开口,你不觉得很没用?” 双颊发烫,她不甘示弱的抬起下巴反驳。 祁霁龙只是抿紧嘴巴,死瞪着她。 “以后,我会让你清楚的知道,什么叫做丈夫的威严。”他发誓般缓慢的说。 杜柔闻言难以置信,他刚刚说了什么?丈夫的威严?丈夫?他刚刚真的说了 这两个字? “你刚刚说了丈夫这两个字,那就是表示说你已经答应我的以身相许喏?” 她一脸兴奋的紧盯着他。 看着喜形于色,脸上还晕染着令人心动红霞的她,祁霁龙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以无比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对她开口,“别再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关于我们之 间的事,以及你和卧龙堡的亲事,我会亲自去找你爹谈一谈,所以不准你再做出 任何一件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事,听到了没有?” 她顿时感动得猛点头。 他真的在乎她耶! 她不是在做梦吧? “你什么时候要去找我爹谈?我跟你一起去。”她迫不及待的问。 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可是你不了解……” “我什么都知道,只要交给我就行了。”一顿,他加了句,“好吗?” 他都这么客气的问了,她能说不好吗? “好吧,如果不成,我们再一起去好了。”杜柔不甚甘愿的点头。 祁霁龙颔首,心里却回答着,抱歉了,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 + + 成了?!成了? 她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杜柔难以置信的瞪着将婚姻自主权还给她的爹娘,怀疑祁霁龙到底对他们说 了些什么,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改变了爹娘的心意? “爹,你说的是真的?要嫁到卧龙堡,或者选择跟祁霁龙都可以,选择权在 女儿身上?”她不确定地再问一次。 杜瑞君轻点了一下头,并未直视她的眼睛。事实上不管她的选择是哪一个, 结果都是一样的。卧龙堡少堡主和祁霁龙,谁想得到他们俩竟会是同一个人呢? 看来这门千里姻缘,当真是上天注定的。 “可是为什么?真的可以吗?那卧龙堡对大哥的救命之恩怎么办呢?他们难 道不会为难咱们吗?”杜柔这会可有想到杜家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女儿怎么可能不但心。”她愈想愈忧心,“爹,如果他们真的为难咱们呢? 你想过应对之策吗?” 一心只想摆脱这门亲事,可一旦真正有机会可以摆脱时,却不得不再三考虑 到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太自私了,她内心真是挣扎不已。 “柔儿,卧龙堡不会为难咱们的。”林氏忍不住开口。 “为什么不会?这门亲事不就是受他们逼迫而来的吗?” “其实那是你爹骗你的。” “啊?”杜柔将错愕的目光转向了杜瑞君。“爹,这是真的吗?” 杜瑞君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点了点头。 “为什么?爹为什么要这样骗柔儿?”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乖乖的等着出嫁。爹知道你是咱们杜家的乖女儿, 为了杜家,即使再委屈,你也会听爹娘的话的。” 突然听到爹爹的这一席话,杜柔简直汗颜得抬不起头来。 “柔儿,你别怪爹娘,我们之所以会这么坚持这门亲事,其实是因为有擎儿 的全力担保。” “大哥?”杜柔一瞬间讶异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娘亲。 “嗯,你已经知道你大哥先前出门治病都是到卧龙堡去,所以对于卧龙堡所 知甚详,而这门亲事其实也是他牵的线。他一向很疼你,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和 你爹才会这么放心,并且坚持将你嫁到卧龙堡去。” 原来如此,她终于弄清楚一切,不过对于爹娘与大哥的好意,她还是有话不 得不说。 “柔儿明白你们大家对柔儿的好,但是感情这种事,爹娘一定比柔儿更清楚, 是勉强不来的,即使对方再优秀,即使两人外貌再相配,缺少了情愫一味,一切 都成枉然。” “那,想必你和祁公子就不缺少这一味了,是不是呀?”杜瑞君忍不住打趣 道。 没想到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她表情一呆,双颊立刻染上红云。 “唉,看来有句俗话说得对,女大不中留呀。” “爹!”杜柔顿时跺脚嗔叫,看着爹娘脸上明显取笑的表情,她再也受不了 的转身逃跑,临走前还丢下气恼的一句,“以后再也不理你们了啦。” + + + 确定她与卧龙堡的亲事解决后,杜柔顿时如鱼得水的自由自在。 她迅速的在府里各处兜了一圈,想找祁霁龙问他究竟是怎么说服她爹娘的, 结果却始终没见着他身影。皱着眉头,她拉住杜总管询问他的去向,才知道他竟 出门去了,不在府内。 真是可恶,要出门也不事先通知一下,留她一个人在家算什么嘛? 嘟了嘟唇,又皱了皱眉头,她决定回房变装,也要溜出门去,距上回娃娃生 病之后,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去看她了,也不知她的病好了没,大杂院里的其他人 又过得好吗? 另外,上回因那桩碰到两个坏家伙的意外,害得她没去成柳家胡同大杂院, 也不知道那边的人最近过得好不好,没有她送食物和碎银去,生活有没有困难? 唉,所以与其在家里担心,不如动作快些,直接过去看不就得了。 想罢,她迅速的回房换衣服,然后小心翼翼的从侧门溜了出去。 + + + 祁霁龙坐在客栈内不引人注目的一角,对面是祁三,他是他爹在祁八负伤而 回后,顶替祁八之任务而特地前来,‘请’他回堡的。 不过他俩虽都是为同一件事而来,但面对心态早已转换的祁霁龙,所得到的 结果自是不同。祁八负伤而回,而祁三却与他同桌共饮,轻轻松松的得到了可以 交差的答复。 正当两人把酒言欢的谈论着卧龙堡内近来发生的事,一个极为熟悉的甜美嗓 音突然传入祁霁龙耳内,他停下喝酒的动作,转头将视线移向客栈门口,伪装成 丫鬟模样的杜柔立刻出现在他眼前,即使抹黑了脸,她那绝美的轮廓与甜美的嗓 音,根本隐藏不了。 依照惯例,杜柔来到悦来客栈向掌柜买了两大包袱的食物之后,便提着它们 朝大杂院而去,她压根儿都没想到,从她踏进客栈的那一刻起,她的一举一动就 一直都在祁霁龙监视下。 祁霁龙打发掉祁三,随即尾随着她,原以为她的目的脱不了一个玩字,没想 到他却错怪了她。见她毫不犹豫的抱起浑身是泥的小顽童,为满脸皱纹的老婆婆 梳头,又帮忙大杂院里的妇女替顽童缝补衣衫,他的心在不知不觉间涨满了对她 的情意。 连续奔走了两处大杂院,确定院内的老小都安好后,日已偏西。为节省回家 的时间,杜柔选走捷径;直接穿越市集。 市集内人潮众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叫卖的、买货的、有钱的、没 钱的,各式各样什么人都有,买卖之物亦同样应有尽有,看得往来之人目不暇给。 她并非第一次经过这里,虽不致像乡巴佬进城般,样样都是新鲜的,可还是 偶尔有几次被小摊上的商品吸引了目光,停下来贪看把玩,不过却什么都没买。 祁霁龙跟在她不远的后方,自从她第一次为一支彩玉簪停下脚步,却在要付 钱时发现身上的钱都花——不,是送光了,而打消买簪子的主意后,他便开始为 她买下每一个让她驻足的东西。 簪子、镯子、手绢,不外都是一些姑娘家喜爱的小东西,只不过让他觉得有 趣的是,她所看中的东西都是出自一些不起眼的小摊子上,老板不是老弱就是妇 孺。 这个小女人,心地真的是好得没话说,难怪他到杜府的这三天来,不管上自 杜家老爷、夫人,下至仆役、长工,没有一个不以打量的目光仔细的评估他,或 者做一些不礼貌的事以试探他的反应,为的,就是确保他是足以匹配得起所有杜 家人心目中的宝贝。 她,真是个值得让人疼爱的女人。 蓦然,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响自街角一端响起,打断了杜柔欣赏手中这把绘有 栩栩如生彩蝶的扇子,她抬起头,随着众人目光看向街角,眉头忍不住皱起。 王霸那一群人又在收保护费了。 再一瞧受他们欺陵的人,她睁大了双眼,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怎么会是他们 呢?大杂院里的李大哥! 看着王霸恶狠狠的揪起李勇的衣领,拳头就要落下,杜柔惊惶失色的急忙放 下于中的扇子,笔直的冲了过去。 “等一下!住手!”她大声的斥喊。 王霸闻声转头,霸气的表情上明显写着“谁敢管大爷的闲事”这几个字,当 他有见这胆大包天的人竟是个丫头时,嘴巴顿时不怀好意的二咧,露出一排参差 不齐的牙。 “刚刚是你叫我住手的?”他眼中慢慢流露出一股邪意,因为发现她黑皮肤 下有着姣美的轮廓。 “没错。”杜柔站定在离他约有三步之遥的地方,点头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管你是谁,你没有权力当街打人。”她义正词严的道。 “我没有权力吗?”就像为了证实她是错的,王霸当场赏了李勇一拳。 “你!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她气得握紧拳头。 “天高皇帝远,这里我王霸就是王法,谁有意见的?”王霸目中无人的大笑 一声,看向周遭皆不敢正视他的群众。 没有人敢吭声。 “看到没?” 杜柔好生气,因为她知道他说的话没错,身为县令之子的他,一般老百姓根 本就拿他没办法,若有不服一状告到衙门去,吃牢饭的人却可能是自己,所以面 对他的横行霸道,大多数人都只能忍气吞声。 “你这样砸人摊子到底是为什么?”她忍着气问道。 “大爷我高兴,你管得着吗?”王霸说着又连赏了李勇数拳。 “住手!”杜柔忍无可忍的大叫,“你会打死他的,杀人偿命这句话你有没 有听过?别以为你是县令的儿子就能这样为所欲为,住手!住手!” 可王霸却好像故意似的,反而愈打愈起劲,拳头如雨点般,不断地落下。 见他当真就要打死李勇一样,杜柔再也克制不住的冲上前去,即使明知是螳 臂挡车,她亦无法眼睁睁的看他这样打人,尤其被打的还是她所认识的人。 才上前,她的手腕便被人箝制住,她转过头,只见抓住她的人是王霸的狐群 狗党之一,她心慌的想抽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挣脱不了。 “你想干嘛?”虽然有些害怕,她依然抬高了脸,冷声问。 “你不是要我住手吗?”一旁的王霸邪笑地看着她,同时甩开手中的李勇, 顿时李勇有如面粉团似的瘫软倒地。 杜柔担心的看着他,“李大哥,你没事吧?” “柔儿姑娘……”李勇痛得连说话都使不上力。 “好啦,我已经听你的话住手了,我是不是应该可以得到奖励呀?”王霸停 在她面前,脸上带着淫秽的表情,目光上下的打量着她。 “你……你想干嘛?”杜柔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但手腕上的压力却阻止了 她的第二步。 “除了皮肤黑了点,我看你长得还不错。”他说着上前一步,伸手就想调戏 她。 “王霸,你敢碰我!”杜柔惊慌得倏然以凌厉的声音斥喝。 动作一顿,王霸脸上露出感兴趣的好笑,“你以为声音大一点就吓得了我?” 她面无血色瞪着他。 王霸停在半空中的手又动了起来,目标是她那张轮廓姣美的脸,只是就在他 快要碰到她的那一瞬间,一支竹筷迅雷不及掩耳的飞来,狠狠射人他掌心中,其 速度之快,让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直到他看到那支沾满鲜血的竹筷就这么穿插 在他手掌上,他难以置信的瞠大眼,接着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啊——啊——” 周遭群众对此变化皆惊愕的睁大了双眼,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支插在王霸手上 的竹筷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有杜柔在一阵错愕中,忽然抬起头来,在人群中寻 找着那张熟悉的脸,而他就站在那里。 忍不住的,她对他露出笑颜,可他却朝她蹙紧了眉头,一副你待会儿就知道 的表情。 杜柔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将目光投向哀叫不已的王霸,丢下一句,“我就 叫你不要碰我,你偏不听,得到教训了吧?”说完,她走向跌坐在地上的李勇, 小心翼翼的扶起他,关心的问道:“李大哥,你还好吧?” 听到她的话,王霸的狐群狗党个个面露异色,又惊又怕的看了她一眼,又看 向痛得哇哇叫的王霸。这娘儿们该不会使妖法吧? “你们在发什么呆,还不快送我到大夫那里!我若死了,你们谁也别想活!” 王霸怒不可遏的朝他那群呆若木鸡的狐群狗党狂吼。 “是是是。”几个人立刻围着他动了起来,但在一行人离去之前,王霸不忘 回过头对杜柔撂下狠话,“你会为今天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付出代价的,臭娘 儿们。” “我等着。”杜柔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说完后,不再多看他一眼,开始动 手为李勇整理被砸乱的摊子。 “谢谢你,柔儿姑娘。”李勇感激的说。 “别谢得太快,说不定我反而为你惹来大麻烦哩。”她忽然蹙起眉。 插手之前她没想过,或许王霸永远找不到伪装过的她,但是李大哥呢?只要 稍微找人探听一下,他住在树街后的大杂院,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到时难保王霸 不会带人跑到大杂院里去闹事,而住在那里的老老小小…… 唉,也许她根本就不该插手管这档事的。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