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冷静下来一想,我姐是无辜的。沈永青再有错,千错万错归根结底都是我的 错,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只好打电话给大江,求他放过沈永青。他对我说:“只 要沈永青把钱交出来,大家就两清了。”绝望之际,我用“报警”来阻止他继续 追讨那20万。哪知他说:“报警好呀,这样钱马上就回来了。”我不解地问: “你不担心人家查钱的来路吗?”他回答说:“那是常瑞龙的钱,他跟大多他们 是合资伙伴,资金往来很正常,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沈永青报案呢,沈永 青可是二进宮,累犯是要重判的,这回可没人帮他请律师了。” 我知道他铁了心了。事情要闹大了,大江不会有事,我倒难脱干系。他们谁 报案都会置我于不利的境地,后面的事,我连想都不敢想。要想躲过这场灾难, 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低三下四地去求那个狗东西沈永青。电话接通后,没 等他说话,我抢先说:“我求你把钱还给人家,越快越好。你有什么要求,我都 满足你。要再不还,会出人命的。”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掉了。我不想听到他的 声音,更不愿意跟他对话。 礼拜二夜里,大江打来电话。他说事情摆平了,那天他急了点,说话欠考虑, 让我别往心里去。见我半天没吱声,他把电话撂了。 两天后,常瑞龙找我谈话。一进他里屋,我就觉得气氛不对。他绷着脸,一 副生气的样子。 “小陆,你最近的事,我可听说了。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我还跟你这么 说,你要把谢行长得罪了,给我收拾东西走人。”他没绕圈子,直截了当地点出 了谈话的主题。 见我沉默不语,他又说:“这次你麻烦可惹大了。谢总被台安调回去了,换 谁来,还不知道,但肯定不如谢总好合作。你知道吗?谢总来,我费了多大的劲。 你可好,把事给我搅黄了。” 我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他继续说:“你说你来公司,我和康总对你怎么样? 你一来,就送你去学车,学完车又给你配车,方总还跟别人合用一辆车呢。平时 你也不坐班,高兴来就来,不高兴就不来,工资奖金一分不少,你的收入比老金 他们都多。你那房子本来是买给康总的,康总让给了你,单单装修就花了二三十 万。带你去香港,那卡里的三万块港币,你花得一分不剩。你说,你还有什么不 满意?你以为凭你的文凭和这张脸蛋就能平空坐拥这一切?这还不全看谢行长的 面子。依你的错误,我不能再留你了。可谢行长跟我说,就算你犯再大的错误, 也要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但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再惹谢行长生气,就别怪我 常某人心狠了。” 他的话也太气人。我没好气地说:“我是有错,但你也不用威胁我。房子和 工作,我都可以不要。” 他生气地说:“你还长脾气了。我还跟你这么说,不要不识好歹,掂量掂量 自己几斤几两。谢行长图你什么?他真要找个相好,满大街随便挑,比你出众的 有的是,你还拖个孩子。谢行长人家是重感情的,要不然早把你这种不听话的主 甩了。你要明是非懂事理,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更不要觉得自己多聪明多有主见, 要尊重谢行长,听他的话,帮他的忙而不是拆他的台。” 见我没再顶嘴,他态度也缓和了许多,说:“我知道你也是重感情的人,回 去好好想想我的话。想通了,跟谢行长赔个礼,我想他会原谅你的。要是想不通 呢,你就把房子车子通通都交回来,也不用来上班了。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我什么话也没说,离开了他办公室。临走前,常瑞龙又说:“你是聪明人, 不用我教。就怕你走错了道,就听我一句劝吧,赶紧去跟谢行长赔个礼认个错。” 夜里,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反复琢磨着常瑞龙的话。他大做文 章,是何用意?怪我在香港没尽到导游的责任,拿这个说事,让我还回不了嘴。 要真这样,他也太小心眼了。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呐。看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他 不希望我成为他的负债。我真要跟大江分手了,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我赶出怡 龙。要是没房没车,尤其是没了这高薪,我还能活下去吗?我已经快一年没干财 会了,业务生疏了不说,人一浮躁就再也静不下心干那枯燥无味的工作了。丢了 工作,没了收入,我怎么养活自己养活孩子?这大半年收入是多了,可开销也大 得惊人,并没存下太多的钱。就算有座金山银山,也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常瑞 龙让我选择,其实我别无选择。是我错了,错不该找沈永青做帮手,错不该敲诈 勒索,错不该跟谢大多吃那顿饭,错不该图虚荣买那枚戒指,错不该爱上不该爱 的人。错,错,错,都是我的错。可让我气不过的是,常瑞龙他凭什么管我跟大 江的事?他叫我道歉我就道歉,那我成什么了?我虽不是那种喜欢把“对不起”、 “我错了”挂在嘴边的人,但自尊心也没强到不能开口跟大江认个错的程度,但 常瑞龙的这番话让我打消了跟大江赔不是的念头。我心想,任杀任剐,悉听君便。 我倒要看看常瑞龙能把我怎样?要就这么退缩了,那今后他还不骑到我脖子上, 肆无忌惮地对我吆五喝六的。 手机响了。我心想,这么晚了会是谁呀? “是陆颜莉吗?”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你谁呀?”我问道。 “我是于晓明。” “于晓明?”我一下子叫起来。 “我打听了好久,才问到你的电话。” “我离开分行了。” “听说了,现在还不错吧?” “凑合吧。你呢,你从新西兰回来了?还好吗?” “一言难尽。要不我们约个时间聚聚?” “好呀,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倒挺想见他的。 “看你的时间。” “那就明儿晚上吧。你有空吗?” “有。” “去哪儿呢?”我又问。 “你定吧。” “要不去老豫园,那儿的上海菜不错。”其实我也没去过,听方园说过。好 久没吃上海菜了,我嘴有点谗。 第二天晚上,当我见到于晓明时,我真认不出来他了。他瘦得皮包骨头。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落座后,我问他。 “瘦点好,精神。” “你没得什么病吧?” “没有。我能得什么病?” “点菜吗?”服务员走过来问我们。 “你点吧。”于晓明对我说。 我拿起菜谱,胡乱地点了两个菜一个汤。 服务员走后,他对我说:“我回来快半年了,一直在找你。” “怎么,找我有事?” “事倒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面,聊聊天。”他性格没变,还是蔫蔫的。换 了我,我准会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我当什么事呢,你在新西兰过得好吗?”我问道。 “要好,我就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不打算回去了?” “我一直适应不了那边的生活,再加上英文总过不了关,除了干Labor (体 力活),没别的出路。” “适应不了,你还呆那么久?” “中间回来过。当时要能找到一份工作就不回去了。” “不会吧,工作那么难找吗?” “难找,巨难找。不过,这次我铁了心了,就算一时找不到工作,我也不回 去。” “是不是你的要求太高了?” “开始有点高,现在务实得很。别说要求了,临时工我都干。” “你要不走,现在怎么也得是个部门经理了。” “我呀,还真不是那块料,我自己知道。唉,你们怡龙还招不招人?” “敢情你是为这事找我的?” “你别误会,我也就随便问问。” “招不招人,我哪知道?我又不管人事。” “你管什么?” “我什么也不管。我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这么说,你在那儿也不顺心?” “嗨,不说了,没意思。” 见我不想说,他也就没再多问。吃完饭,他非要抢着付账。听他说得那么可 怜,再看看他那副惨相,我仿佛觉得这顿饭吃的不是上海菜,而是他的肉,心里 挺过意不去的,就对他说:“改天我请你。” 我开车送他回去。一上车,他就对我说:“还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呢, 你是有车族呀。” “公司的,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再说,不就是辆富康吗?” “看在我曾经做过你师傅的分上,你就帮我一回吧,行吗?”他苦苦地求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让我帮他找工作。 “我要能帮,你说我会不帮吗?”话虽怎么说,可我觉得我真帮不了他。 两天后,我的车在路上被一辆桑塔纳追尾了,肇事司机赔钱私了。车修好后, 方园就没再还给我,还真让我说着了。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而是常瑞龙嫌我不听 话,给我颜色看。我还就不吃他的这一套。 于晓明打来电话。他说他找到一份临时的工作,在展览中心打杂。这几天, 他们那里有国际车展,他问我想不想去看。我本来对车没什么兴趣,可车说没就 没了,总觉得不方便。我竟有了想买辆车的念头,就说:“我明儿下午来。” 展览中心在南城,离它还有好几公里远,路上的车子就排起长龙了,出租车 走走停停。等我赶到展览中心见到于晓明时,办车展的2 号展馆已不让进人了。 “你来太晚了,好不容易弄到的票也废了。”于晓明对我说。 “谁知道路上这么堵?” “要不我再给你找明儿的票。” “算了吧,我对车也没什么兴趣。唉,你在这儿干什么工作?” “打杂,有什么干什么。” “你办公室在哪儿?” “馆有多大,我办公室就有多大。怎么样,大不大?” 我听明白了,他在新西兰干体力活,回来还干体力活,可他这身子骨能顶得 住吗? “你就不能找个办公室的工作?”我问他。 “我这年纪,还有什么资格挑肥拣瘦的?有份工作就不错了。你要可怜我, 就帮帮我。” “行,我会替你留心的。我回去了,你忙吧。” “怎么这么急,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的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话没说完,我突然想起来了。他把我那天晚上在老 豫园说的客气话当真了。我要不请他,好像我耍赖似的。不管怎么说,我现在的 处境要比他好。我改口说:“我是答应过你,可非得今儿吗?” “就今儿吧,我马上就下班了。你等会儿我,我去跟头说一声,咱们这就走。” 见他这么说,我想推脱都不行。他进去后,没多会儿就出来了。见我站在展 馆前东张西望的,他问我:“看什么呢?” “没什么。” “你车呢,停哪儿了?” “交了。” “交了?” “还说呢,都怪你。”我把他当成出气筒了,其实关他什么事。 “是我不好,我误解你了。”没想到他却向我道歉,我就更气了。 “就你这乌鸦嘴说的。” “怪我怪我,是打是罚,我都认了。” 见他这样子,我顿时就改主意了。我说:“今儿不想请你吃饭了。” “那我请你,这总行了吧?” “得了吧,你卖苦力挣的钱,我哪忍心吃呀?回家吧。” 我们就这么分手了,他连坚持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怪不得过去的同事都说他 好脾气呢!可就是有点窝囊。 7 月底,马小丫调走了,常瑞龙趁机把公关部撤了。见我不想再干会计了, 他把我调到合资公司的总务部。名义上还是副经理,可干的全是打杂的活。每天 上下班打卡,没事也得呆在办公室,还不让上网。我知道常瑞龙的用意,可我就 这性格,他越这样,我还就越不从。 我跟大江一直没见面,偶尔通一次电话,别说甜言蜜语了,连话都越说越少, 大家心里的隔阂像是越来越深了。我也没我姐的消息,她回没回上海,我都不得 而知。日子过得很平淡,但少了很多是非。我对生活虽不太满意,可也无力改变 它。实在无聊了,晚上我就去附近的一家酒吧坐坐,听听音乐,消磨时光。每次 去总遇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他们把我当成鸡了,吓得我就没敢再去。上网成了 我惟一的消遣和精神寄托。那个“流星雨”也死心了,没再提见面的事。跟他聊 的时间长了,我反倒对他有了些好感,觉得他挺有才气的,真是不打不相识。有 一天,他出了道谜语让我猜,他说:“我告诉你我是谁,我穿过门底缝而不会被 门挤,我躺在餐桌上而不会被人骂,我坐在灶台上而不会被火烤。”我猜不出来, 他又不肯说答案,害得我见人就问,也没问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