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下周,冯蕾就要回去了,她约我晚上在梦幻酒吧见面。下班后,我在饭店的 食街吃了碗面条,六点多就去城东的酒吧街了。我来过酒吧街几次,但对梦幻酒 吧没什么印象,更不知道它在街的哪一边。在街南口下出租车后,我沿路往北走, 边走边找梦幻酒吧。街上满是游人和闲逛的。每家酒吧前都有人招揽生意,有的 还大门洞开,好让过路客感受一下里面热情奔放的气氛。这条街,白天无语晚上 闹,霓虹闪烁音乐吵,里面乱叫外面跳,店家拉客游人俏,醉汉拦道暗娼骚,老 外开心老板笑。 快走到街的北头,我才看见梦幻酒吧的店招牌。我推门进去时,冯蕾已坐在 里面了,她身边还围着几个人,有男也有女。这里的确有点另类。别家都像个歌 舞秀场,它却是个酒吧。没有驻场歌手和乐队,只有从古老的留声机里飘出来的 轻柔音乐;没有吵闹喧哗和乱叫,只有对对情侣的细细私语和朋友间的开怀畅饮。 怪不得它躲在街的一角,远离那些主流酒吧,显得是那么的不合群。 见我走过去,冯蕾指着她的一帮朋友对我说:“都是从加拿大回来的。”说 完,她又把我介绍给她们,“我姐们,小陆。”她们挤出点地方让我坐下。冯蕾 问我:“喝什么?”见她们喝的都是啤酒,我说:“就喝啤酒吧。”我旁边上的 小姐从隔壁没人的酒桌上拿过来一只玻璃杯,抓起桌上一听啤酒,给我倒了半杯。 我对她说:“谢谢。”“别客气。”说完,她又继续跟冯蕾她们聊天。她们说的 全都是加拿大那边的事,我根本插不上嘴。聊了会儿后,她们要去附近的体育馆 看花样滑冰。冯蕾跟她们一一拥抱,说:“回去见。” 她们走后,我挪到冯蕾边上,问她:“怎么这么快就走呀?” “嗨,回来事没办成,呆这儿也没劲。” “什么事,还有你办不成的?”我假装并不知情。 “你是骂我,还是夸我?” “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个大能人,什么事能难倒你?” “你就别挤兑我了。” “能说说吗?”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那壶?”她有点不高兴了。 “兴许我能帮你。” “你?”她转头看着我,眼神透着怀疑。 “怎么,瞧不起我?” “我知道你想刨根问底,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 “那你就招吧。” 她很不情愿地说起那档事。她说得很简单,既没说大江牵的线,也没提田书 芳出过面。也许她只是想应付一下我。毕竟事情没办成,说起来也是丢面子的事。 “想不到你做起国际贸易了。”我打趣地说。 “我只不过想做个代理,离你说的国际贸易还差十万八千里,可现在连个代 理也没当成。”看得出她有点灰心。 “真要能做成一单,也够你在那边花上好几年的。” “那是,可太不容易了。做代理,成了才有收入。不成的话,自己还得倒贴。” “这么说,你这次还赔钱了。” “可不嘛,来回机票得自己掏。嗨,就当是回来看我爸妈了,也没什么好后 悔的,做生意哪能没开销?”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非是想告诉我她经得 起挫折。 “我听说新世纪中心马上要招设备标了。” “是吗?不过,我爸不让我碰。”她的话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有他的考虑呗。” “其实不该我多嘴。不过我觉得,对你来说,这倒是个机会。” “可我爸的话,我也不能不听呀。” “依我看,你爸之所以不让你碰,无非是担心常瑞龙对他有企图。假如你是 你,你爸是你爸,你爸并没因为你而给常瑞龙好处,我想你爸他也不能说什么。 你过去一直在怡龙干,上上下下都很熟。就算你爸不是行长,你也完全可以去投 怡龙的标,你凭的是你自己的关系。” “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是常瑞龙派来的说客。”她话说得很刻薄。 “我现在总务部打杂,常瑞龙的那些事,我早不管了。刚才听你说,生意没 成,反倒贴了不少钱,我挺同情你的,这才想起怡龙的标,给你透个信。换别人, 我才不管这闲事呢。你倒好,把我当成常瑞龙的说客了。” “我就随便一说,你别多心。” “我不生你的气,还惦记着以后去加拿大呢。” “你想移民?” “不办移民,就不能去加拿大了?”我话也有点冲。 “嗨,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跟以前是大不一样了,别再说跟我学的。” “不是跟你学的,那是跟谁学的?”我逗她。 “我说话可不冲。” “你习惯了,自己感觉不到。” “是吗?”没等我回答,她又说,“咱不是说标的事吗,怎么说起这无聊的 话题,你说常瑞龙对我爸没企图?” “我又不是常瑞龙,我怎么知道?但你可以不让他有企图。” “那我就中不了他的标了。” “听说现在招标管得挺严的。常瑞龙只是业主,招标公司负责操作,市里还 有一个什么机电审查部门,管着他们两家。反正不是哪个人说了就算的事。” “真能公平竞争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我们的价格要再低点,也就有 希望了。”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万一常瑞龙想利用你干什么,反正你只是个代理,大 不了不干了,你能有什么损失?”我想让她上钩,故意把事情简单化。 “知道这标谁管吗?”她有点动心了。 “项目部的老金。你跟老金熟吗?” “不熟。”她反问我,“你呢?” “还行吧。我跟他去过香港。” “你可以呀,还去香港溜达了一圈。” “我也是无意中听他跟别人说,才知道这事的。” “你能帮我弄本标书吗?” “你想让我犯错误呀?” “你不愿意,就算了。” “要不你去找找常总?”我不能一下就答应她,免得让她看出来。 “我不想找他。万一我爸知道了,还不把我骂死。” “那你给我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兴趣?” “兴趣当然有喽。” “那好,我帮你去找老金。” “真的?” “不过,我可跟你事先声明,这事我可没把握。万一不成,你别怪我。” “哪儿的话?谢你还来不及呢。你这个朋友,我算交对了。” 我们只顾说话,啤酒一口没喝。她端起酒杯,向我敬酒。见我一口气喝下半 杯啤酒,她惊讶地说:“你挺能喝的。” “见到你,高兴。”其实我是为能说服她而感到高兴。 两天后,康良怡打来电话。她说京剧演员已物色好了,让我有空跟人家见个 面。这位演员就是大名鼎鼎的关少秋。他是京剧团的当家老生,在京剧界享有很 高的知名度。关少秋让我明天到团里找他。 常瑞龙得知我跟冯蕾谈得不错,让我直接找老金拿标书。我一进老金办公室, 他就对我说:“小陆,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打电话给你。” “老金,是不是标书的事?”我问他。 “是这事。标书,设计院的人今天会送来,明天你来取。” “你动作够快的。” “就这,老板还嫌慢呢。” “老金,让你费心了。” “这是工作,没什么费不费心的。老板要我跟你好好配合。咱们劲往一处使, 争取让老板满意。” 从老金办公室出来,我突发奇想,何不把老金介绍给我姐呢?他忠厚老实, 人又稳重。只是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多。我特地去找方园。见我跟他打听老金, 他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把他所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了。听完后,我更 觉得老金不错,心想这红娘我做定了。谢过方园后,一回到办公室,我就给我姐 打电话,让她晚上在她家等我。 我到我姐家时,她刚吃过晚饭。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你吃了吗?”她问我。 “都几点了,你吃饭怎么这么晚?” “今儿开会,回来晚了。” 我没跟她兜圈子,直接道出我来的目的。她一边摇头,一边说:“我暂时不 想考虑。”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也不能就一直这样过下去呀?” “这样过,有什么不好?” “你早晚要再成个家。老金这人不错,认识一下没坏处。谁也没要你非嫁他 不可。” 见她没再摇头,我又把方园夸老金的话重复了一遍,但没敢提老金的年龄。 做了一晚上的工作,我姐才勉强答应跟老金见一面。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去找老金。他以为我就是来拿标书,对我说:“小陆, 你来得这么早。标书,我还没复印呢。” “要不我下午来拿?” “你要急,就先拿走吧,我再让设计院送一套来。”说完,他开文件柜取标 书。 “都说你老金是公司的老黄牛,我看一点不假。” “别听他们瞎起哄。” 他把标书交给我后,对我说:“你知道给谁,我就不问了。” “谢谢你,老金。” “这是初稿,可能还要修改。” “我会告诉她的。” “你要叮嘱她,不要外传,更不要说是从我这儿拿的。” “我记住了。” 见他办公室没别人,我又说:“老金,我听说你是又当爹又当妈。” 听后,他神色黯然。我不想勾起他痛苦的回忆,便说:“我姐也离婚了。” “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老金说。 “什么话?老金。” “我怎么听说你姐夫敲诈谢总?”没想到连老金都知道谢大多被勒索的事了。 “正是因为这事,我姐才离婚的。那人刚从大狱出来,狗改不了吃屎。”一 提起沈永青,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样的人,还是离了的好。”看来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姐人太善,要换了我,早离了。” “你姐有孩子吗?” 我不由得一愣。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难道他对我姐有意思? “没有。”我顾不上多想,忙回答说。 “没孩子的话,离婚就容易点。”听他这么说,我才明白了。刚才我差点把 他的意思弄拧了。 “老金,想认识我姐吗?”我不想跟他绕弯子了。 “我……”他先是一愣,然后有点不好意思。 “别不好意思,见见面怕什么?” “等等再说吧。” “老金,你们都不再年轻了,还等得起吗?” 见他沉默不语,我又说:“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跟我姐说了,她都答应了。” “你跟你姐说我了?” “她都答应跟你见面了。你总不能让我做蜡吧?” “她在哪儿工作?” 见他打听起我姐,我心想这下有门了。我有问必答,还说了很多我姐的好话。 直到他答应跟我姐见面,我才抱起那一摞标书离开了他办公室,心里有股说不出 来的高兴劲。 下午,我去京剧团了。关少秋把我领进一间办公室后,问我:“何人想学戏?” “是我一个好朋友的爸。他一直有这爱好,这些年工作忙没顾上。再有一两 年,他就要退了。他女儿希望他老有所好,老有所为,免得退下来有失落感,就 托我找您,想趁现在有条件让他跟您学学。” 关少秋二话没说,爽快地答应了。我对他说:“他女儿不想让他知道这里面 的事,免得他不肯学。您得要找个合适的场合跟他自然见面,再多接触。铺垫做 好了,学戏才是水到渠成的事。” 关少秋嫌麻烦,可我告诉他,学费我按每小时200 算,跟田书芳见一次面, 哪怕不教课,只是聊天,我也算课时。也许他觉得我出手大方,勉强答应了。我 叮嘱他说:“万一田行长问起我们怎么认识的,就说咱们做过邻居。”听我说家 住工学院,他乐了。原来他老岳父家也在工学院。临走前,他给了我两张戏票, 让我转给田书芳。星期天,他在大剧场演《龙凤呈祥》。他还说:“田行长要愿 意的话,让他幕间休息时去后台找我。” 从京剧团出来,我就直奔冯蕾家了。当我把标书交到她手里时,她一下子愣 住了。为打消她的疑虑,我对她说:“老金正追我姐呢,我是他们的红娘。不然, 我也弄不出来。”她信以为真,还留我吃晚饭。我正求之不得,便爽快地答应了, 可直到开饭,田书芳也没回来。 吃饭的时候,我对她妈说:“阿姨,别人给了我两张京剧戏票,您想看吗?” 她妈问我:“什么戏?” 我答道:“龙凤呈祥。” 见她妈没想看的意思,我又说:“我认识京剧团一个老生演员。他叫关少秋。” 她妈说:“他可是名角,老田就喜欢听他的戏。你真认识他?” 我对她妈说:“他过去跟我邻居。不过,我从来不看他的戏。” 她妈不解地问:“为什么?” 没等我说话,冯蕾说:“年轻人谁看京戏呀?” 我明知故问:“田行长他也喜欢京戏?” 冯蕾对我说:“我爸是老戏迷,过去还唱呢。你把戏票给我吧。” 我掏出票,一边递给冯蕾,一边对她妈说:“阿姨,您要是去看的话,幕间 休息的时候,您可以去后台找关少秋,就说我介绍的。” 她妈对我说:“谢谢你,姑娘。” 冯蕾在一旁提醒道:“人家有名字,叫小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