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好不容易熬到上午9 点,我给辛迪打电话,电话没人接。我怕英文表达不清, 没敢再找马克。直到中午,我才跟辛迪联系上。 辛迪在电话里告诉我:“上午Mark和我去看谢先生了。”见她这么说,我也 就没好意思跟她抱怨。 “他情况怎么样?”我问道。 “还好啦,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说他不是你的Husband (丈夫)。”也许大江怕我受到牵连才这 么说的吧,可马克听后,他会怎么想呢? 见我没说话,辛迪接着说:“其实也没关系,谢先生也同意Mark做他的Lawyer (律师)。” “知道警察为什么抓他吗?”我又问道。 “谢先生违法了加拿大的《移民法》。” “移民法?他不是移民呀。” “他的Visa(签证)过期了。” 不对呀。大江持有的是探亲签证,按说可以呆半年,可他才进来五个月,怎 么会过期了呢?我忙跟辛迪解释。刚说没两句,她打断我,说:“我们查过了, 谢先生是去年12月29日入境的,他最晚应该在6 月29日离开加拿大。” 这么说,大江来爱民顿之前已在多伦多呆了一个月。怪不得警察要等到6 月 30日才动手呢?可大江为何没跟我提这事呢?是疏忽还是他无计可施了? 见我半天没说话,辛迪问:“Nancy ,你还有问题吗?”她知道我的真实身 份后,一直改叫我南希。 “有。你说,警察会把他遣返回中国吗?”我问道。 “按这里的法律,有这种可能。” “我听说,只要送回去会被判处死刑,就不会遣返,是这样的吗?” “你说得没错。可中国政府一定会告诉你,不会判他死刑。” “这么说,这一招不灵了?” “对谢先生来说,可能没用。” 我曾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了一夜,可在她眼里却一文不值,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我是没招了,就看他们律师的了。 “那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留下来呢?” “Mark建议他立即申请Refugee (难民)。” “难民?” “是,但Refugee Board (难民委员会)批不批他,还很难讲。” “你的意思,没把握?” “可以这么说。” “要是批不下来,是不是要被送回去?” “他可以上诉,只要Case(案子)没完,就不会要求他离开加拿大。” “谢先生他什么意见?” “他已经同意了。” “你需要我做什么?” “谢先生请你代付律师费。还有,Mark打算先把他保释出来,你要准备一笔 钱做保释金。” “要多少钱?” “具体数目,到时法庭会通知你的。我只是告诉你有这种可能。” 挂掉电话,我才想起大江拿的是哥国护照,要遣送回去,也应该被送回哥国 呀。我抓起电话,刚想给辛迪拨电话,又把听筒放回到机座上。我觉得问她也未 必能问出个结果来。再说,现在打听这事,也早了点。她不是说要申请难民吗?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凑钱赎人。辛迪没说保释金的具体数额,我估计价码不会小, 再加上价格不菲的律师费,怎么也得要几十万,可我一下子去哪里弄这么一大笔 钱?为救大江,我只能卖房。史蒂文知道后,乐不可支。当天他就来把经纪合同 签了。为了尽快出手,史蒂文把房子的挂牌价定得很低。第二天就有人来看房。 人家一来,我们就得回避。走之前,我还要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装扮得漂漂 亮亮的。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看房的不少,可一份Offer (还价)都没有。 辛迪打来电话,她说大江的难民申请已经准备好了,催我付律师费。为了让她早 点把申请递上去,我把手里的钱几乎全凑上了,才勉强付清首期。我别无选择, 只好再降房价,连史蒂文都觉得降得有点多了,可我哪有时间跟那些精明的卖家 周旋呀?好在房子很快找到了买主,不然连生计都成问题了。住了四个月,亏掉 了百分之十。双方约定一个月后,也就是8 月20日交房。 眼看离交房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没听辛迪说大陆有公安来,我心想没消息就 是好消息,等房款到手,把大江保释出来后,就算逃往哥国,我们也不能再住在 这里了。 8 月18日的晚上,我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突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亭亭喊道 :“妈妈,有人敲门。”我心想,这么晚了,会是谁呀?虽然常有传教和推销的 不速之客,可这些人晚上一般不会来敲门。我迟疑了一下。门铃又响了。我这才 去开门。 打开门,见司马和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我大吃一惊。司马用手顶着门,对 我说:“小陆,咱们又见面了。” 我吓唬他说:“你要敢进来,我就报警。” 司马对我说:“想报,你就报吧。下午我们刚去你们警察局。天下警察是一 家,知道吗?”这回他好像跟以前不同了,说话底气十足。 我问司马:“你们要干吗?” 司马反问我:“能让我们进屋吗?” 没等我回话,司马侧身就往里走,那陌生人也跟进来了。司马一屁股坐在客 厅的沙发上,他示意那陌生人也坐下。 见我关好大门,转身往客厅走,司马对我说:“我们是来谈遣返谢大江的。 知道什么叫‘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吗?” 我没理他,站在客厅的一角,远远地看着他们俩。 司马又说:“前几天,有关方面已经出函给加方了,承诺谢大江被遣返回国 后,不判处他死刑,省得他钻法律的空子。” 见我默不作声,司马继续说:“任何人,不管他是谁,胆敢以身试法,一定 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就是说,伸手必被抓。” 我没好气地说:“你不用跟我讲这些大道理。” 司马倒没生气,说:“看来你还是执迷不悟啊。” 我又沉默不语。司马接着说:“我们这次来,还有个任务,就是带你一块回 去。只要你回去后,把自己的问题说清楚,揭露谢大江常瑞龙一伙人的犯罪行为, 我们将会根据你的表现,请求检察机关对你宽大处理。以后你要愿意,依旧可以 来加拿大定居。” 我脱口而出:“你骗谁呀?” 司马指着那陌生人对我说:“这是检察院的老曹,忘跟你介绍了。” 老曹从手包里掏出张纸,走过来,递给我。我接过后,看了一眼。这是一份 专案小组的文件。上面的内容,跟司马刚才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司马问我:“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 看来他们想利用我来对付大江,不然怎么可能对我网开一面?既然这样,我 何不将计就计,把他们赶走? 见我没说话,司马又说:“怎么,还有什么顾虑吗?” 我对司马说:“我回不回去,对你们那么重要吗?” 司马说:“对你本人更重要。你要没做亏心事,怎么就不敢回去?学学人家 马小丫,不仅主动回去,而且有重大的立功表现。” 我说:“她是她,我是我。” 司马说:“你就愿意一直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 沉默了会儿后,我说:“那你容我想想,我也要跟孩子商量商量。” 他不知这是我的缓兵之计。他的回答倒挺痛快:“行。”可话音刚落,他又 想起什么,说,“你可别再跟我们耍心眼。要不这样,你家地儿也大,我们就住 在你家吧。” 司马的话吓我一跳。我忙说:“这可不行。” 司马转头对老曹说:“你看这样行吗?” 老曹答道:“行呀,有什么不行?” 我心想,要是这样,我还怎么脱身?我就说:“司马,我可跟你们说清楚, 我刚才之所以没报警,是顾及你们的面子。你们别欺人太甚,哪有强占人家房子 的?这可是加拿大,你们要乱来,我现在就报警。”说完,我起身去拿电话。 司马安抚我说:“你激动什么?我们是警察,怎么会乱来?” 老曹建议道:“要不这样,你搬我们那儿去住。住宿费,我们出。” 我对他们说:“我哪儿也不去。在这儿你们不是警察,不能私自拘禁别人。” 司马说:“陆颜莉,你说,我能对你放心吗?今儿我们走了,明儿你一准又 会搬家。不能再让你溜了。” 我装着生气地说:“要么你让警察来抓我,要么什么屁也别放,走人。” 老曹在一旁愤愤不平:“嗨,怎么说话呢?” 司马说:“收起你这一套吧。” 看来这一招,我再使就不灵了。我心想还得拿假话搪塞他们。好在我家门口 卖房的牌子已经拔掉了,司马应该不知道这房子就要换主人了。我就说:“我刚 才也是一时心急,你们别在意。这房子是我买的,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 们有什么好担心的?退一万步说,就算让你们住在我家,你们就能把我看住了? 你们给我两三天的时间考虑,好不好?等我想通了,我给你们打电话。” 司马凑到老曹跟前,小声地跟他商量起来。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屏住呼 吸侧耳听,除了听老曹说了个“多伦多”,其他什么都没听到。我心想,难道他 们还要去多伦多?莫非去抓柴小兵? 商量完后,司马对我说:“陆颜莉,我们给你两天时间。到时候,你要跑了, 性质可就变了。” 我心想,两天后刚好是我交房的日子,万一他们来早了,让他们逮个正着, 哪还有好?我就说:“就三天吧。星期四,我一准答复你们。” 司马看了一眼老曹。见老曹点了点头,司马说:“好,就给你三天时间。礼 拜四一早,我们就来接你。” 听后,我暗暗窃喜。大江还说不能把司马想得太无能。以我看,他就是无能, 自己上当了,还浑然不知。我努力保持着平静,对他们说:“现在,你们两位可 以走了吧?” 司马对我说:“陆颜莉,你别跟我们耍心眼,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们走后,亭亭从房间里走出来,问我:“妈妈,那人怎么又来找你啦?” “他是坏人。” “他不是警察吗?” “在这儿,他就不是警察了。他要我们回去。” “我可不回去。” “我也不想回去,咱们就得躲起来,让他们找不到。” “好啊,我们往哪儿躲呀?” “我已经租好房子了。咱们明儿就搬家。” “不住这儿啦?”她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房子早就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亭亭的嘴噘得老高。卖房时,她就不高兴,总跟我闹别扭,可我现在哪还顾 得上她呀?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已签好租约的公寓打电话,想提前一天入住,可那洋人 死心眼,不管我说了多少次Please(求你了),他就是不松口。我真后悔当初没 把日子往前提一天。 暑期里,我在SAIT选了两门课。自大江出事后,我一直没去上,根本没心思 读书。一整天,我都呆在家里,不时地站在窗口朝外看,没见我家附近有什么可 疑车辆。心想司马他们要么去多伦多了,要么他们知道无权在这里私自监视别人, 不敢以身试法。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8 月20日上午,史蒂文来取钥匙时,搬家公司的车刚走。交完钥匙,我就带 亭亭走了。我先绕到常去的一家超市。下车后,进超市兜了一圈,确认没人跟踪 后,我才放心大胆地去了公寓。搬家公司的车早到了,两个小伙子站在路边,焦 急地等我。见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他们闹着要加钱。我让他们先卸东西。卸 完车后,其中一位上来收钱。我一边掏钱,一边对他说:“要么拿钱走人,要么 去法庭告我,加钱没门。”那人一脸的怒气,收下钱后,骂骂咧咧地走了。反正 我听不懂他的广东话,骂了也白骂。 我刚把这两个老广打发走,手机就响了。史蒂文在电话里向我诉苦说:“Nancy, 你刚走,就来了两个男的,问我你搬到哪里去啦……”我心想,好悬呀,幸亏我 没把新地址给史蒂文。司马一定是沉不住气了,才会提前一天来找我,可惜还是 晚了一步。我心想,可不能再让他逮着了。在他面前,我的信用已彻底破产了。 房款到账后,我盼着能早点把大江保释出来。辛迪告诉我,Mark正在跟难民 委员会协商难民聆讯日期。要等日子定了,才能谈保释。9 月5 日,总算盼来了 结果,聆讯定在12月4 日。可出乎意料的是,移民部拒不放人。五天后,法庭将 就此进行闭门聆讯。我望穿双眼,满以为马上就能接回大江,可等来的还是个未 知数,心里自然不痛快,想说辛迪几句,可冷静一想,现在还不是跟她理论的时 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聆讯的前两天,辛迪打来电话。她说如果我想去的话,她可以替我申请旁听 证。我虽然非常想去,可担心在那里撞上司马,这事跟辛迪还说不清楚,我就以 孩子生病为由,谢绝了她的好意。 9 月10日,礼拜三,一个决定大江命运的日子。送亭亭去学校后,一回到家, 我就守在电话机旁。可等了一天,也没等来辛迪的电话。我心里不禁埋怨起自己, 为什么不去旁听?光天化日之下,他司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我已经两个多月没 见到大江了,万一这次不能把他保释出来,要到何时才能跟他相见?我越想越后 悔,都快把肠子悔青了。 电话铃响了。我想接又怕接,心怦怦疾跳。响了好几声后,我才抓起听筒。 “May I speak to Emma (我找埃玛)?”听筒里传来的是稚嫩的童声,我 忙喊在房间里做作业的亭亭出来接电话。 亭亭走过来后,我一边把听筒递给她,一边对她说:“你快点儿说,我等电 话呢。” 亭亭很懂事,跟她同学没说几句话,就把电话挂掉了。 快5 点了,辛迪才打来电话。 “Nancy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谢先生自由啦。” “真的,太好了,谢谢,谢谢!”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明天,你交了保释金,谢先生就可以回家了。” “辛迪,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和马克。”我心想幸亏那天没埋怨人家, 否则多失礼呀。 “不必谢我们,是谢先生运气好。”她说得十分客气。 “听说中国派警察来了,他们去听了吗?”我问道。 “他们不可以听的。” “我还以为他们会去呢。” “你不想见他们,对吗?”辛迪悟性很高,一点就通。 “没,没有。”我竭力掩饰着自己。 “如果你需要我们帮助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我记住了。明儿你能陪我去办手续吗?” “可以,你先到我办公室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