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 七十七岁 乔治归来 As for Daisy's piano, she went searching in the suburbs, but the one she found there wasn't hers.Then she was drawn to Suzhou, and the one there wasn't her either.Finally she was notified to go to Guanzhou to identify her piano,but she was reluctant to make that long journey. 乔洽回家来了,就是那个当年惊慌逃出、将枪留在吴家的乔治,戴西最小的弟 弟,他的脸慢慢长得像在美国的犹太人了,有种缄默的软弱的怀乡。他的太大,是 当年戴西结婚时为她做头发的美容师,他们在夏威夷开了家美容店,乔治在店里帮 忙。 戴西陪他去看了老房子,那是他们度过青少年时代的地方;他们还去看了当年 的七重天宾馆,那是从前乔治的办公室;他们也去看了从前郭家的百货公司,现在 它已经改名叫“华联商厦”,它仍旧算得上是南京路上的大商厦。从前戴西到店里 去买皮鞋,选不到合意的,在店堂里当经理的乔治拿出自己的钱来。说:“你到先 施那边去看看,快不要在这里难为我们了。就算我送你鞋子好了。” 她向他说了几年前,自己被通知去领回从前的抄家物资的经历,被抄走,没收 走的东西里,有一些是1962年以后,戴西从七重天郭家的公寓里搬到吴家花园里用 的。 “文化大革命”以后,政府开始清退当时的抄家物资。在大致列出一个当年被 抄走的东西的单子,井由政府收去单子以后,戴西便常常得到通知,去什么地方认 领自己的东西,有时是去一家教堂,戴西这才知道整个“文化大革命”,教堂关闭 期间,许多教堂被征用为仓库。当时,戴西的同事以为她一定会认回一大堆东西, 还特地为她找了一辆小卡车去。可是,让她认领的,只是一个已经碎了的白翡翠戒 指,而戴西从来没看到过这个戒指。 另一次,戴西带着通知去领她的珠宝,她真的领到了一大包,可打开一看,大 多数不是她的,她把不是肉己的珠宝又还了回去。 还有一次,原来的单位通知她去拿回当时被抄走的东西,许多人被抄走的东西 全堆在一起,到处都是。她找到了自己家的一个保险箱,她那时用来保存中国邮票 的。她这次认回了自己家的保险箱,可它的锁已经被撬开过,现在放在里面的,是 一些麻将牌。 有时认领东西的地方很远,在大场,甚至在郊县。到大场去认领被拿走的字画 时,戴西一进仓库就吓了.一跳,那高大的房子里,挂着上千幅字画,供人认领。 在“文化大革命”中,戴西被拿走了上百幅字画,可她仰头去看密密麻麻的字画, 很快头就晕了,有时她发现自己的字画上已经别上了别人的名字,表示已经有人认 走了。后来,戴西发现有些出色的字画边上,会出现不同的十个名字,表示同时有 十个人认定这东西是自己的。要到最后,才能决定到底那是谁的。 而戴西家的钢琴,找到郊县,可那架琴不是戴西的,找到苏州,发现苏州的那 架也不是戴西的,以后又通知戴西去广州认琴,可戴西已经不想再去认了。 戴西从原单位得回“文化大革命”中被扣去的工资。 在政府为吴豌骧案平反以后,政府清还了十年中从戴西收入中扣除的罚款,为 此,戴西曾有十年每月只有六元钱的生活费,政府还清退给戴西在“文化大革命” 期间,沃利寄来帮戴西清还吴毓骧罚款的八千美金。 乔治带着侥幸的神情,问起戴西在上海这些年来的经历,和所有郭家在海外的 成员一样,乔治也认定。要是自己当时留在上海,也会像戴西一样经历所有他们不 能想象的事。对乔治来说,戴西的遭遇把他当年惊恐出逃的日日夜夜,反衬得几乎 是甘美的回忆。戴西说了一些,然后她像从前一样,耸耸肩,摊开双手说:“你看, 我就这样过来了。我好好地过来了。” 乔治没有问起那三把左轮枪的下落,戴西也没有况。 后来我问起戴西,为什么不让乔治知道他惹了大祸,戴西说:“他不是有意要 害我们。要他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而且,他们总是要抓YH的,开始抓他的时候,并 没人知道我们埋了枪。就是没有枪,YH也会为了别的理由被抓的。” 1989.9 八十岁“我今天应该从哪里说起?” In her memoirs she recorded her experiences during the long periods of the"Four Cleanup Campaign"and the"Cultural Revolutionj".There were many things that her own children first learned about from her memoirs. 戴西在美国西部中正的家里,在亲友的鼓励下开始用中正的打字机写自己的回 忆录,他说是为自己家族里的孩子写的。她是这样开的头: 爱尔莎写信给我,说到里昂写了一些郭家的事,她还为他改了几处。可是一直 到爱尔莎和里昂都去世了,我都没有看到他们写下来的东西。直到后来,乔治寄给 了我。 我一看完,就觉得我也回忆起了一些早年的生活。我最大的遗憾是波丽没看见 里昂写的东西就去世了,我知道她要是看到了一定会非常享受它,而且我也知道, 要是我们一起读的话,我还能听到在许多方面她的看法。 时光如水湍急地流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来得及写下所有我记得的事。 我今天应该从哪里开始说呢? 为了写得好,她参加大学文学系的写作课程。 在写作班上,戴西一星期要写一篇小文章,作为练笔。她写了自己小时候在澳 大利亚怎么跟老师学做白脱油的故事,写了在锦霓时装社时,在杭州的公路上遇到 强盗的故事,写了自己小时候怎么和沃利玩“跟着领袖走”的游戏,还写了结婚后 第一顿早餐的故事。可是,没有写一个字的“文化大革命”。而“文化大革命”, 是震动了整个西方世界的事。 她解释说:“外国人不会懂得这些事的。” 在回忆录里,她写下了自己的经历,漫长的“四清”运动和“文化大革命”运 动。许多事就连她的孩子也是第一次在回忆录上知道,后来,静姝说曾有外国人想 要帮助她发表,戴西没有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