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 八十八岁 戴西与松林 Songlin said that it depended upon the individual person, not upon the class that the person belonged to .A former maid always used to bad\ 'mouth him in front of the mistress,even accusing him of breaking dishes so that he would be reprimanded.In the end,it was that maid who stole U. S.dollars from mistress. 在家庭发生变故以前,戴西家一直有好几个佣人。从江南乡下出来的松林,就 是在吴家做茶房的。他在吴家的工作,是跑腿,陪静姝上芭蕾舞课,陪中正玩。解 放以后,年轻的松林离开吴家,去厂里当工人。他有时在休息天,还去吴家看看。 后来,松林回了自己老家,与吴家断了往来。 1976年以后,松林又回到了上海原来的工厂里工作,他就又去吴家花园找原来 的东家,然后发现戴西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花了好几个星期天,他从亭子间找到戴西现在住的地方,问到里委会去,请人 查户口登记,他只说自己是远房亲戚,从乡下来。 最后松林找到戴西的时候,主仆二人在昏暗的门道里高兴得大叫起来。 松林从此常常又在休息天去戴西家里,帮她收拾家,换季的时候帮她去拿席子, 放被子,装电风扇,做些重活。这时他已是一个退休工人了,不再会毛手毛脚,打 烂戴西家的细瓷碗了。 等戴西更老了一些的时候,到银行去取钱,都等到松林来了一起去,松林总是 先出门叫好出租车,看到有可疑的人,就将自己挡在那人与戴西之间。“就像以前 的保镖一样。”后来松林说。 开始时,戴西没有发现什么,后来,她觉得奇怪了。松林从前称呼自己“少奶”, 现在他不再这样称呼,可他一直没想出合适的称呼,他并不敢叫戴西郭老师,因为 他觉得自己没当过学生,不能叫老师。于是,他就几事走到戴西面前才问,免了称 呼。这时,松林再也没要戴西的工资。“我就是去帮帮她的,她老了,孩子都不在, 她从前和我没什么矛盾,大家一直好来好去。”松林说。 这时,原来戴西家的厨子,一直跟着戴西家,直到“文化大革命”吴家被扫地 出门才离开,也随着政治形势松动,找到了戴西,当年,中正回家来弹琴,让和警 察在楼上的妈妈知道自己回来了,就是他从厨房里急跑出来,怕中正做错了事,要 把他从琴凳上拉下来。厨子烧得一手福州菜,是戴西最喜欢的。于是他每个星期来 戴西家一次,为她烧一天的菜。直到有一天,已经老了的独身的厨子在街上被车撞 断了股骨,瘫痪在床上。 戴西带着自己烤的蛋糕,找到厨子的家,她对厨子说,从前他在吴家的时候, 吴家就说过要为他养老,就像从前那些长年在郭家干活的仆人。现在,她要照顾他 的余生了,她会为他付医院的钱,会找一个护工来照顾他。她给了厨子一张存折, 那是给他的钱。可是厨子不久就在床上自杀了。 直到戴西临去世的时候,还说到她家的厨子,像谈到一个家里人。 到郭家老司机的后代想要学英文到英国留学时,他回来找了戴西,成为戴西的 学生。到了春节,他们家一大家人,请戴西去一起吃团圆饭。老老小小坐了一大桌, 大碗大碗的白斩鸡和松鼠黄鱼,他们在一起吃了饭,照了相,戴西和这家的老人们 一起坐在上座。 而松林就这样一直照顾戴西,有时戴西的外国朋友请吃饭,也把松林一起请去。 直到她最后的日子里,他住进戴西放箱笼的小房间里,照顾她,直到戴西去世。因 为松林来了,一直在上海守着戴西的静姝才放心回北京去。 就是这一天,戴西想吃外面卖的小馄饨,可松林不肯去买,他要自己剁干净的 肉馅,给戴西做小馄饨。戴西犟不过他,说:“松林,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少奶了啊!” 但松林置若罔闻。他剁了馅,买了薄皮,包好了。可戴西没有来得及吃。 “去世的时候,她一定是难过的,因为我为她洗脸的时候,擦到了她的眼泪。” 松林说。 葬礼上,松林也送了一个鲜花的花圈,这一次他再也不能没有称呼了,他称呼 戴西为“老伯母”。 葬礼以后,郭家留在上海的亲戚在一起吃了一顿“豆腐饭”,松林在席间招呼 客人,照顾穿了黑色丧服的静姝和中正,静姝说,就像从前他管着他们姐弟一样。 席间,大家都敬了松林酒,女人们为松林布了菜,感谢他照顾戴西:“辛苦,松林。” 大家这么说。还说,“没有松林,不知道怎么办。” 我问松林,他觉得戴西和他是不是两个阶级的呢? 松林说,这是看人的,不是看阶级分的。像从前的女佣人,在少奶面前一直告 他的状,打碎了碗也要去告诉,最好让主人罚他。可这样的人最后要偷东家的美金, 要是说起来,她也是无产阶级呢。“我和少奶,大家好来好去,没有什么别的。” 松林说。 中正带着戴西的遗像和遗物回美国以前,对松林说:“我会照顾你的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