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枷锁 渝萍出院后,特地向单位请了一个月假。一方面经过这次劫难后,她要好好整 理下心情,疗养下身体。另一方面,父母难得进城,她要好好陪伴他们,以尽做女 儿的爱心孝道。 渝萍母亲是一位勤劳聪慧的农村妇女,虽然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却还身板硬朗, 手脚灵便,耳聪目明。她住在渝萍家快二十天了。她发现,邻居们不愿意多谈朱世 才与渝萍的事,朱世才多数时间回家很晚,有时晚上还打电话说不回家,平时他与 渝萍交流也不多,缺乏夫妻间应的那种气氛。特别是女儿时常的叹息和忧郁的眼神, 她以女人的敏感,觉察到女儿女婿间有一种貌合神离的味道,这更加重了她对渝萍 住医院原因的疑虑。 在她将要离开渝萍家前三天的一个下午,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在家。母亲把渝萍 叫到卧室对渝萍说:“我等几天就要与你爸爸回去了,有些事情我想给你谈谈。” “妈,谈什么呀!”渝萍忐忑不安地坐在母亲身旁。 母亲问道:“我总感觉到你与朱世才夫妻感情有点问题。” “妈,没有啥呀,我们好多年来就是这样的。”渝萍不愿让母亲知道她与朱世 才之间难以启齿的秘密。 “不要骗老妈了,你是妈的好女儿,妈从小就喜欢你,你有什么心事难道不可 以给当妈的说吗?”母亲话中带着引诱。“再说,我们都是女人,你有啥苦衷就说 给妈听听,或许妈能帮你。” 母亲的话的确触到了渝萍的心结,她低下头,一时陷入了迷茫,不自觉地搓着 双手。 大约沉默了半分钟,渝萍喝了一口水,哀切对母亲说:“我向他提出过离婚… …” “为什么要离婚?你们家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呀!”母亲感到有些意外,打断 了渝萍的话。 渝萍被母亲逼问得没有退路,面对妈妈的关心,她还有什么理由隐瞒呢?但毕 竟那是难说得出口的事啊,她不得不绕了个弯子,反问母亲:“妈,我以前与吴永 圆耍朋友,您为什么反对?” “我是为你好,小吴是野外工作,居无定所,我不希望你们结婚后也像你爸妈 那样聚少离多,妈是怕你受苦。你现在还记恨妈拆散你了你们?” “妈,我没有记恨您老人家呀,但我们现在……”渝萍说着突然把头靠在母亲 肩上哭了起来,抽泣道:“我们天天在一起,但等于零,还更让我难受啊!妈,朱 世才是个窝囊废呀!十几年了。”渝萍终于向母亲倒出了心中的苦水。 “天啊,苦命的孩子!”母亲低语,返转身搂住渝萍。作为母亲,作为女人, 她完全理解女儿此时的心情,就让她在妈妈的怀里哭吧。 过了一会,渝萍止住哭泣,问母亲:“妈,您说,我应该离婚吗?” “能不能先想想办法,比如叫他医治。”母亲虽然在青壮年时代也饱尝过夫妻 分居之苦,但想到离婚毕竟是件大事,她也不敢贸然表示支持或反对。 “什么办法都想尽了,他还是不行。但他又坚决不同意离婚,要一辈子栓住我 啊!”渝萍摇头叹息。 “这个……这怎么办好啊!”母亲也为难了。 渝萍想,既然已经说到这种程度,干脆就向母亲全说了,或许母亲会支持我离 婚,于是她说,“妈,您不是怀疑我这次为什么住院吗?就是因为朱世才不同意离 婚,我万念俱灰,才吃安眠药,打算一了百了。” “造孽啊,渝萍,是妈对不起你,如果当初妈不反对你和小吴,现在就没有那 么多事了。”渝萍母亲很是自责。 “妈,女儿不怪你,只怪女儿的命运吧。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您老支持我与朱 世才离婚吗?”渝萍抬起头望着母亲说道。 渝萍母亲沉默了好长一会,平静地说:“我已经六十多了,妈对你已经犯过一 次错,现在你也三十六岁了,你离与不离,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听了母亲的话,渝萍点了点头。她还能要求母亲什么呢?自己已早为人母了还 给父母增加精神负担,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她拉着母亲的手很内疚地说:“妈,都 是女儿不好,还让您老操心。我的事就让我自己处理吧。” “总之一句话,只要你生活幸福快乐开心,妈也就高兴了。”渝萍母亲最后说 道。 渝萍经过“吃药”事件后,朱世才对渝萍要求离婚的事不得不进行认真的思考。 前些日子因渝萍父母在他家,他不便与渝萍商谈此事。从渝萍父母走后,他就一直 在反复思索:首先从渝萍对他不温不火的态度看,他认为渝萍仍然是要离婚的。更 重要的是,他知道渝萍对爱的渴望和追求并没有因这次事件而减弱,而他自己虽然 试图做出最大的努力,希望能满足渝萍的愿望,但往往因力不从心而事与愿违。如 果这样再继续下去,自己又仍然坚持不同意离婚,企图用婚姻去束缚渝萍的自由, 渝萍还会不会再次以死进行抗争?一想到这些,他就不寒而栗。“不离,不行了啊!” 朱世才不知多少次喃喃自语。但真离婚了,忆圆才上初中一年级呀,要是孩子知道 父母离婚了,对他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啊,也许会毁掉他一辈子的前途。该怎么?做 人真难啊!朱世才也感到心力交瘁了。但无论如何,他得找机会先与渝萍谈谈。 渝萍也感觉到朱世才从她住院以来的一些变化:下班后与朋友喝酒、唱歌的时 候少了,晚上回家的时间早了、回家次数多了,有时也主动亲近她,关心她。但这 些都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她们夫妻生活名存实亡的现状。她成天也在思考反省,与朱 世才结婚十六年,真正快乐的日子屈指可数,自己的正当要求不仅不被他理解,反 而被讥讽嘲笑,在万般无奈之下冒险追求一个女人本应该有的幸福,却又无形地被 朱世才作为“勒索”的筹码,折磨得自己九死一生,最后只能以死来摆脱无性婚姻 的枷锁,去争取女人爱的权利。正直的人们啊,当你在鞭笞渝萍“放浪”的思想行 为时,你是否认为朱世才就是真正的讲了道德,维护了传统美德?这究竟是女人的 不幸,还是男权社会的悲哀?! 渝萍痛定思痛,她下决心坚决要离婚。母亲作为上一代的女人尚且深切地感受 到长期分居的痛苦,希望女儿能有美满幸福的婚姻,虽然母亲对她与朱世才的婚姻 持不置可否的态度,但其意识倾向是明确的:希望女儿生活幸福快乐,这就是结论。 既然自己已经耗去了不可追回的十多年青春年华,那么后半生就不能再做无谓的牺 牲了。只有埋葬没有精神内核的死亡婚姻,才能自由地追求那属于自己的幸福快乐 生活。渝萍想清楚后,决定找个适当的机会向朱世才好好交流。 七月流火,西南渝都酷热难耐,咖啡馆成了休闲人士的好去处。渝萍和朱世才 借二人同时休息的日子共同选定“渝都梦幻咖啡会所”,进行他们的离婚商谈。这 “渝都梦幻咖啡会所”,是一家装饰豪华气派而又温馨浪漫的著名咖啡馆。咖啡馆 内不仅有宽敞典雅的大厅,而且还有众多风格别具的双人包间。馆内兰香袅袅,幽 香暗浮,灯光柔和,犹如月光倾泄,轻缓悠扬的簧管音乐,如风徐垂柳,依依缠绵。 人们到了这里晃若到了梦幻的世界,缥缈的仙境。渝萍和朱世才午后来到“梦幻咖 啡会所”,要了个包间。二人坐定,服务小姐送来两杯红豆咖啡退出后,他们开始 了离婚的商讨。 二人一阵礼让后,还是渝萍先开口:“世才,我想我们今天二人坐到这里,彼 此心情都是不平静的。我首先感谢你这十多年来,为了让我和儿子享受丰裕的物质 生活,你竭尽心力,不辞辛劳,为家庭做出了重大贡献,让我们在同学朋友中成为 羡慕的对象。这,我很感激你。但是,一个人活在世上,也不仅仅是只为了物质生 活而活着,他有权利享受他应该有的快乐精神生活。由于法律和道德的关系,作为 ****这种特殊的精神生活,它必须在夫妻之间来实现。你也知道,十多年来,你没 能尽到你应该尽的义务,使我在痛苦的深渊挣扎。过去的已经过去,我是不愿再过 这种生活了。希望你看在十多年夫妻情份上,高抬贵手,我们好合好散。你的意见 如何?” 渝萍一口气把蕴酿已久的心里话全说了出来。朱世才手捧杯子,听得明白,看 似镇静,心中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麻辣阵阵袭来,他表情复杂地变化着,让 人感觉高深莫测。渝萍说完了好一会了,他才不快不慢地说道:“的确,你说得很 对。我也想通了,以前让你忍受了寂寞,你应该有快乐的未来,我同意离婚。” “谢谢你的理解!”渝萍和颜悦色地说。 朱世才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渝萍心里一惊。 “不要急嘛,你听我说。”朱世才又喝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说道:“我知道, 你也爱咱们的忆圆,他现在才初中一年级……” “你不要转弯抹角好不好,有啥条件就直说呀!”渝萍不耐烦地说。她担心的 是朱世才又将提出她难以接受的苛刻条件。 朱世才继续说道:“忆圆还有两年初中才毕业,我是想等他初中毕业了再……” “什么?要等忆圆初中毕业,就是说还要等两年你才同意离婚?朱世才你也太 过分了!”渝萍显然有些激动了。 “你先不要激动,你听我把话说完呀!” “好,你说。”渝萍语气缓和下来。 “我的意思是,我同意现在离婚,但要等忆圆初中毕业中考后才把我们离婚的 事告诉他。我这样做也是为咱们的孩子呀。你说是不是?”朱世才终于抛出了他所 谓的离婚条件。 听朱世才这么一说,渝萍心中悬着的石头一下就着了地。她不假思索回答: “我同意你提出的这个条件。”因为儿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为了儿子 她忍受了那么多年空虚寂寞,这只是等两年再告诉他,对自己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影 响,有啥不能答应呢? 渝萍的爽快答应,令朱世才心中窃喜,但他脸上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仍然十分 平静地继续说道:“正是为了孩子,我们离婚后暂时不给他说,就像我们没离婚一 样。对外,我们仍是夫妻,离婚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什么?你是说我们仍住在一起?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离婚不离家?”渝萍 这才恍然大悟。她根本没想到朱世才所说的“暂时不告诉孩子”竟包含着这样的潜 在条件,这不等于变相的继续控制她吗?难道自己用生命代价换来的却是另一个枷 锁?这个朱世才,其用心是多么的阴险狠毒,他抓住我爱孩子的心理,精心设置了 这个圈套,其理由又是那么正大堂皇,让自己再一次自投罗网。想到这些,她于心 不甘,不等朱世才说话,她情绪忿然地反问:“你为什么先不说清楚?” 朱世才微笑道:“我以为你是明白的。本来,我是不愿意离婚,但你坚持要离。 这样做,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啊,我们婚也离了,孩子方面也顾及了。” 渝萍算是真的明白了。朱世才的话软中带硬,意思非常清楚:要么不离,要么 同意他的意见。她没有充足的反对理由,再说自己刚才已经答应了。没办法,她用 生命做出的努力得到的竟是这种换汤不换药的结果。退一步想,的确也是有利于孩 子,况且也就两年时间。于是她站了起来,对朱世才说:“就按你说的办吧。” 这时,咖啡馆内正播放着小提琴曲“蓝桥遗梦”,低沉哀转的旋律,如泣如诉, 撼人心弦。渝萍和朱世才的离婚商谈就在这悲怆的音乐声中结束了。 很快,渝萍和朱世才便协议离了婚。没有财产分割,没有债权债务纠纷,也没 有孩子的归属问题,有的只是一张离婚证书。渝萍本以为通过离婚,就能奔向自由 的康庄大道,重新去追寻属于她的梦想世界,但现实是:山河依旧,生活如常,一 切都只是过去生活的继续。 离婚后,他们仍住在一套房子里,甚至睡在同一张床上。彼此陌生而又熟悉, 熟悉而又陌生,犹如匆匆前行、不期而遇同室而居的过往行客,聚散离合互无牵涉。 他们没有男女之情,更没有夫妻之爱,天上人间也只有在朱世才的导演下才有如此 怪诞离奇之事。 朱世才骨子里是不愿意离婚的,在渝萍以死相胁迫的情况下,他不得已才同意 了,但他把孩子作为箭牌又死死擒住渝萍。在他内心世界,她实在是害怕失去渝萍 :如果外界知道渝萍与他离了婚,他面子上过不去。更令他担忧的是假如有人知道 了他们离婚的真正原因,哪还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呢?他堂而皇之的大男人,这辈子 还能在人前抬得起头吗?他男人的尊严将丧失殆尽。所以,他与渝萍的婚姻在他看 来,对渝萍是去不掉的符咒,对他自己则是根救命稻草。现在,虽然离婚了,但与 没离婚有啥区别呢?他仍用上班忙,下班玩来消磨时光,仍把渝萍当作一个道具。 可怜渝萍挣脱了婚姻枷锁,却又被重新戴上无形的脚镣,更让她痛苦难言。一 个女人和离婚的老公住在一起的心境是非亲自体验的人无法感受得到的。以前,好 歹还有个夫妻名份,她意乱情迷之时,至少还可以肌肤相亲,他,朱世才也不好拒 绝,还能稍许排解。但现在就不同了啊,朱世才本身就不主动,现在已经离婚了, 她想亲热时若遭到他的拒绝那该是多么的难堪,多么的伤自尊呀。许多时候,她默 默地望着天花板,在无边的暗夜悄悄流泪,悲叹着自己多舛的命运。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