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 “练好你的字,勤背诗句,待会若听见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别吭声,那是野狗被猫 咬了。” “喔!练字。” 一笔一划工整地练着楷书,神清目明的赵玉尘不看范本便能默写出一手好字,字迹 苍劲不失厚道,笔随意行如流水,字字都看得出扎实功力。 岁月匆匆已过了四个寒暑,神色沉稳的他已褪去昔日傻气,长成如今的伟岸男子, 两眉之间多了耿直正气,言谈有物。 在妻子绿柳的费心调教下,他已非吴下阿蒙,智窍日益精进,已有独当一面的大将 之风,让明王爷与侧妃颇感欣慰,直说捡回一个儿子。 在这些年中,绿柳慢慢地为小王爷累积人脉,巩固其坚不可移的地位,以自身的亲 和力与医术拉拢人心,让他成为明王府中最受爱戴的明主。 除了想不起来十四年前发生的事外,他几乎一如常人,能读、能写,还会记帐,闲 来之时还能咏上两句诗句,脱胎换骨似的才华尽露。 不过怕血读的毛病还是改不了,一见小小的血珠子渗出便目眩头晕,几欲站不住脚, 得调适许久才能回缓气息,不再有晕眩的感觉。 而且他也不能近火,一旦见有火苗窜出便连夜恶梦,呓语不断的高喊着,“大火来 了、大火来了,快烧着了、快烧着了,大哥、二哥快去救三哥,火快烧到他了……” 但是他明明是长子,并无其他兄长,虽有幼弟数名,但年岁相距甚大,当他们的爹 也绰绰有余。 因为他的怪梦来得太离奇,没人当一回事,在有心人刻意的隐瞒下,就连明王爷也 不晓得儿子有此怪症,只知他十分畏火,遂命人不许在他面前生火燃柴。 “啊——” 果然没多久后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尖锐地直透云霄,几只云雀受到惊吓地拍翅而飞, 抖落几根灰中带黄的细羽,随风卷向屋檐。 “呃,娘子,你怎么知道是大表哥来了?”她真的是神仙,能掐指算天机。 听惯了惨烈的痛叫声,他已由一开始的心惊不已渐为泰然,不用心慌地探头一瞧便 能知晓院子里又有何惨事,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叫声响起,惨烈得令人背脊发寒。 “算算时间也该来了,他上一次的伤应该也养得差不多了。”百折不挠,毅力惊人。 赵玉尘一听,不由得缩缩头子,“他咬不怕吗?感觉似乎很疼。” “是挺疼的,你要不要试一试?”包管他回味无穷,终生难忘。 “试?”他当下变了变脸色,摇着头如小孩玩的波浪鼓。 “我不傻了,真的,这事我才不试。” 他是不傻了,只是偶尔还会犯犯傻,叫人好笑又好气地想将他一拳打傻。 “晓得害怕了?”绿柳放下绣了一半的水仙,斜眸一睨。 “是害怕呀!你养的那头天鹿都快要比马高了,牙齿坚硬如石,谁被它咬上一口都 会吃不消。”他光想就觉得发疼,人肉不比磨刀石。 怪的是那头鹿比人还神气,性情高傲似懂人话,灵性甚高知善恶,除了娘子外谁的 话也不听,而且会从鼻孔喷出对某人的嗤笑声。 若非它说的不是人话,他肯定把它当人看待,它的聪明才智甚至在他之上,每每看 到他老是鹿眼看人低的斜视他,一副要踹他几脚的模样。 “放心,除非你品格变得跟张公子一样低下,否则它不会对你动口。”鹿儿还能分 是非,不伤无辜。 赵玉尘涩笑的抚向那双细白柔荑,“娘子,你这是在取笑我吗?” 很丢脸,却是事实,堂堂六尺之躯竟畏惧一头畜生。 “夫君,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细腕一收,状似无意地让他手落了空。 “我们是夫妻,难道连一点亲密举动都不许有?”夫纲不振。 纵使他智窍稍有长进,可有时会有些孩子气,俊秀的脸庞常出现噘嘴、抿唇等稚气 表情,让人瞧了不知是该念他几句,或是装做视若无睹,由着他装小。 月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凝睇着他,“那是谁在夜里非抱着我,否则就耍赖不肯 入睡?” “啊!那……我会作恶梦,所以……所以……”他两颊涨红,颇不自在的撇开眼。 夫妻四年,绿柳尽可能将所知的一切教给他,匡斜导正,让他脑子里装进该有的知 识,不藏私地将粪石磨成精钢。 虽然进步程度缓如牛步,可是一步一步慢慢行,他一旦记住了就不易忘却,成效可 观,日积月累之下未有成就也难。 唯独闺房之事她一件也不教,甚至处处立限,不让他擅越雷池,一有轻率举止便立 刻喝止,以致他们至今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不过赵玉尘也算敦厚,即使添了智慧也保有良善的一面,她一喊停他便不敢造次, 委屈自己像个受凌虐的小媳妇,苦水暗吞。 “夜夜作恶梦?”她笑道。 他张口欲辩,但最后仍垂下眼,由眼缝一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圆房?” 他问得很谨慎,像是不经心一提,她回不回答都无所谓,他只是牙痒吐口气。 “还不到时候。”她的神情很平静,看不出一丝内心波动。 “娘子,你用这句话敷衍了我好些年,大表哥的长子都十岁了,儿女成群……”他 说得小声,却不乏抱怨。 “你觉得他的行为值得效法?”她不道人是非,由他自行判断。 身教重于言教,他必须去看、去学、去观察,判别善恶是非,何者该为、何者不该 为,以心中的那把尺衡量,她说得再多,他听不进去也枉然。 看着窗外的梧桐,绿柳叹了口气,感慨时光飞逝,记得才是初初披上嫁裳的新嫁娘, 转眼间黄花又谢了几回,她对人性的了解也更为透彻。 医人先医心,渡人先渡己,在不知不觉中她已融入王府生活中,作息正常一如红尘 男女,她不知道未来是否舍得下用心打造的家园。 “我……”赵玉尘憋起一口气又重重一吐。“大表哥只是生性风流了一些,并无罪 过,虽不成楷模,但不至于引来众怒。” 在妻子的坚持下,他不再喊张广远大哥,而是依辈分称呼,区分出亲疏,让外人不 再误解明王府内有二位小王爷,刻意巴结张广远。 这些年下来,果然削减了张广远不少势力,来往世交和仆婢也不会再有偏向一方的 现象,对明王之子的尊重日益明显。 换言之,表少爷在府中的地位已大不如前了,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处心积虑 地想力挽狂澜,欲藉由小王爷的好心肠重整声威,好夺他所有。 可惜少王妃把守得严密,让他一再受挫,铩羽而归,他自以为御女无数的翩翩风采 足以迷倒他想要的女人,却没想到令他输得灰头土脸的竟是他最想得到的一个。 四年前的绿柳已是姿色过人,经过岁月的淬炼后,她花颜未曾褪色,反而更加娇艳 动人,恍若正在盛开的朝阳花,举手投足间散发引人入胜的韵味,似美酒般引人未饮先 醺,醉意陶然。 幸好她不常在外走动,而且有王府为后盾,否则以她天香国色的容貌,恐怕早为夫 家招来横祸,即使她已为人妻妾。 “你若羡慕大可纳妾招宠,以你现在的资质,不愁没好人家的闺秀愿意进门。”她 该为他打算打算了。 绿柳胸口有点酸涩,她心想是母鸟心态吧!当一手拉拔的雏鸟羽翼渐丰,急于往广 大的天际飞去,她能做的事是教他飞翔,放手让他找寻属于自己的天空。 很不舍,却也不能不为,与仙界姊妹相约的期限只剩半年了,她终究要回归本位, 无法再陪他走下去。 一想到此,心窝忽地抽疼,情绪低落地望着枝桠间白色小花,笑意转薄地想着自己 还能为他做什么,好了无牵挂的离开。 “你在胡说什么,我才不会像大表哥一样流连花丛,除了你,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要。” 赵玉尘突然很生气的大吼,丢下墨笔一把抱住她。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越来越不安,好像即将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而且不管他 怎么挽留都留不住。 他很害怕,却不晓得在怕什么,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在靠近中,会将他的心切成两半, 血淋淋地撕成碎片。 想得多,烦恼多,有时候他宁愿自己和以前一般傻,不去想就不会有苦恼,庸人自 扰地以为眼前拥有的一切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是空。 “如果我不在了呢?”绿柳用假设的语气试探。 “不在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明显,但他肩头的确抖了一下。 “离开或死亡。”她不能一生一世地陪伴他,最好的办法是为他觅一份良缘。 唉!心又痛了,真那么放不开他吗?她捂着胸,在心底叹气。 “若是前者,天涯海角我定寻你至死而止,而后者……”他瞳眸转深,似藏了什么。 “我会好好的活下去,等待侍奉爹娘百年以后,我一定去找你,你等我。” “傻子。”她轻啐了一声,鼻头顿感酸意。 明明是她辛苦教大的孩子,为何她会倍感心酸,舍不得将他拱手让人,想永远霸住 他呢? 是她动了凡心吗?还是日夜相处下的迷障,身为天界仙子理应无怨无念,清心静气 地以众生为佛相,潜心修练以度爱别离苦。 “傻也好,我就是对你痴傻,你别想轻易的甩开我。”他会如此时一般牢牢地捉紧 她。 赵玉尘韬晦的神情中隐含一股霸气,坚持对妻子的痴缠。 她想笑,眉峰却是一颦,“执念过深只会害苦自己,你要开始学着放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的不安更加明显,拥着她的气力比平常重了许多。 “因为……”她想拉开他的手,他反而从后抱得更紧,将头垂放于玉颈上。“世事 无常。” “我们圆房。”他闷声的说道,对着香馥的颈肩啮咬一口。 有些事不需要学习,自然而然驾轻就熟,从他还是傻子时,他便喜欢腻在她身上亲 亲抱抱,嗅闻着清甜香气,很多感觉说来就来,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而今他什么都懂了,了解做夫妻是怎么一回事,即使她刻意略过不教,身体的感受 自会教懂他为夫之道,他对她是蕴藏着澎湃欲念,非她不可。 “小王爷……”每当他意图越过她划下的那条线,绿柳总会用带着谴责的语气轻唤 他小王爷。 “我们是夫妻,我欠你一个新婚之夜。”他们早就该行周公之礼,真正成为一对琴 瑟和鸣的夫妻。 “我不在意。”也不该在意。 “我在意。”她是他的妻子,夫妻同床而眠岂能风平浪静 “你……”是她错估了什么吗?还是分离在即,菩萨帮她选了一条不得不走的路? 绿柳的心出现茫然,难以有所回应,她知道自己不应摇摆,可情感上的纠葛却始终 叫她放不下,她忍不住怀念起当初刚嫁人时的单纯。 她想她是做错了,人会犯傻定有道理在,老天的安排绝非无来由,而她因一时心软 扰乱天纲运行,天在罚她了。 “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不要脸,好歹为我家小姐留点妇德。” 有双栗色大眼的小姑娘大剌剌地推门而入,打断了绿柳的欲言又止,她的举止说来 乖张又不失温驯,行为张狂却不令人心生厌恶,对她的活泼性子是喜爱多过于责备。 三年前,她凭空出现在明王府中,不管别人同意与否便赖着不走,让一早开门的小 王爷差点往睡在门口的她一脚踩下去,两人也因此结下不算大的梁子。 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小,十一、二岁吧!可早慧的双眸仿佛以看清世情,让人不自 觉地感到苍老,好似她是高龄数百的老妇,沧桑而充满智慧。 她最拿手的事是坏人好事,以及咬人,每当小王爷色心大起意欲亲近少王妃,她就 会正气凛然的突然冒出,用她惊人的力量将他拉开,阻止两人更进一步的接触。 所以赵玉尘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她,而且每见一回都会狠狠瞪她,只差没有用棍棒 驱之逐之,让她从此滚离视线之外。 “鹿儿,你又忘了敲门了。”规矩不好。 “敲什么门,你们都敢大敞门户的行苟且之事,还怕人打扰吗?”真不知羞,人间 乱无秩序。 “鹿儿,口德。”修身修心若不修口,徒劳无功。 一身嫩秋色的鹿儿百般不情愿的垂下头,“是,小姐,鹿儿谨记在心。” “是真的谨记在心,还是过眼即忘?”她让人难以安心,总是跳脱人们为她安置的 方框。 “不都是一样,无佛为大,心存佛心。”不见山,山是山,不见水,水是水,眼前 物真不过心中物。 动静接宜的鹿儿表面上是伺候少王妃的家婢,可常常主仆不分的不知轻重,除了她 认定的主人外谁都不睬。 说她清高嘛!却有点小心眼,和谁都处不来,看到高官大臣来访也不行礼,目不斜 视、视若无睹地从旁走过,行径引人非议。 不过现在是少王妃当家主事,她说了一句小婢年少率直,旁人也就不敢太计较,睁 一眼闭一眼,由她狐假虎威的横行。 “真要一样,你过庙为何不肯入庙,一副作贼心虚地连忙逃开。”铁定做了坏事才 畏畏缩缩,羞见神明。 被推了一把的赵玉尘难免有气,嘴上酸了两句。 “你……你管太多了吧!哪天我庙堂上坐,换你来叩首。”鹿儿一瞄绿柳,个中原 由也只有她最清楚。 不是不能入庙晋见,而是暂时见不得庙中大神,私下凡间其罪不小,纵使只是一头 小仙鹿,仍逃不过仙规处罚。 不逃不行,若真被逮了回去,她这头天鹿恐怕只剩一张皮。 “你想当神还不够格吧!”她若是头鹿便是坐骑,供仙人驱使。 赵玉尘没想到他所想的有多贴近事实,鹿儿即是十多年前随绿柳仙子下凡的天鹿, 她由鹿身幻化成人形,跟随左右。 居然说她当不了神,鹿儿很不服气的回道:“如果我勤修练,百年后便可名列仙班, 机会可比你大多了。” “我又不当神。”神仙哪有人间好,有娘子相伴,他快乐似神仙。 小王爷很黏少王妃是众所皆知的事,连老王爷都乐见其成,几番催促他们早生麟儿, 好让他含饴弄孙,安度晚年。 该说这是一种依赖吧!小鸡破壳第一眼所见即视同母亲,紧跟不舍怕被丢下,若一 时半刻没见到便惊惶失措,六神无主的像是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开智以后的小王爷最常相处的便是他的妻子,他由一开始的喜爱转为依赖,在因依 赖儿化为更深切的情感,浓烈得让他明白他已离不开她。 那是男女间的情意,他压抑着不敢说出口,以为日日夜夜看着她便能满足,但是… … 人变聪明了,贪念也随之而来,双目所见尽是他美好如仙子的妻子,叫他如何能不 动心,止水一般不想与她共赴鸳鸯梦。 鹿儿忍不住嘀咕,“你不当神怎么和小姐天长地久,她可是天上的仙……” “鹿儿——” 一见她口无遮拦,绿柳连忙出言制止。 “娘子,你为什么不让她说完,她说你是什么仙……”她的确太美了,美得不像凡 间女子。 黑玉眸子漾起笑意,“你不也常对旁人提及我是你的天仙娘子,特意下凡嫁你为妻 的仙子?” 话一出口假亦真,是人、是仙全靠莲舌如何搬弄。 “啊!这个……”他难为情的搔搔发,笑得好不腼然。“你真的很美,宛如仙子一 般,所以……所以我就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娘子。” “你又见过几个仙女了?”瞧他都急出汗了,怕她生怒似。 “一个。”他比出一根指头。 “一个?”她不解。 “娘子你呀!”他扬唇一笑,习惯性伸手一揽。 小王爷爱抱人的毛病是从娶妻之后才发作,动不动就将妻子往怀里塞,无视他人的 侧目,他认为和妻子亲近不无不妥,未违礼法。 可是他这份乐趣不断被剥夺中,主因是鹿儿的出现。 “喂!喂!喂!别又来了,离我家小姐远一点。”要抱出事来可怎么得了,她得防 着点。 赵玉尘忿忿不平的瞪视她,“柳儿是我的娘子。” “那又如何,很快就不是了。”等她们回到天庭后,他很快就会淡忘掉。 “你说什么?”他突地捉住她的双臂,十指掐入她的肉里而不自知。 “放手、放手,你捉痛我了,我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小姐,快来救我,他又傻 了……”要不是她不能随意使用法术,定将他变成一颗石头。 祸从口出,自作孽的鹿儿高喊着救命,巴望着仙子出手相救,一遇到发狂的傻子, 纵是神兽也束手无策。 “夫君,别闹她了,鹿儿那张嘴向来爱胡言乱语,听听也就罢了,你别跟她一起胡 闹。”鹿儿,你真多嘴。绿柳怪责的瞟去一眼。 “可是她说你不是我的娘子。”这点他绝对无法忍受,他没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 “鹿儿是你娘子?”她眼露流光的问道。 “当然不是。”他惊骇又急切的一回,面上表情像是受到惊吓。 “那么你是忽然觉得她娇俏可人,想休妻别娶?”她看了看鹿儿,笑意横生。 他一听,脸色全白了,头快摇到断了。“没有、没有,你千万不要别胡思乱想,我 一点也不喜欢她。” “客气点,庸人,我好歹也长得稍具仙姿。”真不识货,她起码和仙子沾上边。 鹿儿的抱怨声听不进他耳中,他眼里看到的只有娘子一人,旁的事物一概入不了他 的眼,视而不见。 “既然她不是你娘子,你又没打算休妻再娶,为何你紧捉着她不放?看得为妻好心 酸。”人是不傻了,可是却呆了点。 “啊!什么……”低下头,他吓得整个人赶紧弹开。 不是松手,而是推,赵玉尘突生蛮力似的将鹿儿推向墙边,神情惶恐的不在乎她是 否会因此而受伤,急忙忙地上前拥住妻子。 他还是有几分傻气,这是天生的,改变不了,过于纯厚的人在聪颖的妻子面前总是 吃点亏,被她捉弄一番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愧色染面。 “以后我说的话才能听,其他的闲言闲语就左耳进右耳出,你熟读圣贤书,理应分 辨孰真孰假。”要是她不在他身边,他岂不是让人诓了去。 尚未离开,已为他忧心的绿柳眉头深锁,她能帮他防得一时却防不了永远,虎视眈 眈的张广远还巴望叼走他嘴边的肥肉,她真怀疑自己能否放得下、走得开。 赵玉尘点了点头,“都听你的,娘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子。” “少抹蜜了。”她笑开了一点愁色,转头看向撞得昏沉沉的鹿儿,“没事吧?小多 嘴婆。”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鹿儿晕头转向的没听清楚她的下一句话。“对了,那 个风流鬼要我代转告你一声,眼高于顶的王妃要见你。” “他告诉一头鹿?”听那声惨叫,可见是遇到天敌。 她很得意地仰起下颚,“她以为我躲在树后。” 鹿儿时而恢复鹿身,时而以人的姿态出现,当讨厌的人一来到,她便以鹿的模样追 咬,逼得对方不敢妄进一步,落荒而逃。 而当人的时候当然是侍婢装扮,用以对付老想偷香的小王爷,人与兽变来变去不出 纰漏,众人只知少王妃养了一头不驯的鹿,以及收容了一个放肆的丫头为婢,不知人兽 皆是她。 “王妃找娘子有什么事,不去成不成?”王妃对她并无好感,三番两次地想找借口 赶她出府。 “我怎么晓得,你不会自己去问她,她也算是你半个娘。”鹿儿没大没小的随口一 应,丝毫不见婢样。 “鹿儿,少说两句。”她怕天不翻转吗?“夫君,别糊里糊涂的闯进王妃居所,我 去去就来。” “可是她处处刁难你,不让你好过。”都是一家人,为何王妃不肯放过娘子呢? 纤指轻点他唇上,绿柳不让他说下去。“你不是才说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子,王 妃又不是豺狼虎豹,岂能难得倒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兵书上说的,我怕她又要赶走你。”他真没用,连自己的 妻子都保护不了。 她淡笑,颇感欣慰,“她有她的张良策,我有我的过墙梯,你好好地熟读兵书,融 会贯通,也许有朝一日会用得着。” “娘子……”他还是不放心。 “记着,你是小王爷,是做大事的人,我不可能时时刻刻的陪在你身边,你必须学 着自己作决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就是这种语气,带着诀别意味,所以他才日渐不安,好像她随时做好离去的打算, 竭尽所能地安排他往后的日子,不让他顿失所依,能独当一面。 赵玉尘十分不喜欢那种即将失去的感觉,他可以不当小王爷,也能放开所有的荣华 富贵,只有她才能充盈他的心。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浮上一个念头,他一定要和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不论用什 么方法也要留下她。 ------ 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