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牛忠田睡着了,在他内心世界里,邹晗是最好的哥哥,他常为有这么好,又像 从天下掉下来的阿晗哥、东华姐骄傲、自豪,并向他的朋友们炫耀过。就是阿晗哥 每天都训他几句,他也觉着这是别人得不到的享受,所以今天邹晗对他的说教他他 并不感到烦,也没太多的往心里去,倒头便睡去。中午时肖指导员批评时自己在内 心深处知道,这下子八成是捅娄子了,不能服软,让肖潇知道够丢人的。牛忠田在 虚荣心的驱使下,和肖指导员、邹连长面前没有承认错误的表现…… 延着额尔古纳河堤高地而建的吉河镇里,吉河县革委会主任贾洪文有半年多没 见到关东华身影,心里烦躁。头一个月到处询问关东华消息,没人知道去处,关东 华在下乡前和军代表,组织、人事主管部门说好替她保密。县府各部委多数人知道 贾主任的单相思,这位年轻领导在他下属里口碑不怎么好。他的人品、人缘能好到 哪去? 贾洪文和几位要好的同事在乡间驱车一天,累了,想要看看妈妈,晚上回到家 里,没见到妈妈,爸爸贾浩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喝茶听收音机里传来的新闻,每天 晚上六点三十分至七点中央广播电台一套节目,是贾浩然必听节目。在这段时间里, 他自己说他离中央最近,能听到毛主席呼吸声,这是他心里的最大慰藉。当他听到 有人敲门时在想,能是谁呢?只从退居二线很少有人打扰。打开门看见自己小儿子 走进来。贾洪文也有两周没进家门了,贾浩然不怎么想老儿子而是惦记着他,惟恐 他在工作中惹祸,年少单纯,母亲的娇惯,给他养成一身的坏毛病。出事不大度, 对同志不宽容,凭运动机会钻进领导层,有百分之八十中层干部不信任他。况且在 职多为他的长辈,他又能领导谁?贾浩然整天为他捏把汗。开门见到小儿子满脸不 高兴地问他一句:我妈呢?这晚了还不回家! 贾浩然心里不太自在,半月不回家见到老爹也没一声称呼,觉着有些别扭,但 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原谅了儿子的不礼貌,他告诉贾洪文说:你牛伯伯病了 前天上午来的,住在兵站里,你妈妈吃完饭去兵站看你牛伯伯去了。洪文,有时间 你也过去看看你牛伯伯。那是爸爸妈妈的老战友! 贾洪文很不高兴地说道:一个说话满嘴窝头味的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是 你们战友,又不是我的战友,与我有何相干? 贾浩然大怒道:你小子说这话好没人性!你牛伯伯两次冒生命危险救过我。也 从死人堆里把你妈妈抱出来走过一天一夜。他是咱贾家的大恩人,他病了咱给看, 他老了咱贾家养着他。像你这等不讲良心人,活在社会上能有几个朋友,你妈妈在 兵站陪着你牛伯伯说话,你必须去。你洪文认为我们还是你的爹妈,去看看爹妈的 生死朋友。否则自己想吧…… 贾洪文没有妈妈在身边,一般不和爹爹顶嘴。二十来年他没有接受父爱的机会, 每当贾浩然教育洪文时,桑来燕保证护着不让他说话,桑来燕总认为大儿子小时候 吃得苦太多。在兵营长大,父母给的爱太少,闺女生下来又寄养在乡下,父母没尽 到责任。她把这一生一世的母爱都攒在一起,放在贾洪文身上,把贾洪文惯出一身 臭毛病。当今天老爹在情急之下说出几句过激语言,贾洪文认为有道理。 所以贾洪文勉强地笑笑说:行了!您老别生气了,我去看看就是了。说完,又 穿上外衣说了声:我走了。今天贾洪文的行动表现在一般家庭就是平常交谈。可贾 洪文临出门的表现可把这位老县长乐坏了,此刻他知道自己儿子不坏,是他做父亲 的不够格,没尽到职责,不能光顾和来燕吵架,却忘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本 来应该是既善良又诚实的儿子长成棵栋梁材,可现在一想起宏文的工作状态,总觉 得有点悬。一旦恢复国家干部考核制度,像洪文这类人将会被社会淘汰!他将变得 一无是处,想垃圾一样被清扫后倒掉…… 吉河县兵站的高间里坐着牛百万、关大山、汪月霞、桑来燕和贾若英。拓跋山 已与前天回套拉海执行他本职工作。十几年里这段二十公里疆土他每天就这样和民 兵穿梭往来看着,风雨无阻地配合驻边防部队巡逻。特殊年代,特殊时刻,这些人 也特别辛苦。 牛百万经过两天来进食身体一切恢复正常,他正和三位战友古今交往的聊着, 贾若英在一旁听着,插不上语。她在县对外贸易局做职员,对政府及农村的事从不 闻不问。在她思绪中,梦想着有一天,和对面国家关系正常化,开展边贸活动,边 贸商场,满脑袋现代经济宏图大计,可现在得不到施展。 几人正说得高兴时,贾洪文推门走了进来。众人见洪文进屋一个人,没有随从。 这还是第一次没人跟班,他这也是第一次关心过老一辈的战友,尤其是这位老农民, 被他父亲说成是贾家的恩人;很早时也听妈妈说过牛伯伯是她救命恩人,但贾洪文 从不追问恩的出处。今天是被父亲激了几句,稀里糊涂的来到兵站。从前没和这些 人交谈过,更不用说感情交流,和关叔、汪姨对门二十年没正式说过一句话,至于 牛百万,他所知道的就是今天爸爸笼统那么一说,从小到大没和这位庄稼老头说过 一句话。今天推门进屋,杵在地中央,不知道从哪说起,场面很尴尬。还是姐姐贾 若英打开尴尬局面道:小弟,你听谁说的,怎么知道牛伯伯在这?贾洪文从姐姐给 搭的台阶才接下话来,他说:听爸爸说牛伯伯病了,这就急忙赶了过来,牛伯伯好 些了吧?住这还可以吗?啊,关叔、汪姨都在。说着自己找个地方坐下。 牛百万很早了解贾家的这位公子哥。牛百万的女儿女婿在刘阁庄没少议论过这 位,今天一见,并不像他哥嫂说的那样。心中暗思量,这孩子好像比忠田踏实,平 常啥样不知道。今天一见小伙子真不错。牛百万一眼看去很是喜欢,牛老头清清嗓 子说:老侄子这么忙来看大伯,啥病都好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病,要来到年了,着 点儿急,这年岁大的人沾不得火。上点火,好了,明天就出院。啊,你看说上胡话 了,哪住院了,出什么院!明天回家张罗张罗过年的事!过年时老侄子去串个门吧! 贾洪文听到牛伯伯的邀请,忙说道:好吧,大伯。有时间一定去拜访,啊,你 们聊吧!我去一下办公室。牛伯伯、伯母,难得出来一次,在镇上多逗留几天吧! 有时间洪文再来看您。说罢开门扬长而去。前后坐有十分钟,今天的表现让桑来燕 从心里高兴,觉得老儿子几日不见真是有长进,第一能来看看牛大哥,她就觉着满 有面子,几句话说的也恰到好处,她汪月霞也都听见了,不是从前那个淘气包了。 心中暗喜,我儿子真给妈妈露脸,抽空还得单独和他两口子谈谈小华的事儿。心里 美滋滋的好受。接着,老几位又回到四六年前战场上,在回忆中厮杀着,仿佛还能 听到炮弹在空中飞行时,滑动空气的尖叫声…… 贾洪文在兵站坐一会,没怎么插话他老几位的聊天,关大山和汪月霞两人几乎 似房间没贾洪文其人一样。他俩没正眼看他,当贾洪文起身告辞时,二位抬起头看 看,但还是一言未发。这位青年给关大山夫妇的印象太深了、太坏了。凭几句话还 很难改变多年印象。这种场面贾洪文实在受不了,但在他们谈话中听出来关东华好 像在套拉海公社。他急着走去办公室核实一下,关东华是否在套拉海公社,为什么 要去那儿?去那儿做什么?贾洪文越想越想不出所以然,他越走越快,当他来到县 府大院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除门卫执勤人员外办公室早是人去楼空,今天这里没 有值夜班领导,于是他拐进军代表宿舍。 在县府西厢房北侧的两间里,住着解放军某部政治处主任老赵——赵祖山。他 是去年夏季来吉河支边支左的军代表,此人四十上下岁,非常老诚,参加革命二十 几年,祖国山河一遍红时入伍,风华正茂,工作上进。一直在部队做政治工作,战 士亲切喊他老政工,后来有人图省事把‘工’字也去掉,喊他老政,他照样答应。 时间长了,赵祖山名字自己也不在乎了。用他自己话说是:老政、老赵都一样,只 是个代号,只要能证明是喊我就行……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