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对酒欢歌(4) 夏侯商手里拿了樽酒,一边听歌一边喝酒,就在我听歌之时不经意地这么一 晃眼,他已经喝下五六杯了,直喝得他眼眸越来越深,见我望着他,偶尔抬头视 线相对,那眼眸深得几乎要把我吸了进去。 看来听了这音乐,他有些触景生情了。 到底还是想起了西疆,想起了他的战友……以及对君辗玉那份让人不知说什 么好的心思。 台上乐声却是越来越激动人心,有舞者从台后跑出,挥着长袖,脚下马靴咚 咚,矫健处如羿射九日落,激励时如雷霆震怒,舞得兴起,更有健儿从舞台上跳 下,落在席间,在客人面前踏步扭胯,邀请客人同舞。有那来自于西疆的散客, 性情原本豪爽,便再也忍不住,站起身,踏着步子,跟随他们跳了起来。 就连原来建都的客商,都和着乐音舞步打起了拍子。 这原本没有我们什么事的,何况我身边这位从小受礼教束缚,即使到了民风 开放的西疆几年,也没见他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想那年,落望谷一战,歼西夷骑 兵近五千人,全军上下同庆。小七他们在台下舞剑、划拳、抚琴,玩得极其开心。 我则坐在将台上和他及几位将领你敬我,我敬你彬彬有礼地喝酒,饮得极累。于 是,我忍不住,找了个借口,从将台上下来了,跑到小七他们那里赌起了骰子。 因赌输了,我被罚当众表演节目,于是除了身上的铠甲佩剑和着周围人打拍子的 声音跳起了健舞……其他将领和我一般想法,见我开了头,接二连三地有人找了 借口下来,连我的老父都借口尿遁了,那马屁精曹德宝因在战场中受了伤,没来 参加庆功宴,自没有人陪他……到了最后,高高的将台上,只剩下了他一人,孤 寂地坐在描金雕椅之上,背后衬了一轮明月,正所谓寂寞月中人……他也忍得住 ……那时我就想,也许,他是一个最能耐住寂寞的人。 正因为想不到,所以,当他从座位上站起,大声地道“拿笛来……”的时候, 我尚不知他要干什么。 当我将嘴里的肉吞了下去,再一抬头,却发现他已跃上了舞台,加入了那一 群狂欢跳舞的人群之中。而一杆横笛,也递到了他的手上,悠扬的笛声从他嘴里 溢出。他的脚下却和着拍子前进往复,面上银色的面具反射着舞台上的琉璃灯光, 幻出银色的光芒,我手里的筷子跌在了地上……太阳没从西边升起吧? 我看见他漆黑的头发从额头飘落,随着他身姿的摆动,在银色面具上拂动, 转腰扭胯之间,健壮矫健的身姿引得台下人阵阵喝彩,舞台上地板被震得惊天动 地地响,帷幕的流苏抖得如打了摆子。他上身却极为平衡,手握了横笛吹奏,笛 声激越,琴声苍凉,两相冲击,却如两军对垒,刀剑相击,把整个场子带上了另 一个高潮。 我从没想到,他舞动起来,却也是如此的好看,像是在蓝天展翅的飞鹰,水 里搏杀的蛟龙,森林里扑食的老虎……当然,后面一种残忍血腥了一些……我得 承认,我看得目不转睛,只顾盯着他了,连桌上羊肉冷了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一曲终了,场上静了下来,他回到我的身边,我还沉浸于乐声之中, 当真如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知肉味。 “喂,好吗?” “好,我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音乐……”答了之后,才感觉出不对,怎么自 己将“妾身”两字给忘了?这可是不敬的!他的问话语气也不对,怎么能如此随 便,连“本王”两个字都忘了? 回头一望,却见他并不在意,眼未望我,露在外面的嘴角与额头却有些红, 一撩衣摆在我身边坐下,轻声道:“是吗?” 我以为他没有必要问我的,我不过是他的一名姬妾,还是没名分的那种,恐 怕是无人可问,才不得已问了,于是肯定做答:“妾身未曾想到王爷的健舞,也 跳得这样好。” 其实我是想说,这平日里装模作样端正严谨的王爷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等粗人 才会玩的东西? 他咳了一声,未回答我,只把桌上的一樽酒饮了,又腰身笔挺地坐着了。 看样子他挺高兴的,因为我看清了他眼里一闪而逝的笑纹。可怜的孩子,长 这么大从没有过什么娱乐吧,所以,偶尔一次放纵,心底其实挺高兴的,也要摆 出个端正的样子来。 商团的人请客是不会问出处的,客人的身份也只有商团内一两名送出请柬的 高层才知道,所以,没有人知道这台下三百人是何种身份。 所以,当那脸上俱是笑意的胖嬷嬷派了两个人提了壶美酒送到我们桌上,以 感谢夏侯商带动全场的气氛,兼之多谢他以笛声娱乐了全场的时候,我有些紧张, 生怕被人认了出来,可身边的客人除了拍了拍巴掌,没有人有异样,我便放下了 心。 看来是他的面具起了作用。 美酒摆在我们桌上,用透明的琉璃樽盛着,里面的液体灿如黄金,略一晃动, 便如熔金流动。同是琉璃制的磨砂塞子揭开,便隐隐有一股清香传出来,让我不 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是波斯陈年的黄金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