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枫晚亭中,凉风徐徐,沁着一丝正浓的秋意。 “将军!” 金映蝶娇俏地盯着胤烈俊毅的脸庞,唇边难掩得意的笑靥,因为她不凭美色, 也没有挑逗他的举动,就轻易赢了他这个智多星一局棋。 胤烈宠溺一笑,执起她握住棋子的小手,摊开她娇嫩的手心,凑到唇边轻吻着, “我不服,咱们再来一局吧!” 她不知道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将她的一颦一笑收藏在心 中。 她的离去,将会带走他的灵魂。 “你真的没有故意让步吗?”金映蝶挑起漂亮的柳眉质疑道,喜欢他亲吻她手 心的温柔触觉。 胤烈一笑,故意促狭道:“让了,我可是让了好几步呢!” “你——”她起身追打着他,转眼间就被他矫健地拥入怀里,双手被钳制在凉 亭的柱子上,动弹不得。 “小金蝶儿。”他温柔低唤,凝视着她绝艳的容艳,俯首攫住她的红唇,深深 吻吮着。 她敏感地察觉他的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是多心了吧! 胤烈执起她纤纤柔荑,摊开她柔嫩的掌心,逐一轻吻着,是她这双小手救了他 在赤血地狱中受苦的灵魂。 金映蝶笑看着他,突然间觉得头一阵晕眩,眼前的他幻成无数尊人影,混乱了 她的视线。 “烈……”她轻声一喊,人已经晕倒在他的怀里。 他忘情地紧拥着她娇弱的身子,几乎要后悔了,他不想放她走,但他仍是忍痛 松放了手臂,将她交给了丹恪。 月影凄凄,一辆马车悄悄地奔出天策府,府中高楼处,胤烈眸光清冷,远眺着 马车远去的踪影。 ??? 金映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不已,全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要粉碎了 似的,疼得直教她难受。 这是什么地方?她皱起眉心,瞪着有点眼熟的床顶,似曾相识却又有些陌生, 刹那间,记忆回到了她的脑海里,让她惊坐起身。 这里是金家庄!这张床是她以前睡惯了的,莫怪她觉得眼熟,但继而一想,疑 惑顿生。 她为什么在这里?胤烈呢?是他送她回到金家庄的吗? 金映蝶起身,走过熟得不能再熟的房间,打开房门,想寻找胤烈的踪影,想问 他为何送她回来。 他是要给她惊喜吗?所以才半个字都不对她透露,真不像是他的作风,她笑着 暗叹。 金映蝶一踏出房门,就见到迎面而来的费叟,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看到了 她,嘴角动了动,似乎将要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去。 “小姐。”费叟身子微弯,唤了声。 “费叔,这是怎么回事?四爷他人呢?”金映蝶一见故人,高兴地绽放美丽的 笑容,就连院落中的花花草草,都是她在天策府中极度怀念而不能见到的。 一听她问起胤烈,费叟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无言地交给了他,脸庞 顿时苍老了十岁。 金映蝶一见信函上的字迹,就知道是胤烈,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却掏出一张 白纸,她不敢相信,胤烈竟然给她一张白纸! 霎时,她的脸蛋一凛,语气有些颤抖,“费叔,我是怎么回到金家庄的?谁送 我回来的?” “是丹将军,就像你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他连夜将你送进庄里,只交代了几 句话就走了。” “他说了什么?”她紧咬着牙关,将心中不祥地预感抛到脑后。胤烈没有理由 这么做,没有理由送走她! “千言万语。” 千言万语?金映蝶愕愣住了,盯着手中的白纸,好一个千言万语! “我要去找烈!我要问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否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金映蝶迭声地问,小声苍白如雪。 “小姐,丹将军还交代了几句话,说摄政王交代了,就算小姐去找他,他也不 会见你的。”费叟总算将这几句残酷的话说出来了,他不忍心伤害她,却不能不讲 明白。 金映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失了神,脚步一个不稳,捉住门扉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 她的声音淡得要被风吹散,扬州的风分明比北方京城来得温柔,不知为何她却 浑身发冷,冷得她直打哆嗦。 “小姐,他原本就是我们惹不起的人物,位高权重,最是无情。”费叟想要她 断了念头,否则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怎么活下去? “不……”她不停地摇头,“他不会,烈不是这种人,是他说过要我一辈子不 离开他的,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呀!” 费叟叹息,远远瞧见宫朽大步走来,宫朽见到金映蝶可是高兴得很,很快就来 到了他们面前。 “小姐,你可回来了,地上湿气重,小姐快起身吧!” 金映蝶将低垂的小脸别过,不教宫朽看到她盈眶的泪,她冷着声吩咐道:“费 叔,命人将叱雷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小姐——”费叟欲劝她打消念头。 金映蝶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语,“快去!” 宫朽一脸莫明其妙,看着这一老一少的对话,更是不解。突然,费叟向他使了 个眼色,这让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什么暗语没见识过的宫朽,立刻就明白了费叟的 暗示。 ??? 风云变色,一场权力斗争在皇室之中展开,胤烈挟大权废掉旗熙,大巨们拥其 为新皇,他还下令将旗熙贬到边塞地方,没有他的命令,不准回到京城。 胤、旗两字辈皇子虽不服,但是胤烈的势力如日中天,军权在握,并令丹恪统 领驻京侍卫,虽然有人起兵讨伐,但是却无法撼动胤烈的势力于万一,流血争战不 断,但不久就平息了。 胤烈继位,立即下令废撤皇太后族系的官员,清官者留,贪官者诛,结束了他 摄政王时代的派系斗争。 ??? 江山易主的消息并没有令金映蝶惊讶,仿佛她早知道了这件事情必然会发生一 样。 只是她仍旧不肯放弃进京的打算,因为她想要胤烈给她一个解释,告诉他为什 么要这样对待她! 就算他不要她,她也要亲口听他说! 金映蝶甩不开宫朽的亦步亦趋,只好任由他跟着前来,她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 就连入夜了都不曾入镇歇息,每回用膳总是草草解决,而且还是在宫朽的坚持下才 用膳。 然而,在她第二天的行程中,官道上,突然有人出现阻止挠了他们的去路,宫 朽险些与来人打了起来,是金映蝶眼尖发现那人正是乔玄,便阻止了宫朽的攻势, 直视着风度潇洒不霸的乔玄。 “是他要你来的?”金映蝶这两天想了许多,决定无论胤烈送走她的理由为何, 她都不原谅他。 “没错,皇上要乔玄带话,请金姑娘打道回扬州,否则就算金姑娘到了京城, 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天啊!他就真的如此绝情?金映蝶心一颤,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如果我执意要进京呢?他又能奈我何?”金映蝶逞强地问,只觉得全身的力 气顿时被抽干了,涓滴不剩。 乔玄只是淡淡地颔首,“金姑娘,请回吧!” 金映蝶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她眼前的景物不断地变幻,教她目眩神离,心 底仍旧不明白胤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为什么?她眼前一暗,晕了过去。 宫朽及时扶住失去意识的她,以防她跌落马背,他凌厉的目光射向乔玄,“这 下子你满足了吧!还不快退开,我要带小姐去看大夫!” 宫朽跃至叱雷背上,稳住金映蝶软弱的身子,让自己的马匹跟在后头。 乔玄勒马移步,让宫朽顺利通过官道,望着远去的尘埃,他面无表情,跟着策 马而去。 ??? “有了孩子还这样长途奔波,大爷,这位夫人肚子里的胎儿是一定保不住的了!” 大夫诊治之后,遗憾地说着。 若非宫朽年纪与金映蝶相距甚远,只怕要被误认为夫妻了。宫朽此时与金映蝶 扮成一对父女,住进了一家客栈,并拜托掌柜的请来大夫。 此刻宫朽的震惊自然不在话下,但他才不会毁坏小姐的名誉,是以不动声色, 不教人知道金映蝶其实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 “大夫,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吗?” 大夫摇了摇头,“我开一帖药,熬给她喝下,这样胎儿会流得比较干净些,除 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庸医,你如此轻率下药,可知道她腹中的胎儿是谁的?”乔玄推开房门,淡 淡地挑眉道。 宫朽一看到他就有气,运气内力,一掌就要往乔玄打去。 “别急。”乔玄巧妙地按下宫朽的手臂,接着说道:“我可是将金姑娘要见的 人带来了。” 宫朽一愣,望向洞开的门扉,见到了一名器宇非凡、有若天人般的男子,他的 神情冷冽,然而望向臣榻昏迷的金映蝶时,却泛出了无尽的怜惜。 胤烈走近床边,但立刻受到护主心切的宫朽阻挡了下来,“你就是那个四爷?” “滚开!”胤烈不回答他的问题,冷冷喝道。 宫朽只觉得自胤烈的身上感受到极沉重的压力,令他不由得退了两步,随即就 被乔玄用力地拉出门去,连着那个要开药的大夫也一起拖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喂!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宫朽接下来的话被乔玄硬生生地捂住,闷闷地 喊声愈来愈远,直至消失不见。 房内寂静无声,胤烈心疼地拥起金映蝶,脸颊摩挲着她柔细的发丝,低喃道: “就是知道你有了孩子,才不要你奔波,你可知情?”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金映蝶在昏睡中轻蹙眉心,不停地唤道:“烈……为 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对我……” 胤烈手指温柔地拭去她滑落双颊的莹泪,“小金蝶儿,皇宫内院对你而言,不 是个好地方,它将会闷死你,与其见你窒息而死,我宁愿要你快乐,你能明白吗?” “不……我不走……”她低泣,呼吸痛苦而短促,紧咬着牙,捂住小腹,“好 疼……肚子好疼……” 晕晕沉沉的金映蝶睁开泪水迷的双眸,凝视着胤烈的脸庞。他似乎清瘦了些, 这是梦吗?未免太过真实。 “烈……是你吗?”她伸出小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他的额际沁出冷汗,与她一 串串的泪水掺在一起。 “嗯。”他轻轻点头,握住她抚着他颊边的纤细小手。 “我不懂,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金映蝶感受着他手掌中传来的温 度,心头一热,泪如水晶般一颗颗滑落。 胤烈双眸一黯,欲言又止,长臂将她的身子扶坐起来,“别再浪费力气,否则 就真的要失去我们的孩子了。” “孩子?”金映蝶咬牙,顿觉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自她腹间传来,“不……上天 不会那么残忍……” 突如其来的刺激教她难以承受,一阵晕眩袭击了她,她的意识变得模糊,只感 觉到胤烈的双掌在她背上,源源不绝的内力传到她的身上,先打通她的脉络、血路, 再运行她的血气。 “烈……我不要……”她晕晕沉沉地,低声胡乱呼唤,分不清自己置身梦幻或 者真实,惟有疼痛是如此的真切。 “静下心,别让体内的气走岔了。”他暗叫不妙,她的心思混乱,最是容易走 火入魔。 “烈……”她身子一软,往一旁倒去。 胤烈迅速将她扶回,掌心仍旧不绝地传送内力,他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轻哄, “小金蝶儿,我心爱的小金蝶儿,静下心来,我不愿失去孩子,更不愿失去你,你 可知情?” 仿佛听到他的柔语,金映蝶缓缓平静下来,坠落半醒的梦境,梦中有他不断的 爱语,与他源源不绝输送到她体内的力量。 漫漫长夜过去,天边乍现曙光,映亮了黑暗的夜,照进幽暗的房中,胤烈的额 际沁出汗水,他睁开双目,收回掌力。 金映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倒落在他怀中,他长臂一揽,将她紧紧地锁入臂弯, 深情缱绻地吻住她的唇畔,低语道:“无论你是否能听见,我都想告诉你,我爱你, 小金蝶儿。” “唔……”她发出一声嘤咛,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偎在他的怀里,泣出 悲伤。 胤烈见她似乎将要转醒,便将她放回床上,为她盖上被子,轻轻地吻了下她的 唇,带来一丝她馨香的味道,转身离去。 “烈……”她在眼梦中低声哭喊。 胤烈闻声,心狠狠一抽,回眸凝亮了她一眼,硬下心肠拂袖而去,踏出房门, 就见到宫朽充满敌意地朝他而来。 “不管你是不是皇帝,只要你敢伤小姐,我就不饶你!” 胤烈挑起眉,冷冷睨了他一眼,拂身而过,淡淡地抛下一句,“别告诉她我来 过。” 宫朽愣了一愣,只见与他打了一整夜的乔玄从容不迫地走出,跟随在胤烈身后, 似乎一点儿疲惫的样子都没有。 乔玄回头挑衅地瞧了宫朽一眼,耸肩笑着离去。 天啊!有这样的部下,主人还会差到哪里去?宫朽惊叹之余,转身入内,见到 金映蝶幽幽地睁开驽眸,失神看着远方。 “小姐,你没事吧?”宫朽自觉失职,竟然让小姐与一名男子共处了整个晚上, 而自己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 “我怎么了?觉得有些儿倦累。”金映蝶试图从模糊的印象中寻找记忆,她似 乎将很重要的东西忘了。 我爱你,小金蝶儿。她依稀记得自己听过这句话,在睡梦中,昏昏沉沉的,却 无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里。 “小姐……小姐……”宫朽一个大男人实在不知道如何启齿,顺了口气才又说 道:“小姐昨儿个夜里差点……小产了。” 金映蝶闻言一窒。梦中的事竟是真的?那烈呢?他是否真的来过?或者她真是 在做梦? “昨晚有人来过吗?”金映蝶试图教自己不在意,但话甫出喉头,就不禁有些 哽然。 宫朽顿了顿,想起胤烈的交代,心眼儿一转,才道:“大夫来过,诊治一下就 走了。” “是吗?”她失望地垂下长睫,抚住自己平坦的小腹。昨夜的记忆只剩下微微 的疼,孩子依旧在她的肚子里安然无恙,她也说不出个道理,但身为母亲的她就是 知道这一点。 宫朽惭愧地低下头,觉得自己不该欺骗主子,但是胤烈的神情是如此教人慑服, 宫朽深信他绝对不会伤害主子的,如此交代必定有其道理。 金映蝶面无表情地沉思了半晌,才淡淡地说道:“宫朽,我想在这间客栈休养 一阵子,过几天等我身子好些,我们就回扬州去。” “小姐不进京了吗?” “不了,我永远不会再进京。”她仿佛是对自己立誓,此生此世,她绝不会再 涉足京城。 半个月后,宫朽雇来一辆马车,载着病体犹虚的金映蝶,缓缓前行,直往扬州 归去。 京城一梦,旖旎风情,尽成了追忆。 ------------ 转自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