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殿风来暗香满 但是柔荑自以为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她沉默了。 她江柔荑有什么值得他去等待?除了她这个人她是一无所有的。男人想要的东 西很多,不紧紧是一个喜欢他或者他喜欢的女孩! 柔荑第一年的大学生活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去了。暑假开学不久她认识了张诗 尧,诗尧高她一届。那时,学校从各班级搜罗了一批男女学生,以一二年级为主, 成立新的校舞蹈队,因为不少老队员要毕业了。 柔荑并没有舞蹈功底,可因为样貌身材都出类拔萃,被老师一眼看中,强行拉 来。所有被选来的学生们都被召集到一个教室里,全是靓男美女。 一个大男生上台主持,讲了几句话,大意是让大家做自我介绍,都有什么兴趣 爱好,有什么才艺等等。 那个大男生就是张诗尧,是校学生会主席,也是这个舞蹈队的组织者之一。因 为他长的比较老成,又在那种时候出场,柔荑当然以为他是老师。 诗尧讲完了就鼓励同学们踊跃发言。学生们开始有些害羞,后来有人开了头, 就一个接一个的热烈发言了。 诗尧是很善于主持的,让会唱歌的唱几句,会日语的翻译一段有趣的话,什么 都不会的讲个小笑话,现场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一个长发娇滴滴的女孩用软软的声音说她喜欢诗词,诗尧就称赞她有古典美, 并请她背诵一首,好让大家都有幸听到她好听的声音。女孩在诗尧的鼓励下,就背 起诗来。女孩背的是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这首诗很长,诗尧看她背的并不 是很顺畅,为她捏了把汗。果然,她刚背到‘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就卡壳了,怎么也想不起来。已经有人在窃笑,这位美女急的左顾右盼,几乎香汗 淋漓了。 诗尧也很无奈,这首诗他也背不完整。这女孩也是,你要卖弄才学,也挑一首 短点的背的过来的吗。 正要上前打诨几句,给她台阶下,忽听后面一个女孩的声音道:“这首诗太长 不好背诵,让我念完了吧。” 诗尧看去,坐在最后面的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一张纸晃了晃,她并没有站起来, 坐在那里念起来:“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 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 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侃惊起而长嗟。惟 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那女孩念的清脆流利,朗朗上口,长发美女虽然羞惭,但毕竟可以坐下了。女 孩念完了,大家稀稀的掌声想起,这尴尬的一幕也就过去了。 别人继续,诗尧却慢慢踱到那个女孩身边去,他不太相信她怎么会正好有那首 诗呢? 那张纸就在她桌子上,她的右手手肘正压在上面,他看不见字。她也发现他在 看她,对他不以为然的冷冷一笑,收回目光。 啊,怎会这样美?怎会有这样美的女孩子?怎会有这样美的笑容?诗尧觉得自 己的心被烫了一下,一时几乎迷茫了,虽然只是那冷冷淡淡的一笑,可却如临水照 花,淹然百媚,胜却人间无数! “我看看,写,写的什么?”诗尧突然不会说话了,就那样唐突的说,还添了 口吃的毛病,还竟然仓促的伸手去拿那张纸。 女孩再度扭头看他,脸上仍然带着浅浅的笑,神情冷淡倨傲,还有一些蔑视的 成份——柔荑向来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她忽然起身,把手一杨,那张纸就轻飘飘的直飞到诗尧脸上来。他骇了一跳, 忙伸手去接,只听到两个字:“给你!”那人,就已经从他身边飘然而去了。 她那白色的衣裙,轻轻软软的裙角;乌黑的长发,柔柔软软的发稍,滑过他的 手臂、肩头,痒痒的、麻麻的,诗尧被点穴了! 他抚着胳膊,看着她娉婷身影翩然离去,看不见了有五秒钟,才回过神来。那 张纸已经落到地上,他捡起来看时,不禁哑然失笑,——一张白纸而已!这个精灵 的女孩儿! 诗尧第一次失眠了,那晚他一直抱着胳膊躺在床上发呆,手指不住的抚摸着她 的裙裾飘过的地方,那痒痒麻麻的感觉就时不时的袭来,那一晚他迷迷糊糊不知道 怎么熬过来的。 以后舞蹈队的每一次训练他都去,音响、灯光、场地,都是他在跑前跑后的张 罗。女孩们都很喜欢他,休息的时候都围在他身边唧唧喳喳有说有笑,只有柔荑从 不靠近人群,每次都一个人在一边练功,或听着音乐,打着节拍,轻轻的哼着歌, 自娱自乐,他简直没办法接近她。 如果他过去没话找话,她就会笑着说:“sorry ,我要离开一下!”立刻走开, 不知到那里转一圈,算准了时间上课了再回来。 她的笑容那样恬美,可拒绝起人来却是那样干脆,不留一点余地。她仿佛不是 这个世界里的人,轻灵的叫人抓不住。 诗尧终于找到机会了。那天下起了小雨,队员们都到了,老师没来,大家都不 愿意这么早回宿舍,决定开一场舞会。 因为舞蹈队女孩多,男孩少,诗尧又负责叫了几位帅哥介绍给女孩们。偷眼看 着柔荑拒绝了几位男生的邀请,一个人站在舞池一角,看着大家跳。他心里有些紧 张,真怕以她的性格会一走了之。 柔荑毕竟没有走,诗尧分配完最后一对,急忙走过来,笑道:“怎么不跳呀?” “我不会,怕踩人家脚。”柔荑虽然是含笑回答,可骨子里透出的冷淡神情真 叫人怯步。她眼睛不看人,飘向门口,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 诗尧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不能再错过机会了!他一把拉住柔荑的手,果断的道 :“我教你,很好学的,来吧!”强行将她带入了舞池。 柔荑挣了一下,没有挣动,一时倒气的笑了。这一笑毕竟缓解了两人之间的气 氛,柔荑也就随着跳了起来。 诗尧本来跳的并不好,可那天踏着节拍,如闻仙乐,竟然发挥出色。柔荑只有 和帅龙跳了几次的经验,基本不会。可她体态轻盈,姿势优美,又能婉转配合,两 人居然跳的像模像样。 一曲即终,大家都在交换舞伴,诗尧守在柔荑身边不肯离开半步。柔荑始终不 说话,不看诗尧,虽面带微笑,却仍给人冷的受不了的感觉。 她也不再拒绝他,音乐一起就被他牵着手带进舞池。 诗尧的心渐渐平静了些,这是只慢曲,舒缓的音乐,使他有机会注视她的脸, 而不至于跳错节拍。她也知道他在看她,还是微微的侧着头,保持着标准的舞姿。 “柔荑,轻盈的像一只梦蝶。”诗尧在心里鼓舞自己试着叫她的名字,忽然就 叫出了声,这声音一出口,他自己都骇了一跳。 她的芳名他是早探听出来了,在心里已经叫了无数遍,可当她的面叫却是第一 次。啊,这样莽撞,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呢? 他紧张的看着她的反应,她显然听到了,恻过头来直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这 样大概有五秒钟,诗尧觉得再多一秒这样的目光他就会崩溃到逃走了,柔荑笑了。 “你早知道我的名字?”只是这样轻轻一笑,让他几近崩溃的心立刻放松下来, 他几乎想要瘫坐下来。 “是呀!”他暗暗出了口长气,头脑又逐渐清晰起来,使他想起了早已练习了 多少遍的,准备和她第一次交谈时要说的台词。 他必须给她一个难忘的第一印象,来显示他的与众不同。 “因为你的名字很特别,要人有研究的欲望!‘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 蚾,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专门为你写的吧?”诗尧 为了准备这段开场白不知道费了多少精神,这段文字里有不少他不认识的字,一个 个查字典来背,还要仔细看注释,领悟含义。如今终于在她耳边流畅的念出来了, 又是在这样的气氛下,比他预想的还要成功。他不由的得意起来,声音里也带了笑 意。 “你怎么不背第一段?”诗尧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柔荑对这段文字竟然了如指掌, 她不过是经济系的学生,可不是什么文学系呀! 所以他听到这句问话一时语塞了,他只背了和她名字有关的这一段,其余的只 匆匆看了一遍,以为这样足以虎住美女,又能投其所好。唉,即知其所好,为什么 不多准备一些呢!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在心里痛恨自己的疏忽。 柔荑笑道:“我即没有‘衣锦褧衣’,又不是什么‘齐侯之子,东宫之妹,邢 侯之姨,谭公维私’。那敢冒充什么‘硕人’呢?”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一定要有华美的服饰,煊赫的身份来衬托,才算是真正 的美人吗?”诗尧总算还不笨,他知道诗里的意思,也明白了柔荑的意思,紧接着 反问道。 柔荑不知道为什么,立刻想起了乔老师,听说他后来终于靠了岳父的力量调去 教育局当了秘书长。他岳父是因为赏识他的才华而把女儿嫁给他,可他和那个初中 都没毕业的夫人能够琴瑟和鸣吗?他真的是因为爱她才娶她的吗? 她又想起了阿龙,她若有个好父亲,能够替他安排一份好工作,说不定她也会 奋不顾身去追求他,而不去计较阿龙到底喜不喜欢她。男人们总觉得恋爱中的女孩 子傻子一样好哄,说什么信什么,其实女孩们并不傻,不过是为了得到自己喜欢的 在装傻。 她看看诗尧,取了这样诗意的一个名字,可本人长的一点也不诗意! 方方正正的脸,浓眉大眼,典型的北方农民的脸谱,这张脸很容易让人想起高 大泉式的英雄人物。身高也没到柔荑喜欢的高度,柔荑穿了高跟鞋感觉和她差不多! 可腰板儿拔的挺直,肩也太宽厚了,显的有些僵,宽宽的脑门上写着‘官运亨通’ 四个字。 柔荑对自己的爱情是有严格标准的,虽然她还是一个没有恋爱经验的小女孩, 可书看的多了,早在心里为自己的王子划定了形象,不用说都是高大英俊,玉树临 风的,更何况有阿龙的影子在前,她那把诗尧放在眼里。 柔荑摇摇头,鼻孔里轻哼一声道:“有些事不是探讨出来的,是事实!” 她似乎没了兴趣,别过脸去,不说话了。诗尧审视她的脸色,看她好像忽然不 高兴的样子,他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就憨憨的笑了笑,不敢再说话了。 他们又跳了两曲,诗尧已是汗流夹背,他站到空调前面去吹冷风,柔荑并不近 前。 他过去拉她:“你不热吗?” 柔荑摇摇头,诗尧拉起她的手,刚还是给他握的热热的小手已是凉凉的。他诧 异的道:“怪不得有诗上说‘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我还以为诗人胡诌呢,原 来是真的。你怎么也不出汗呢?” 柔荑笑道:“孟昶是亲身体验了花蕊夫人的美,才会写出那样的词来。花蕊夫 人是人间仙品,确实‘冰肌玉骨,无汗可出’。怎么会是胡诌呢?” 柔荑对他的无知不以为然,顿了顿又道:“当然那首词说到底也是苏轼根据残 存的诗句所作,真实性已经不可考证,但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不出汗却是因为 ‘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柔荑说完笑了。 诗尧并不知道孟昶、花蕊夫人和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以及苏轼四者之间的关系, 只模糊记得这两句诗而已,暗叫惭愧,不敢再和柔荑卖弄,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笑 道:“那我就是‘战战兢兢,汗如雨下’了。” 忙拉起她的手,继续跳舞。 再休息时,有人进来找诗尧,柔荑站到一边去。 一个女孩子过来对她道:“哎,你知道一直和你跳舞的是谁吗?” 柔荑很奇怪的摇摇头,那女孩悻悻的道:“他可是我们学校的校学生会主席呢! 一下午都在陪你一个人跳,你可真幸运!” 其实诗尧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很多人都认识他,只有柔荑两耳不闻窗外事,又 少与人交往,所以不知道。她看他整天为他们跑来跑去,还以为是管后勤的老师, 谁让他长的那么老成呢! 那女孩说完就走了,柔荑看看诗尧,正对那人吩咐着什么,真是一副领导的架 势。柔荑从心底冷笑,既然是学生,何必在老师跟前打转,和同学来拿架子呢? 柔荑心里看不起这种专走上层路线的人,招呼不打转身走了。 诗尧再回来找不到柔荑,心里很奇怪。他们交流的很愉快,他觉得自己今天的 表现也无懈可击,柔荑不该不辞而别呀!一定有什么事出去了,还会回来的。 他也不请别人跳舞,就站在一边等柔荑。柔荑始终没有回来,他还是给别的女 孩拉走了。诗尧的心又不安起来,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要一走了之呢?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