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机器隆隆,工人们正加班加点赶制棉衣,突然,唐震从外面急急地跑进来大叫 道:“停工!停工!” 唐小婷拉下电闸,喧响的机器顿时停下来。工人们一脸惊愕,不知发生了什么 事。这时,工厂外传来游行队伍的喧闹声,咣当一块砖头破窗而入。 院子外已被情绪激动的罢工队伍层层围住。愤怒的罢工示威者在铁门外高声叫 喊着:“罢工!罢工!” 罢工队伍在工厂外涌动,挤得铁门咯咯直响,铁门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这时,唐震、唐小婷和工人们急忙从车间里出来。唐震与罢工队伍只隔着一道 铁门,他大声喊道:“大家冷静点,我已经宣布工厂停工了!” 唐震刚说完,身后的工人马上反对道:“我们不停工!” 罢工者在门外高呼着:“不能开工!” “不停工!” 罢工队伍和唐家的工人们坚持着各自的立场,呼声此起彼伏。唐震、唐小婷在 两派工人中间。 “他们开工,我们就去砸工厂!”游行队伍中有人呼喊道。罢工队伍开始朝铁 门冲来。 唐小婷见状,忧心如焚。唐震猛一转身,朝自己的工人狂吼了一声:“谁要开 工,谁就不是我唐家的工人!”唐家工人闻言便不敢再坚持说开工了。 罢工队伍听到唐震的吼声也为之一震,场面趋于平和。但罢工队伍仍不肯离去。 唐家的工头指着铁门喊道:“唐老板宁可赔钱也不要我们开工,你们还不走,还想 怎样!” 一个混在罢工队伍中的流氓这时跳出来,煽动道:“谁知道我们走后,你们会 不会开工?兄弟们,冲进去,砸烂他们的工厂,罢工到底!” 罢工队伍的热血马上又鼓噪起来,又开始向铁门发起冲击。 铁门终于无法承受巨大的力量,哗的一声倒地。罢工队伍冲进院子,唐家工人 前去阻止,场面一片混乱。 “快住手!住手!”唐震想去阻拦,忽然一块石头朝他飞过来,正好砸在头上, 顿时鲜血直流。唐家工人见唐震受伤,个个怒不可遏:“他们打伤了唐老板,跟他 们拼了!”双方打成一团。 “爹,您怎么样?”唐小婷扶着唐震问道。 “小婷,快叫他们别打了。” 唐小娓回过头,发现好多工人都受了伤,但双方都不肯停手,这时忽然一个人 奔过来,朝着唐震的后背猛踹一脚。唐震顿时跌扑在地,接着又上来好些人,往他 的身上一阵乱踢。唐小婷惊叫了一声,发了狠劲,将罢工者推开,护住唐震:“不 要打我爹!”围攻者震慑于唐小婷的凛然正气,不由得住了手。 一个流氓一拳击向唐小婷。正在这时,有人伸出一臂,挡开流氓的拳头,然后 一脚,将流氓踢飞。 唐小婷一看,不由惊喜地叫道:“陈真,是你……” 唐震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绕着绷带昏迷不醒。唐小婷蹲在床边,悲伤不已。 医生为唐震把把脉,又用听诊器在唐震的胸口仔细听了一会儿,说:“唐小姐, 不用担心,唐先生只是头部受到剧烈的震荡,加之怒气攻心,才昏迷这么久的。” 医生看了看唐震,又看了看陈真和工头,说:“唐老板很快会醒过来,你们千 万不要再让他受刺激,知道吗?”说完,医生离去。 唐小婷坐在床边,用一种特殊的眼光望着陈真:“陈真,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 来,真不敢想像会是什么结果。” “我总觉得这次罢工会对你们唐家不利,所以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果然是这样。” 这时,刘振声。席飞扬、和子仪进来了。和子仪快步走到床边,关切地问: “唐伯伯怎么样?” “医生刚来过,说很快就会醒过来。”陈真说。 刘振声担忧地说:“大师兄,我们来的时候,街上更乱了,到处是罢工的队伍, 连商店都关门了。” 席飞扬也忧虑地说:“是啊,好像整个上海随时都会崩塌似的。” 陈真自言自语:“工潮越闹越大,不知日本人要搞成怎样才罢休……” 昏迷的唐震似乎对陈真这句话有感应,脑袋动了动,没睁眼,先出声:“工潮 怎么样了……” 唐小婷欣喜地叫道:“爹,你醒了!” 所有人都围拢了去。唐震慢慢地睁开眼,目光从陈真、席飞扬、和子仪、刘振 声、唐小婷等的脸上—一扫过,想坐起来。唐小婷示意他别动:“爹,你先别动。” “小婷,工厂怎样了,有没有停工!” “唐老板,我已经照小姐的吩咐,叫所有工厂都停工了。”工头接话道。 唐震这才安心,露出了笑容。 这时,北野雄三走了进来。他身后的一个手下提着一篮水果。北野对病床上的 唐震说:“我知道唐老板受伤了,买点水果来看看。”说完,北野朝手下示意,手 下将水果放在唐震的床头的柜子上,躬身退出了病房。 唐震气愤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我都说了,唐老板,我只是来看望你。”北野在屋里踱着步,慢悠悠地说: “本来呢,你挑起了工潮,日资工厂的工人都跑光了,很多订单无法完成,信誉受 损,无可挽回,这笔账我要算在你头上,可是,看在我们都是办企业的份上,就不 跟你计较了。做生意嘛,和气才能生财,你说对不对?” 唐震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伸出手,哆嗦道:“北野雄三,你不要得意,我不 会输给你的!” “好啊!刚才我说和气生财,不过,做生意难免要有竞争,唐老板要跟我斗, 我愿意奉陪到底,可惜唐老板现在离不开病床,不能跟我斗。”北野眼光中闪着挑 战意味。 “我现在就下床!”唐震又怒又气,刚想下床,只觉心血冲脑,眼前一黑,又 昏了过去。 “爹!爹!”唐小婷扑向病床。 陈真等人围了过来,唐震已不省人事。北野见状,退了出去。 陈真始终一言未发,沉默半晌,按捺不住,追出了病房,刚转了个弯儿,竟见 北野在走廊的拐角处站着。一见陈真,北野一脸阴笑地问道:“陈真,我知道你会 追出来的,有什么话,说吧。” “我问你,这次罢工,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陈真质问道。 北野奸笑一声,不屑一顾地说:“陈真,如果我承认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我知 道你的武功很厉害,可你敢杀我吗?” 陈真的拳头慢慢捏紧。 “陈真,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是我给了你做英雄的机会,只是你没有把握住。 如果你照我的话去做,阻止工潮,那么唐老板就不会躺在病床上……不过陈真,你 还有机会,就看你如何去做了……英雄的命运都是悲惨的,霍元甲已是一个好榜样。 陈真,你要想清楚了再做,哈哈哈!”北野说完,扬长而去。 陈真冷静下来,回到病房。 医生检查了一会儿后放开唐震的手,起身对众人说:“唐老板是因为受到很大 的刺激才会再度昏迷,不过,请放心,不会有什么事了。唐小姐,唐老板虽没有性 命之忧,但恐怕也要明天才能醒过来,所以,大家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由护士 照看就行了。” “谢谢您,医生,还是我在这里照看好了。”小婷看着父亲,一脸悲伤。 “好,那我先走了。”医生说完,走了。 这时,刘振声神色匆匆地推门进来,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唐震,来到小婷跟前, 小声说:“唐小姐、师兄,不好啦!” “振声,出了什么事?慢慢说。”小婷忙问。 “唐家工头带着工人闯进租界,找日本人算账,结果被日本人开枪打死了。” 众人一听,脸色皆变。 刘振声接着说:“我回来时,又见大批的工人拥向日租界。” “哎呀,不好,陈真,日本人还会开枪杀人的。”席飞扬惊道。 “日本人挑起罢工,目的就是想多杀中国人,我无论如何要去阻止。”陈真毅 然转身要出门。 “师兄,我也去。师兄,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忙,可九妹也在其中,我一定要去 的。”刘振声说。 “好,我们走。”陈真对小婷、席飞扬等人说,“你们在这里看着唐先生,我 回来找你们。”说完,与刘振声一道离去。 陈真、刘振声急匆匆地赶到日租界街口,见日本兵一个个荷枪实弹站成一排, 杀气腾腾。陈真心里一紧。这时身后传来喧闹声,陈真转身望去,见远处的长街上, 罢工队伍浩荡而来。工人们喊的口号越来越响:“打倒日本人!”“滚出上海!” “血债血偿!” “大师兄,他们真的来了!”刘振声紧张地对陈真说。 就在这时,日租界内响起一阵脚步声,又一队日本士兵持枪站在租界口,准备 随时射杀冲击租界的工人。 陈真大吃一惊,见罢工队伍还在往前走,连忙前去劝阻:“大家站住!不要前 进!” 刘振声冲进去,拦住九妹:“九妹,这太危险了!” “不要拦我,滚开!”九妹气愤地推开刘振声。 “日本人会开枪的!”刘振声大声叫道。 “你怕死,我们不怕死!”九妹朝刘振声大喊道。 何彪忽然从旁边蹿出来,猛击刘振声一拳,刘振声没防备,背后被打中,踉跄 着退开。 陈真在队伍前竭力嘶喊:“大家站住!” 陈真势单力薄,工人们排山倒海地往前,逼得他只能一步步后退。 工人们离租界越来越近。日军小队长已在街口用白色粉末在街上划了一道线, 大声命令道:“谁敢闹日本租界,格杀勿论!” 日军听到命令,伸手拉枪栓。 罢工队伍浑然不顾,继续前进着。 眼看陈真就要被逼进白线之内,陈真一眼瞥见街上有一木棍,脚尖一勾,拿棍 在手,气势凛然地大吼道:“不要再冲了!大家不能白白送死!” 工人们此刻根本不听陈真的话,继续往前冲。 陈真没有办法,一咬牙,手中的木棍旋风般扫向工人,工人被扫中腿脚,前排 的纷纷倒地。 工人们一边怒叫,一边继续冲,陈真死死阻拦着。场面顿时大乱。 混乱中,只见老王从后面冲上来,卖鱼强在后面追喊道:“表兄,回来!回来!” 老王不听,冲到前面拨开陈真冲了进去,日本兵的枪响了,老王中弹,扑通一下倒 在地上。卖鱼强冲了上来,飞身扑向倒在白线内的老王。 卖鱼强人在空中,陈真一见不好,伸棍阻挡,只听咔嚓一声,木棍竟被卖鱼强 一拳打断。卖鱼强虽打断木棍,身体却被挡得退了几步,一见挡道的是陈真,大怒 道:“陈真,你给我让开!” 陈真镇定地劝阻道:“你不能进去。” 卖鱼强悲愤地说:“他们杀了我表兄!你不让开,那我先打死你!”然后大叫 一声,打出气势骇人的一掌,朝陈真猛劈。 陈真别无选择,只能出掌相迎,“砰”双掌相击,卖鱼强被一股大力反弹,身 躯离地撞倒身后数名工人,勉强站住。 陈真接了卖鱼强势大力沉的一掌,禁不住踉跄后退着,双脚滑过白线。 唐小婷、席飞扬、和子仪和刘振声刚好赶了过来,见陈真一脚已踏进日租界, 瞪着惊恐的眼睛,以为陈真必死无疑。诧异之际,租界内一道强烈的灯光直刺过来, 嘎的一声,一辆汽车突然急速开来,猛地在陈真的跟前停下,后门打开,两个日本 兵跳下来,趁陈真还没回过神来,一把将陈真推进汽车呼啸而去。 富乐门夜总会里客人寥寥,黄枫扭动腰肢,拿着话筒在台上唱歌,杜其美、阿 星等人在一边欣赏。 一曲既终,黄枫下来,朝杜其美抛了个媚眼,娇声道:“杜少,咱们来跳支舞 吧。” 杜其美起身搂着黄枫跳了起来,正跳到兴处,忽见杜猛一脸怒气地进来,身后 跟着阿鸡。杜其美忙放开黄枫迎上前:“爹,这么快就从南京回来了?” 杜猛一屁股坐下,冷冷地看了一眼退到一边去的黄枫,说:“外面都在闹罢工, 夜总会和赌场没一点生意,你倒是挺开心的。” “爹!现在不止我们赌场和夜总会没生意,整个上海都如此,这次游行罢工, 连政府也管不了,我能怎么样?” “其美,你不觉得这有点不寻常吗?如果是真罢工,我们黑道上混的,当然是 不相干,可要是有人浑水摸鱼,稍不留神,我们让人吞了都不知道。” “什么?爹是说这罢工里有文章!”杜其美吃惊地问道。 “当然,要不然我不会急着从南京赶回来!看你,只知道在温柔乡里风流!” 杜猛说着,冷冷地瞟了一眼黄枫。 “爹!又来了!您到底想我怎么做呀?”杜其美不解地问道。 “等你,迟了,阿鸡!”杜猛向阿鸡打了眼色,阿鸡会意,把一根牙签叼在口 中,转身出了富乐门,这时,正好有罢工队伍经过。阿鸡闪到一边,借着昏暗的路 灯,盯着示威游行的人群。突然,他看见队伍里有个人情绪激昂地带领着呼口号, 便压低礼帽,上前一步,一只手闪电般将他拉到路旁的阴暗处,周围的人竟然毫不 知晓,继续前行。 那人看了一眼阿鸡,浑身筛糠般地乱抖,说道:“我是老实本分的工人哪,你 是谁?” 阿鸡不语,轻轻拈起那人的一根手指,咬着嘴里的牙签轻轻地说:“抬头,好 好看看我是谁。” 那人抬头,哭丧着脸说:“不认识啊!” 阿鸡立刻将牙签刺人那人的食指指甲缝中。那人一声惨叫:“啊——” “我是谁?说!” 那人握着手指,颤声道:“鸡哥……我……” “认得我就好,说,谁是你老大!” “不,鸡哥,说了就没命了!” “不说是吧。”阿鸡嘴角一动,两根手指捏紧牙签,轻轻转动,那人发出一声 杀猪般的嚎叫,跪地求饶道:“鸡哥,我说,我说……” 九重天赌场内,马九齐正向一帮打手下命令,这时,蟑螂神色紧张地推门进来 :“九爷!杜猛来了!” 马九齐微微一怔,往门外望去,只见杜猛带着一队人走了进来。 马九齐迎上前,与杜猛隔着一张桌子站住,冷冷问道:“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杜猛脸色铁青,一拍桌子,大喝道:“马九齐,装什么蒜?阿鸡,带上来。” 阿鸡将五花大绑的人推了进来。那人正是阿鸡刚才抓到的。 杜猛盯着马九齐,间道:“马九齐,你敢说他不是你们青帮的人?” 马九齐老奸巨滑,看了看那人,转脸问手下:“这是谁的门下?” 手下一个头目面如死灰走了出来:“九爷!是我新收的门生!” “什么,是你收的人!是你叫他去煽动罢工的?”马九齐假装发火。 “九爷,我没有呀?” 马九齐指着被绑着的那人,故意大声说:“那是你自己的主意?” 那人浑身抖着:“九爷,是,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怎能煽动罢工,我只是想浑 水摸鱼,看看有什么小利可图而已!” 阿鸡生气地拧着那人的后脖子说:“刚才你不是这样说的!” “他刚才是怎样说的!徐阿鸡,你说!”马九齐假装震怒。 “他说是你指使的!” “混账!”蟑螂打了那人一个大嘴巴。 “老爷子饶命呀,刚才小的是想以九爷的大名吓唬他们才这样说的!”那人求 饶道。 “狗东西,九爷的名誉被你毁了!”蟑螂重重一脚把那人踢得弹开数尺。 “老杜,事情弄明白了,我认了,这是我的错,感谢你替我把这混蛋挑出来, 那是个混混。刚才我说过,如果是我马九齐的不是,我愿负后果。”马九齐向蟑螂 打了个眼色,蟑螂铮的一声,亮出一把利刀:“老杜,你来动手,还是我清理门户 户‘那人面色大变:”九爷,饶命啊!“ 杜猛和阿鸡相顾一眼,知道马九齐在演戏,但一时拿他没法,迟疑问,蟑螂道 :“既然杜爷不愿动手,那就我来……”说罢,蟑螂手起刀落,一刀捅进那人的心 窝。 马九齐又大喝一声:“朝贵!他是你的门生,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那头目扑通一声跪在马九齐面前:“九爷,我管教无方,我对不起你,三刀六 洞,甘愿受罚!” 说着,头目已掏出一把尖刀,猛然向自己的大腿连刺三刀,痛晕过去。众人皆 不敢去扶。 马九齐冷冷地看着杜猛:“老杜,这个交待你满意了吧!” “九齐,你行!”杜猛转身要走。 马九齐伸手道:“慢!老杜,这事也请转告江湖一声,让九齐得个清白!行吗?” “水干了,自然看见塘底石,阿鸡,我们走!”杜猛招呼手下人离去。 “这只老狐狸,总有一天我会斩他一刀。”杜猛忽对身后一个手下道:“阿星, 今天江湖有什么声音?” “哦!今天唐震的工厂被罢工工人砸了,警察局长亲自带队镇压,打伤很多人, 还有许多不利于他的谣言。” 杜猛捏住下巴,猛然一醒:“对!我怎么没想到箭头要射的是唐震。阿鸡,赶 紧到唐家去看看!”说话间,众人已走到车旁,却发现汽车轮胎已给人放了气。 杜猛气得脸色铁青,这时一队警察围上来。杜猛抬头一看,为首的是警察局副 局长。杜猛停住脚步看着对方。对方指着一辆车说:“奉命请杜老板上警察局一趟。” 杜猛哼了“声:”凭什么?“ “有人向局长告密,说唐家货仓藏毒和杜老板有关!杜老板乃一帮之主,该不 会难为我吧?” “好!我跟你去一趟。”杜猛把阿鸡拉到一边,轻声耳语一番。阿鸡不住点头, 朝手下一挥手:“咱们走。” 富乐门夜总会冷冷清清的,阿星和其他手下无聊地打着扑克,杜其美和黄枫在 跳舞。阿鸡和几名手下急匆匆地进来。杜其美感觉不对,忙扔下黄枫,过来问道: “阿鸡,怎么啦?” “杜少,杜爷给警察带走了。说是有人举报杜爷和唐家藏毒案有关!杜爷让我 回来召集人手……” 阿鸡言犹未尽,杜其美先是一怔,回过神后,大声说道:“对!阿星,马上召 集所有兄弟,赶去警察局,我要那些免崽子马上放我爹!” 阿星正想走,阿鸡叫住:“慢着,杜爷担心的是有人会对唐家不利,然后,用 唐家的事,攻击我们。他的意思是叫人去唐家看看他的工厂和他的家,防止有人加 害于唐家……” “什么!爹不是有病吧?唐家跟我们有什么相干,为什么管他的事?再说,告 密的可能就是唐家,我恨他们还来不及呢,还去帮他们!这是什么道理?” 黄枫插嘴道:“那个唐小婷口口声声看不起杜少是黑道的人,我们出人出力保 护他们,那不是热脸要贴凉大腿吗?我看当务之急是先救杜爷!” 阿鸡冷冷地看了黄枫一眼,说道:“黄小姐,帮中的事,你最好别管,杜少, 其他的先别琢磨,听杜爷的就是了!” “阿鸡,黄枫说得对,我们凭什么去保护唐家呀!当然是救爹为先,阿星,快 去叫人,我先到警察局去,你带人马上赶来!其他的人,都跟我走!” 阿鸡拦住:“不,先到唐家去,杜少,这是杜爷的吩咐!” “那是我爹糊涂了,我当儿子的可不能由得他给人关起来不管!”杜其美回头 对众人道:“你们都听我的,一切后果我担当!” “杜少,还是听杜爷……”阿鸡还在劝。 “好!好!好!你去救唐家吧!其他人跟我走!” 陈真正在黑暗中闭目打坐,忽然听见呢当一声,门被打开,一道灯光照射进来。 一条长长的黑影投在陈真跟前。 北野走近陈真,盯着陈真说:“陈真,现在你可以问我两个问题。” “好,你说为什么不杀我?”陈真问道。 “因为我要让你活着比死更难受。” “那么,你为何又要千方百计杀我!” 北野冷笑了一声,问道:“陈真,你还记不记得阿荣?” “当然记得,他用卑鄙的手段害死了我师傅。” “现在我告诉你,阿荣的名字叫北野太郎,是我的亲哥哥。”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真恍然大悟。 北野冷酷地看着陈真说:“我说过不会杀你,我让你见一个人。”说着拍了三 下手掌。掌声刚落,黄老板出现在门口,陈真惊奇万分:“黄老板!你怎会在这儿?” 北野看见陈真一脸惊讶,得意洋洋地说:“陈真,他已不是你的老板,我才是!” 陈真听了,更是奇怪,看着黄老板,问道:“黄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厂早已卖给了我,我才是你们真正的老板。”北野大笑不止。黄老板则 低头不敢面对陈真的目光。 陈真咬牙切齿地说:“怪不得工人罢工时你毫不在乎,原来你早就把我们出卖 了!” “看,这就是你们中国人的特性,蝇头小利,就会出卖同胞,出卖民族,这在 我们大和民族是决不会发生的!”北野不屑地对黄老板道,“好了,没你的事了, 拿到钱就走吧!” “再见,北野先生!”黄老板朝北野深深一鞠躬,离去。 望着黄老板的背影,北野冷冷地对陈真说道:“陈真,现在我要放你出去,轮 到你出场了,就看你怎样力挽狂澜,做一个真正的民族英雄了,走吧!”说罢,北 野一招手,进来几个日本兵,把陈真架了出去。 日租界路口,罢工游行的工人还在与日军对峙着,黑暗中,一辆汽车疾驶而来, 汽车的光柱直射过来,停在日军与工人们中间,北野先下了车,陈真被特务用枪指 着坐在汽车内。 刘振声大声问北野:“陈真呢!快放陈真出来!” 北野看见众人,好笑道:“大家都放心!虽然陈真曾经杀了我们一个同胞,但 日本方面已经取消了陈真的通缉令,不再追究此事,第一是为了中日友好了!第二, 大家可能有所不知,陈真曾经留学日本五年,也曾经在日本道场学过空手道,可以 说是半个日本人了……” 说到这里,北野停了下来,环顾着众人,故意大声道:“我请陈真到我的办公 室,只是想跟他叙叙旧,现在,陈真是我大仓株式会社旗下的员工,他工作努力, 表现出色,令我非常满意,所以,我非但不会难为陈真,还准备嘉奖他……” 陈真在汽车内根本听不见北野在说什么。 众人听了北野的话,个个神情愤怒。工人队伍里,有人惊呼道:“什么?陈真 在替日本人干事?” 唐小婷冲口道:“别听日本人胡说,这决不是事实!” 北野冷笑道:“是不是事实,你们自己问陈真吧。”说着一打手势,车门打开, 陈真从汽车里出来,北野则钻进汽车,离去。 陈真刚走出日租界,众工人呼地将他围住,纷纷责问道:“陈真,你是不是为 日本人于活?” 陈真虽然没听见北野刚才的话,但从众人的反应中,他已猜出不少,茫然摇头, 道:“我也是刚知道,原来隆鑫棉纺厂早就被日本人买去了。” 九妹十分吃惊,问道:“这么说,我们都在为日本人干活?” 陈真沉痛地点点头。 何彪破口大骂:“陈真,你其实早就知道了,一直蒙骗我们,你是狗屎!兄弟 们,打死这个狗汉奸!” 在何彪的挑动下,愤怒的工人们冲向陈真,唐小婷挡在陈真前面,大声呵斥: “站住,谁也不准动陈真。大家都认识我吧,我是上海商会会长唐震的女儿,我以 我的声誉做保证,陈真决不是汉奸,他是被日本人陷害的!” 刘振声说:“如果陈真是汉奸,那我们也都是了,要打,连我们也打吧!” “打就打!兄弟们,他们都是蛇鼠一窝,别说了,打!”何彪抡棍砸下。突然, 卖鱼强一臂伸出,将木棍断为两截,大声喝道:“我相信陈真是被冤枉的,不过这 里面一定有问题,在没搞清楚之前,你们谁也不许动陈真一根毫毛!” 这时,唐家的一个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直奔向唐小婷,口中叫道:“唐小姐, 不好了,唐家着火了!”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唐家的工厂里大火冲天,工厂另一侧的货仓门大开,一辆大卡车停在门口,马 九齐手下的人将一大捆一大捆印有“唐记”字样的棉花全搬上货车。蟑螂在一旁急 匆匆地指挥着:“快、快!” 装满后开出去,很快另一辆货车驶进仓库…… 靠近仓库的街上,唐震踉踉跄跄往仓库跑来。刚到仓库门前,一辆大货车迎面 开来,呼的一声撞倒唐震,唐震仰面摔倒,货车急转弯,几个棉花包从车中掉落下 来。 唐震挣扎着起来,突然看清了眼前的棉花包上印有唐记字样,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是我的棉花!你们这是抢劫!抢劫!” 蟑螂跑了过来,重重一脚将唐震整个人踢得飞起来。唐震挣扎着爬起来,蟑螂 又是一脚,这次唐震摔得更远,再也无力爬起来了。这时,一辆装满棉花的汽车开 过来,蟑螂跳上汽车,一个手下跑过来问道:“我们的车实在装不下了,仓库里还 有一点棉花月B 边好像有人过来了,怎么办?” 蟑螂冷笑一声说:“烧!烧个干干净净!” 手下得令,一挥手,命令其他的手下在仓库四周浇上汽油。蟑螂将打火机点着 扔过去,轰的一下,烈焰冲天而起。 唐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一把抓住蟑螂:“你烧我仓库,我跟你拼了!” 蟑螂目露凶光,忽然抬腿,狠狠端去,唐震被踢进了火海之中。蟑螂狂笑着带 人离去。 这时,陈真、唐小婷、席飞扬、和子仪和刘振声等人赶到,唐小婷见火海中有 一人挣扎,不觉惊叫道:“爹……” 一根燃烧的大梁从空中落下压向唐震,陈真冲上去,一脚踢开大梁,抱起唐震 冲出火海,身后的仓库轰隆一声倒塌…… 唐小婷抱住唐震,嘶哑大叫着不住摇晃:“爹,你醒醒!醒醒呀!爹……” 唐震微微睁开眼睛,奄奄一息道:“那些……冷血……的黑帮……烧……烧… …”话未说完,头一歪,已然咽气。 “爹……”唐小婷抱着父亲,撕心裂肺地哀叫起来。 火车货场里夜幕深沉,蟑螂的手下们把堆成小山一样的棉花往火车上搬着。北 野的手下在车厢内点收棉花。 蟑螂与北野手下的头目站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看着。 “蟑螂君,这趟行动,收获不少嘛!”北野手下的头目夸奖道,用嘴示意蟑螂 脚下的几只木箱子。 “那还要多谢北野先生。”蟑螂双手拱拳相谢。 蟑螂打开其中一个箱子,见箱子里装满了钞票。 警察总局的局长办公室里,杜猛将副局长递过来的茶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发怒道:“老子不要茶,我要见局长!” “杜老板,您知道我只是奉命而已……”副局长仍不温不火地说。 “不是老子不合作,是你们不合作!”说着,杜猛转身就要往外走,这时,局 长带着数名警员疾步进来,阿鸡、杜其美、黄枫及杜猛手下紧跟在后面。 杜其美、黄枫、阿鸡一见杜猛,马上大步上前,杜其美关切问道:“爹,他们 没有对您怎么样吧?” 黄枫跟在后面说:“杜爷!我和其美在外面守了一宵,他们就是不让我们进来!” 杜猛瞅瞅黄枫,正想说话,局长赔笑道:“杜老板,不好意思,外面罢工演变 成流血冲突,日租界那边死了人,搞不好可会酿成国际纠纷……还有抢劫啦,火灾 啦,一夜忙得我团团转,让你久等,真对不起!” 杜猛冷笑道:“嘿!嘿!你不用解释了,怎么回事,你心里有数,说我跟唐家 货仓藏毒案有关,我倒看你有何说法?” 局长抬手,打断了杜猛的话:“杜老板,有人举报,说唐震货仓里的毒品是社 老板让手下栽赃的。杜老板在上海滩是响当当的人物,我当然不相信这是真的,可 是……大家也知道,唐震乃是上海最有威望的商人,做的都是正当生意,这次在他 的货仓中查出鸦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唐震是被人陷害的,市长下令,要警察局彻 查,还唐震一个清白。” 黄枫插话:“局长,你该知道,杜爷要听的不是这些,他要知道的是谁在诬陷 他!” 杜猛冷冷瞅了黄枫一眼:“我的事,你别管!” 黄枫顿觉无趣,退到一边,闭口无言。杜其美马上道:“黄枫说得对!局长, 你非得交待不可,举报人到底是谁?” “对不起,这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局长看了一眼杜其美,转过脸说,“不管 是谁想陷害唐震,这事现在可以告一段落了。” “什么?”杜猛不解地看着局长。 “唐家的货仓和工厂都已被烧毁,要追查也无从人手,所以你可以走了……” 杜猛惊讶道:“你说什么!唐家发生了大火!” 局长摇头说:“唉,真是不幸,唐家一夜间化成了灰烬……” 杜猛愣住,忽转身,瞪住阿鸡:“怎么会这样的?” 阿鸡一脸黯然地说:“杜爷,不仅唐家产业一夜成灰,连唐震也被烧死了……” 杜猛等人回到家,杜猛坐在太师椅上向社其美发脾气:“其美,阿鸡的话就是 我的话,为什么不听?还要去警察局……” 杜其美还想分辩,杜猛挥手止住道:“现在什么事都暂时放下,唐震死了,明 天我们都到唐震的灵堂去上香。” “什么?给唐震上香!这不是自讨没趣吗!我不去!”杜其美一脸不高兴。 “你懂什么?上海滩上正直的人死了,你连面子上的事都不会去做,还想在上 海滩上混下去吗?”杜猛声色俱厉。 杜其美这才不吭声。 唐家灵堂上,一个大大的“奠”字凝聚着无尽的哀伤和悲痛。唐震生前好友— 一前来吊唁。唐小婷披麻戴孝,站在唐震的灵位前默默鞠躬,向各位吊唁者还礼。 陈真、刘振声、席飞扬、和子仪以及唐震的朋友们分立两侧,众人皆神色悲伤肃穆。 此时外面传来堂官的声音:“有客到!”唐小婷抬头见市长走过来,身后一帮 人抬着一个大花圈跟进来。 白岩假惺惺地躬了躬身,对唐小婷说:“唐小姐,我代表上海市所有爱戴唐先 生的市民,向你表示深切的慰问,你要以身体为重,别太伤心了!” 唐小婷木然地点了点头。 外面又报有客到,众人看去,见是杜猛率着阿鸡、杜其美和两名抬着花圈的手 下走进来。 唐小婷骤然色变,眼中露出愤怒之色。 杜猛等人想上香,唐小婷已按捺不住,冲到他们面前,说道:“不要过来!” 杜猛神色自若:“唐小姐,我们只是来上香。” “谁要你们上香,出去!滚!” 阿鸡见唐小婷如此无礼地对待老大,不由怒道:“唐小姐,你别不识好歹!” 杜猛瞪了阿鸡一眼,阿鸡便不做声:“唐小姐,你爹虽然和我们不是同一路人, 但我敬重他的为人,所以来给他上香……” “别叫我恶心了,我爹就是被你们黑帮害死的,给我滚!在这里所有沾上黑边 的人,都给我滚!” 全场愕然。 “唐小姐,你不要越说越过分!”阿鸡呵斥道。 “用鸦片嫁祸于人、砸工厂、烧仓库、抢棉花、害我爹,哪一样不是你们黑帮 这群人干的?你说我哪一点说错了!我爹不肯把棉花卖给日本人,你们就这样对付 他,到底是谁过分?”唐小婷愤怒地质问杜猛。 杜猛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白岩见状,打起圆场:“唐小姐,唐家的大火是谁干的,警方正全力调查,有 可能是失控的工人所为。” 和子仪在旁听到,眼神一闪,冷冷道:“白市长,你不要睁眼说瞎话,谁都知 道,害死唐震的是日本人和一些无耻的中国败类!”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骤然变 色。 市长心里暗惊,环视了众人一圈,目光最后盯着和子仪说:“你说的没错,我 只是说有可能,不过,我们每一个人都想知道真相,但真相绝不是信口胡说!” 杜猛等人又向灵堂走近。 唐小婷次怒斥道:“我叫你们滚!黑帮黑派的,通通给我滚!” 杜其美气往上冲,冲杜猛发作:“爹,你要我来,我来了,我早说过,来就是 自讨没趣,没错吧?我可耐不住,再不走,我可要杀人了!”言毕,狠狠地盯了唐 小婷和陈真一眼,掉头便走。 杜猛和阿鸡还往灵堂前走,唐小婷气得脸色发白,声音战栗:“快点滚!不要 来玷污我爹的灵堂。” 杜猛一步一步往前,脸已发青。 灵堂里顿时气氛凝固。陈真渐渐地握紧拳头,正要跨出阻拦,席飞扬已先他一 步跨出,伸臂拦住杜猛,冷冷地说:“如果你们有耳朵,唐小姐的话应该听到了。” 杜猛站住,根本不看席飞扬,远远地注视着唐震的遗像,深深地鞠了几个躬, 声音平静地说:“唐小姐,因为我敬重你爹,所以我不会计较你今天说的话。”然 后转身,望着和子仪说,“但愿能早一点知道真相。”说完,与阿鸡一道离去。 两周后,唐小婷坐在一位律师的办公室内。律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单子递给唐 小婷说:“唐小姐,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办妥了一切,这是委托士丹利核数行所造的 唐家赔偿后的财政报告,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字!” 唐小婷接过报告,看了一下,在上面签了名,起身离开。林嫂等在门外,见唐 小婷出来,忙迎上去问道:“小姐,都办妥了?” “都办妥了!” 唐小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钱,递给林嫂说:“林嫂,工厂善后的事一完, 我家银行里,也没钱了。这些钱,你拿着。” 林嫂脸色骤变:“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你要赶我走呀?” 唐小婷声音变得异样:“林嫂,你照顾唐家这么多年,本应好好酬谢你,只是 ……唉,豺狼当道,把唐家搞成这样,这点钱,你拿着,回老家好好过日子……” “不!小姐,我不走!你不要赶我走!我走了谁照顾你呀?” 唐小婷心酸,但明白林嫂跟自己在一起,今后的日子会很艰难,狠了狠心: “林嫂,我会照顾我自己,你还是走吧,我已经一无所有,不再是以前的唐家小姐 了。” “不,小姐不答应我留下,我就不起来!”林嫂似下了决心地哭着说,“小姐, 我十六岁入唐家,到现在二十几年了,我早就是唐家的一分子了,小姐,别赶我走, 好不好?” 唐小婷见林嫂如此坚决,十分感动,点头道:“好,林嫂,我答应你!” 主仆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唐小婷将手镯和项链摘下,交给林嫂:“林嫂,我们今后不能再住旅馆,这两 样首饰,你拿去当掉,咱们租个小房子。” “小姐,我这里还有点钱,这首饰先别当了。” “林嫂,你要留下,一切就得听我的。” 林嫂没办法,只得从小婷手中接过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