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陈真躺在病床上一直昏迷着,唐小婷一脸悲伤地坐在陈真的病床前。 病房的门开了,医生走了进来,说:“从刚才照X 光的情形看,他的腰椎受了 重击,压住了神经线。他暂时不能站……” 刘振声着急地问:“医生,难道他以后不能练武了?” 医生轻叹了一声:“看来,他以后只能坐在轮椅上。” 卖鱼强冲上来,一把揪住医生,狂怒地吼道:“你说什么?你说陈真不能练武 了!你知不知道,他是世界武术的冠军?” 唐小婷让卖鱼强松开医生。卖鱼强呆了呆,只得放开医生,气呼呼地退到一边。 医生看了一眼唐小婷,指着病床上的陈真,吩咐道:“他的手术安排在明天。他过 一会儿也许会醒来,这种病人,是暂时性的休克,醒来就好了,今晚不会有什么事 的。”说完,看了一眼卖鱼强,离开了病房。 大家默不作声,病房里一片静寂。 过了一会儿,陈真咳了两声,醒了过来众人一下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陈真 感觉怎么样。陈真睁开眼睛,看了看,似乎想说什么。唐小婷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给陈真喂了一口水。 陈真似乎清醒了许多,转了一下眼睛,看了看天花板,问道:“怎么,我是躺 在医院?” 唐小婷难过地点了点头。陈真双手扶着床沿,想起来,可是腰间的一阵剧痛却 使他动弹不得。唐小婷忙伸手轻轻扶着陈真,安慰道:“你先别动,医生说了,明 天给你做手术,你能重新站起来。” 陈真想再试着侧一下身子,一阵剧痛又一次袭来,使他不得不放弃努力,这时, 他才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后果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唐小婷难过地给陈真垫了一个枕头。陈真看了看众人,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可 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重振精武门,还有很多事要做,可是自己怎么就在这个节骨 眼儿上不能动弹了呢? 陈真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正要开口时,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一人,陈真定睛一 看,来人竟是北野。 北野一脸假笑地走过来,看着陈真说:“陈真,真没想到会来这里看你,我们 能单独谈一会儿吗?” 卖鱼强冲了上来,欲挡住北野。陈真轻声阻止道:“卖鱼强,你们先出去一会 儿。” 唐小婷看了看陈真,起身与卖鱼强等人离开病房。 病房里只有陈真与北野两人。陈真冷冷地问道:“你想干什么?这里的人不欢 迎你。” 北野走到病床前不语,死死地盯着陈真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真是可惜了, 世界冠军,活生生的一只猛虎,却被自己人打成一条病猫,唉,中国人总不把自己 的宝贝当一回事儿。”北野说着,收住脸上讥笑,无比得意地说:“你杀死过日本 人,这仇一定要报的,陈真,我本来是不惜一切要杀死你,但现在你变成了废人, 我决定改变主意,不杀你了。杀你只是一时之快,我要你比死还痛苦,你不是想让 精武门昌盛吗?那好,我要你看着精武门败落,看着中国被大日本所征服,看着你 的同胞在自己的土地上像狗一样活着,哈哈哈!” 陈真听了这话,气得嘴唇直哆嗦,他想起来教训北野,可身子刚一动,剧痛又 使他只得放弃。 “还想逞能?做梦吧,你不仅要难受,还有你的那些朋友,那些想阻拦大日本 征服中国的人,都将会难受的,你知道吗?他们活不了几天了。”北野说罢,一脸 狰狞地扬长而去。 夜里,闷热潮湿的上海迎来了一场久违的暴风雨,狂风裹挟着暴雨铺天盖地。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行驶着一辆小车,车里的席飞扬把握着方向盘,唐小婷坐在驾驶 座旁,一脸的忧伤。雨哗哗地下着,席飞扬看着车灯射出的两道光柱,伤感地说: “陈真视武学如生命,刚得了世界冠军,便遭此劫数,不能练武,这样的打击,谁 都难以承受。” 唐小婷难过地说:“既然是相爱,那就任何困难都可以共同面对,飞扬,我不 明白,陈真为何不让我分担他的痛苦,不让我留在医院里陪他……我真不能理解。” 席飞扬点了点头说:“如果我是陈真,我也会这样做的。” 唐小婷问道:“为什么?” “男人与女人有区别,女人不开心,需要找人倾吐,需要得到安慰;男人不一 样,男人像受伤的狼,喜欢独自躲起来,自己舔自己伤口上的血来自我疗伤。”说 到这里,席飞扬伸脚猛地刹住车,两眼怔怔地盯住方向盘上方的和子仪的照片说, “小婷,你还记不记得,子仪死后,我躲在房内独自喝酒,谁也不想见,那时候, 我想,我宁愿在黑暗中死去,也不想再看见阳光。” 唐小婷的目光也落在和子仪的照片上。揣摩着席飞扬的话。 席飞扬渐渐恢复了平静:“后来我明白,那其实是一个男人自我疗伤的过程, 小婷,相信我,陈真现在需要的是孤独,他需要绝对的冷静来稳定自己的情绪,他 需要思索如何调节自己、重新给自己定位,好走以后的路。” 唐小婷看了席飞扬一眼,说:“飞扬,我明白了,如果没你这一番话,我真不 知道陈真这时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现在我才体会你失去子仪的痛苦。” “我相信陈真能承受这次打击,会变成一个更坚强的人。” 一道眩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一声巨雷炸响,狂风中,大雨像无数条鞭子, 无情而猛烈地抽打着黑暗中的上海。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巴斯库和霍利尔德推着轮椅上的陈真在山间小道上缓缓地 往山顶上走着。手术后初愈的陈真气色好了一些,他使劲嗅着路边野花散发的芬芳。 他们来到山顶上,极目远望。陈真坐在轮椅上,手指着远方说:“现在,河流 和树木都在我们的脚下,我们可以像巨人一样俯视一切,可是,我们的头上还有天。 而天之外还有无穷的宇宙。只有做到包容一切,我们的武功才能达到更高更!”的 境界。“ 霍利尔德和巴斯库听着陈真的这番话,抬头看向天,豁然感悟道:“师傅,这 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言论,真叫我大开眼界,虽然你从此不能再练武,但是在弟子 们的眼中,你就是一座高山。” “对呀,师傅,只有你才配站在最高的山顶。” “不!武功是没有最高点的,我刚才说过,有容乃大,要是一个人无法容纳更 多的东西,不要说谈不上大,而且还会慢慢地枯死。”陈真两眼看着无边穹庐,整 个人进入一种庄严的境界。 霍利尔德惋惜道:“可惜弟子明天就得回国,不能再聆听师傅的教导,也不能 领略中国武功的博大精深。” 陈真收回思绪,笑着看着两个弟子,说:“你们放心,上海印书馆要出版精武 门的《中华武术史》,我已经请他们找人翻译了一份给你们,中国武功的精粹尽在 其中。” 巴斯库、霍利尔德听罢,惊喜地拱手称谢道:“多谢师傅。” 精武门的大厅里,席飞扬、霍东觉、刘振声、九妹、卖鱼强及众记者聚集在一 起。唐小婷焦急地说:“我一早到医院里,医生说陈真提前出院,被两个外国人接 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霍东觉想了想,猜测道:“一定是霍利尔德和巴斯库接走了大师兄。” 卖鱼强狠狠地自捣了一拳,说:“不知两个死洋人搞什么鬼!” 这时,霍利尔德和巴斯库推着陈真进来了。 众人见轮椅上坐着陈真,都愣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虎虎生威 的世界冠军,竟坐着轮椅,由人推着走。 唐小婷看着陈真,问道:“陈真,我们真着急了,为什么不等我来就出院了?” 陈真一脸坦然,看着唐小婷说:“你们走后,医生又对我进行了一次会诊,他 们认为我这种伤,动手术也没有太大的效果,所以我就让霍利尔德和巴斯库接我出 院了。他们两人明天就要回国,想多陪我一会儿,所以我们就到郊外转了一圈。” 一个记者挤了过来,说:“陈真,我是上海华申报记者,有个问题想问你,从 此不能再练武,你是不是很绝望?” 陈真看着记者,目光炯炯地说道:“身为精武门的大弟子,我的责任就是发扬 霍元甲的精武精神,当医生告诉我,我从此不能再练武,而且有可能一辈子都得坐 轮椅,说真的,我绝望过,害怕过,我不敢接受这样的现实。对任何人来说,这样 的现实实在是太残酷了。可是,有天晚上,我突然想通了!我希望我的伤,甚至是 死,能够像大刀王五,像谭嗣同,像我师傅霍元甲一样,唤起民族自强之心,发扬 精武精神,壮我中华!我便甘心了。” 记者刷刷刷地在小本子记着。陈真继续说道:“虽然我失去了练武的能力,但 我的精神不会死,我还有一颗脑袋可用。过去,我们精武门就有这样的例子,精武 门弟子农劲荪呕心沥血,写就《中华武术史》,就体现了这种精神。”说到这里, 陈真忽然大声喊道,“精武门众弟子,列队!” 众弟子听到这声召唤,精神一振,很快在大厅里排好队。 陈真环视着众徒弟,话语铿锵问道:“同外国民族争强方为好汉,对自家乡亲 和气乃是英雄,这两句话是谁写的?” 霍东觉一挺胸脯,大声答道:“这是我爹霍元甲自题的门联。” “好!大家一齐练迷踪拳,听我的口令……”随着陈真的号令,众徒整齐出拳, 打得虎虎生风。 其他人站在一旁,被这沉重而悲壮的气氛所震慑,唐小婷和九妹的眼中闪着泪 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