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倚危墙,海棠胭脂透(2) 我很诧异自己居然还能那般从容地走到门边,甚至还拂了拂鬓边垂落的一缕 发丝,才扬声喝令," 来人,庶人吴氏出言不逊,辱及先帝,着掌嘴三百下…… " 冷冷瞥一眼骂得正快意的吴皇后,我加了一句:" 打到她三个月说不出一句 话为止!" 外面传来了应命声,两名身强力壮的内侍立刻冲了进来。 吴皇后激昂得意的情绪才算低落下来,嘶哑地呼喝:" 你们敢!你们敢听这 个妖孽的话……" 他们怎会不敢? 这位曾经的皇后很快便会知道,所谓的皇后,没有了皇权的支撑,便和当日 没有权势为后盾的文墨公主一样,任人宰割,绝无半分还手之力。 眼看两巴掌狠扇下去,吴皇后即刻发出凄厉惨叫,我正要袖手离去,忽听门 外有人呼喝:" 住手!" 吴皇后抬眼一望,疯了般挣开内侍的手,捂着脸冲到门前,拉住来人高声哭 叫道:" 康儿,康儿,你看这些人,居然敢这等欺凌母后,真是疯了!疯了!" 来人正是改封平昌郡王的废太子萧康。 他的脸色很不好,游离着夜雨浸透般的苍白和沧桑,一身半新不旧的海蓝纱 袍,看来极朴素,即便与他现在的身份相比,也可称得上寒酸。 眼见自己母亲肿着脸冲过来,他并没有劝慰,反而猛地一推,将吴皇后推倒 在地,喝道:" 你才疯了!" 然后,他抢前一步,已跪到我跟前,垂着手道:" 五姑姑,母亲陡遭大变, 心智全失,疯言疯语,求五姑姑不要和她计较,念她……念她也曾是皇家之人, 给她保留一点儿体面吧!" 我盯住这个几日前还满脸稚气的少年,从他紧绞着的双手似看到了当日我苦 求永兴帝时的惊惶和局促。 " 希望你去守陵前能把你这位好母亲的性子给转过来,否则,想她死的人会 很多。" 我面无表情地丢下话,再不看倒地的吴皇后一眼,迈出这霉气熏天的破 旧屋子。 酷暑顿起,鸣蝉聒噪,更让人心烦意乱。 千遍百遍地告诉自己,吴家的家破人亡因我而起,吴皇后只是恨极了,才编 排了这些话来羞辱我,一个字也不该相信。 可为何,我的心里竟会如此忐忑刺痛,仿佛那字字句句,刀砍斧凿般刻在了 心头,再也抹不去? 临水傍柳,翠竹疏朗,碧色盈盈。萧宝溶所居的翠玉轩笼在竹林之中,天然 散去了些炽热的暑气,依旧闲逸沉静。 我倚着竹,对着深碧色缠枝莲纹的楹檐,怔忡了好久,都不敢往内行去。 小落悄悄推我," 公主,不进去吗?那咱们回书宜院吧?" 不进去?为什么不进去? 我狠狠拍了拍翠竹,引得枝叶晃动,飒飒一片惊响,唇角却是僵硬的笑纹, " 去,去瞧瞧三哥又在忙什么。若是以往,该是他弹琴或听曲的时候了……我想 听曲子,这么大热天,听着很舒服。" 这天委实太热了,薄薄的月华裙被汗水腻住了,便有些迈不开腿,可又急着 想冲到那被绿琉璃瓦挡了热力的轩中去,走得便有些踉跄了。 轩中很清凉,若隐若现的杜衡香气细细地飘浮着。 有萧宝溶轻衣素袖缓缓拂过的地方,似都给滤去了炎热,自有一种淡淡的薄 凉,连心都可以随之静下不少。 斜欹朱漆木榻,萧宝溶束着发,持了银壶在手,自斟自饮,眸子不若以往清 澈,迷迷蒙蒙,看来很有些醉意了。 " 三哥……" 许是因为到了屋中凉快了,我的脚步一下子便迈开了,急急奔 到萧宝溶前,端过他的翡翠酒盅,问道," 不听曲儿吗?怎么一个人喝着酒?" 萧宝溶定一定神,眼底的迷离已散去不少。他放下银壶,拉了我在跟前坐下, 拍了拍我头道:"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原以为你会待到日暮凉快些再回来。 " 我低头道:" 皇宫里没有父皇,没有母妃,连大皇兄也病着,不太理我,我 待在那里也是郁闷,还不如回来,还有三哥伴着我。" 萧宝溶微笑道:" 三哥也不一定能常伴着你。" 淡淡的酒香无声地萦出,他的目光愈见柔和," 今后总要多学着自己照顾自 己才好,便是三哥不在身边,也不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