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见血封喉(26) 在现在看来那时候一个七岁的小孩离家出走居然没有死翘翘简直是个奇迹。 我不知道这是归功于我的运气还是我的长相。我记得我妈总是对我的相貌沾沾自 喜,因为她总拿我跟周围邻居炫耀,说我以后完全可以凭这张脸蛋儿吃饭,说不 定就是下一个马龙·白兰度,还会出现在某个电影海报里。 上帝作证,我是一点演艺细胞也没有的,所以在我妈做着如何不切实际的春 秋大梦时,我已经悄悄地离开了家。 那天地里的稻谷金黄,天空晴朗,强烈的光照让我睁不开眼睛。我忘记了脑 袋里想得什么,只知道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就这么跑出了我的家,跑出了父亲 喋喋不休的谩骂,跑出了母亲欲哭无泪的叹息。 为什么要跑? 因为压抑。 我的父亲认为读书没有用,他撕掉了我心爱的小人书,冲我咆哮:“别看那 些没用的东西,地里的活都干不完,还不去帮忙?”你不用笑,我出生在美国, 那里也是有农民的。我的父亲,就是个没有文化的大老粗,他是印度人,被我的 曾祖父带到了康州。母亲总是说:“既然爸不让读书就不要读了,帮妈照顾弟妹 吧!家里孩子多,你是老大,总要负担的。”她是华人和老美混血的后裔,所以 说,我对中国的亲切感是与生俱来的,虽然小时候我分不清印度和中国的区别。 我躲在奶奶的围裙后面哭,索要属于我的童年。家里只有奶奶理解我,她会 把爸爸撕坏的小人书粘好重新放到我的枕头下面。可是再次被父亲发现时,那些 伤痕累累的书籍仍是逃不过被凌迟处死的命运。我对奶奶说我讨厌爸爸。她说不 可以,他再不通情达理也是你爸爸。于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讨厌一个人的权利被 剥夺了,奶奶教我明白,人生下来,有很多时候,是需要忍耐的。 我的父亲,教我学会忍耐。 我要忍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可我总有忍不了的一天,没完没了的刷锅洗碗,三个弟妹这个喂完了哄那个, 我感到压抑到了极限的时候终于爆发了。他们可以绑住我的手脚却不能控制我的 思想,我的大脑太过活跃,一早带我海阔天空去了。所以我跑了,在奶奶下葬的 那一天头也不回地跑了。我感觉我能飞了,脚下的风声呼啦啦地吹。从此听不见 爸爸追赶的脚步声,看不见妈妈婆娑的眼泪,我,终于自由了。 模糊印象里我还记得爸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不,应该是骂得最后一句话 :“滚出去就永远别回来!” 我记得,当然记得,所以,我没有回头路。 城市和乡下完全不同,如果在乡下,饿了至少还有果树上的果实可以解渴抵 饿,城市除了阴冷的水泥墙就是冰冷的陌生人。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惧,饥饿的 恐惧,生存是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