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见血封喉(61) 我哭不出来,只是涨红了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夏天治外伤是件残忍的事,天气酷热,皮肉翻卷,血肉已干成褐色。白色棉 袜粘在破皮上,被风吹硬成了干壳。卫生员一边用棉棒沾酒精清洗伤口,一边用 剪刀撕剪我的袜子。我疼得死去活来,一张脸由红转白,脸上的绒毛滤出涔涔的 冷汗。九阳站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两只手一直掐着我的肩膀,因为太过用力, 我的肩膀已然麻了。 那天夜里我痛得睡不着,他一直在我旁边说话,说了很多,有些记得,有些 不记得了。他说小时候背着我去邻村看社戏,走了三个多时辰才赶到,结果我已 经在他肩上睡得昏昏沉沉,怎么叫也叫不醒。他无奈,只好又把我背回来,还发 誓再也不带我去看社戏了。我一直睁着眼,看得清楚他下巴上浅色的青胡渣,还 是绒绒的软毛,他一直看着窗外,那目光幽沉得让我以为窗外一直站着有人。我 的手还放在他的掌心上,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阖,眼光渐渐落入灰烬,那一夜, 无梦无扰睡得很沉。 早晨起来,再也寻不见他的身影,他竟然在我无知无觉的时候消失无踪了。 这一突发状况仓促得令我措手不及。我叫姨婆,她已老态龙钟,无论我声音如何 大在她听来都是嗡隆隆的噪音。找遍了全镇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我一个人闷闷地 坐在院子里,身上汗湿的衣衫被风吹干,潮乎乎地贴着我的脊背。我的眼光渐渐 发懒,看着头上打旋落下的树叶,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九阳就这样淡出了我的 生活,在这个夏天的某一天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姨婆去世的时候她的一个亲戚来接收她的房子。他们说我是外戚表亲,没资 格继承祖屋。我清楚地记得姨婆临死前拉着我的手,用尽她最后的力气,咽下吐 沫说了四个字:北京,九阳…… 我守着她的身体逐渐变冷,硬梆梆的手指向来收房的大表舅。她真是惜字如 金啊!简短的四个字却给我指点了迷津,我心里有数,她是告诉我,九阳在北京, 而能带我去北京的人,就是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栀子花开满山头的时候正是姨婆下葬那天,我对着大表舅噗通一声跪下: “请您收留我,不然我会饿死的。” 他没好气地看着我,犹豫着要我这拖油瓶有什么好处。 我眼巴巴地瞅着他,低声下气地央求,我能干活,打麦插秧割谷子洗衣做饭 什么都会,求你不要把我赶出去。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想活下来,只能低头乞怜。 十二岁的我,想独自撑下来,几乎是没指望的。 他挑挑眉毛,带着我回了家,像指一条看门狗一样指给表舅妈看:“给她指 派活,咱家不养闲人。”他是告诉我,如果我偷懒的话,一样会被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