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潞州电视台资料室主任于敏是一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虽然没有刻意打扮自己, 但是看得出来,她的全身披挂很值钱。 三十出头的她,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七八岁。丰腴,却依然保持着极好的体形。 她显然很清楚自己的身材优势,更懂得如何包装自己,常穿一件款式新奇的娃 丽姐米黄色丝绸衬衫,那是他丈夫去意大利时给她带回来的礼物。衬衫的外面,绷 着一件黑色的、前胸镶着金线的鄂尔多斯羊绒坎肩。这样,她那引以为自豪的胸部 曲线几乎完美无缺地被勾勒出来,那么自然,同时又不动声色。 总而言之,于敏是个妩媚的、熟透了的女人。 但凡这样的女人,往往都很自信,以为自己足以使二十来岁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们神魂颠倒,更不用说那些见过世面的男人了。 但于敏却是个例外。她缺乏的正是这种自信。与其说她这身美丽的包装是为了 展示自己,倒不如说这更像是一种武装防范措施。因为她时刻感到缺乏安全感,所 以必须保持不懈的高度警觉,以捍卫自己的婚姻,捍卫自己家庭的“领土完整”— —因为她的丈夫是大名鼎鼎的“金少年营养食品集团”的总裁张致祥。 于敏在电视台的正式身份是资料室主任,好歹也是个副科级。这种交椅一般都 是留给官太太们去坐的,既体面又轻松。因此,上班的时候她有足够的时间,干点 工作以外的私事。其中之一,就是阅读那些花花绿绿的有关婚恋和家庭的杂志。在 陪出了不少廉价的眼泪以后,她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像她丈夫张致祥那样年富力强, 腰缠万贯的大亨级老板,理所当然地是女人们争夺和追逐的猎物,绝对有婚外隐情。 所以,她一方面增加了照镜子的次数,看看有没有什么瑕疵出现在白净的脸蛋 上;另一方面,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加强对丈夫的分析和观察,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日子就这样在不安中一天天过去,她的这根弦绷得越来越紧。 别人都以为她是个最幸福的女人,其实她活得很累。到底幸福不幸福,真是天 知道! 正如一句老话所说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昨天晚上,她终于首次发现了一 条重要线索。那是在丈夫的写字台抽屉里,她翻出了一张女人的照片。 顿时,她的头顶心好像被炸雷轰了一下似的。这个抽屉她以前不知道侦察过多 少遍了,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张照片呢? 照片上的女人,是她电视台的同事曾郁。这显然是从另一张旧照片上剪下来的。 于敏清楚地记得,那张旧照片正是自己在八年前和曾郁两人的合影。 丈夫把曾郁的半边照片珍藏起来了,那么另一半呢?她突然感到一阵空虚,觉 得自己被抛弃了。鼻子一酸,眼睛立马就湿润起来。 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早已上床睡觉。她在自己的卧室里,黑着灯,手里捏着 这张照片果坐在床沿上等张致祥回来。平时很早回家的张致祥,这晚偏偏回得很迟。 在这段时间里,于敏就这么呆望着一家三口的合影,枯坐着,满脑袋都是胡思 乱想。 按照那些杂志提供的铁定的程式,她想像着自己的丈夫正和曾郁赤条条地躺在 床上,难解难分;又想像自己牵着八岁的儿子,在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荒野小道上不 住地走啊走。想着想着,突然感到身上一阵阵地发冷,于是她拖过一条毛毯,把自 己像阿拉伯人那样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张致祥半夜快十二点才回到家。他走进卧室,打开灯,猛一下看到于敏这副模 样,简直吓坏了。 “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病了?” 于敏像一尊泥菩萨似地一言不发,没等张致样走到自己跟前,她突然用一个香 港电视剧里看来的动作,“唰”的一下亮出了那张照片。 丈夫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愣在那里张口结舌,好半天才笑出声 来:“我娶的是你,不是照片!” “但是你心里娶的是她。” “心里?你心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公司,这座房子,还有汽车,孩子,都 是心里想出来的吗?” 看见于敏不吭声,张致祥替她解开毛毯,挨着她坐下。一只手温柔地把她搂住, 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抚弄起来。 于敏推开了丈夫那只不安分的手,两眼死死地盯着他:“那半边?……” 张致祥被她问住了,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于敏用手指头点了点扔在床上的照片。 张致祥在提示下反应过来,忍住笑从容不迫地掏出那个值一千多元的皮尔卡丹 真皮钱包,把它翻开送到于敏的鼻子下面。 于敏的眼一亮,这不,她的那半边在老公钱包里夹着呢。 凄风苦雨顿时消失了,她的小帆船又重新稳稳地靠上了稳如磐石的码头。接着, 是他们好半天的疯狂。 此刻,于敏站在电视台的门口,等她的妹妹于婕。 回想起昨晚的情景,她又开始疑惑起来。丈夫昨晚为什么那样亢奋呢?反常。 杂志上说,但凡这种情况出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对丈夫有着不可抗拒 的魅力;要么,丈夫把你当成了另外一个什么人。两种可能各占一半。 是哪一半呢?难说。有一个因素不得不考虑:那张该死的藏在抽屉里的照片! 于婕到现在还没来,她焦躁地向四周望去。附近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 一个穿旧夹克的男子,怀里裹着鼓鼓囊囊的一堆东西,在广播大楼门口倘佯。 当那个男子又一次走到她面前时,她忍不住问他:“你找谁?有什么事?” 男子神色慌张地摇摇头,走开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于敏不禁想道:“这人怎么怪兮兮的,别是个恐怖分子。” 正在胡思乱想着,一辆红色小轿车开过来,停在大楼门前。门口一名保安连忙 迎上去。 车门打开,电视台文艺部主任刘伟力从车上下来,对保安人员说:“小张,他 们来了吗?” 保安人员摇摇头。 刘伟力对司机吩咐:“把后备厢打开。” 于敏迎上去问:“喂,是什么东西?” 刘伟力回答:“晚报。上面有咱们的专版。” 于敏略带讽刺意味地说:“下了血本,够隆重的。” 刘伟力瞪了她一眼,问道:“曾郁回来了吗?” 于敏冷冷地说“没看到。” 刘伟力看了看表:“坏了,恐怕要误事。” 全省“广播电视报刊联谊会”将于今天结束。由于代表们要求现场观摩著名女 主持人曾郁的少儿专栏《七色花》的演播实况,大会临时增加了这项内容。时间定 在四点半。现在已经快四点了,代表们马上就会过来,可问题是曾郁去北京参加颁 奖大会,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时司机小王从后备厢里取出一大选报纸,捧过来问刘伟力:“交给谁?” 刘伟力双手接过报纸,边接边说:“你不用管,交给我好了。” 于敏抢过一张看了看,问道:“花没花钱?” “小意思。报社胡总编是熟人,没花几个钱。” “给了多少?” “五千。 于敏惊呼道:“哇,五千!好像你有金山银山似的。怎么不早说?我叫张致样 去打个招呼,不就省下这五千了吗?报社欠‘金少年’的情,一年光广告费就几十 万。” 专版的事是刘伟力一手包办的,听了于敏的话,他有点不快。于是用讥讽的口 气说道:“你不该当资料室主任,应该当后勤部长。反正你老公有的是花不完的银 子。” 于敏没听出话音,认真地回敬道:“那也不见得。不过,花在电视台身上,他 还是舍得的。” 刘伟力说:“是吗?那要看谁。要是我去向他开口,他肯给一个子儿吗?你还 说电视台他舍得花钱,不就是花在曾郁一个人身上吗?” 刘伟力的话主要是想发泄对曾郁的不满,没想到这番话却勾起了于敏的心病。 果然,于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恰在此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叫了声:“姐姐!”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于婕不知怎么冒了出来。她马上镇定住自己的情绪, 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你怎么才来?” “下午有我一节课,学生下了课我才赶来。怎么?误点了?” “还没开始呢,要命的是,曾郁还没到,不知会不会误点。” “她上哪儿去了?” “你不知道?她去北京,领奖去了。全国最佳女主持人‘春燕奖’。” “她得奖了?” 于敏点点头。 于婕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于敏。 于敏觉察局上说:“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于婕笑着摇摇头:“我在想,你要是一直坚持不改行,这个奖不是该你拿了吗?” “我?”装出笑容大声地说:“我老太婆一个,能吸引谁?” “姐,你真的不后悔!” “后悔?于婕,你在瞎扯什么呀!该有的我都有了,你还想怎么样?天下的好 事你想独吞呀?” 于婕又笑了,不住地摇头。其实,于敏的心里止不住地泛起一阵阵酸酸的感觉。 “于婕,待会儿散了场,你不要走,你姐夫晚上请你在凯悦酒楼吃饭,你一定 得去,千万别忘了。” “什么事?” 于敏神秘地一笑:“好事。” 电视台台长吴国雄站在演播厅的门口,对身边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们说:“今天 这场实播,非同寻常,一定要万无一失。” 摄像师大李应声道:“吴台长,你就一万个放心,小菜一碟!” 吴台长不以为然地驳斥道:“我就不爱听你这种话。趁现在,大家再做一次最 后的检查,看看还有什么漏洞没有。” 大李冷笑一声:“明摆着一个大漏洞,还用检查?” 吴台长一惊:“什么漏洞?” “曾郁呢?人家是来观摩曾郁的节目,曾郁不回来,这戏怎么唱?” 这么一说,大家纷纷议论开了。 吴台长焦躁地制止道:“别吵吵,曾郁乘三点二十的火车回来,已经接去了。 我再说一遍,大家各就各位,做一次最后的全面检查。“他边说边心神不安地 看看表。 人们散开了。这时刘伟力捧着报纸走过来,一名女工作人员迎上去接过报纸, 然后放在演播厅门口的一张小桌上。 吴台长问道:“伟力,搞出来了?” 刘伟力拿起一张报纸:“搞好了,请你过目。” “算了,你办事,我放心。” 刘伟力指指报纸:“看一下好!你瞧,第一版,头条是联谊会闭幕的消息;第 二条,是曾郁从北京载誉归来的消息……”他把报纸展开,“第三版,是专版,瞧 ……” 吴台长:“不错……照片少了点。” “可文章内容精彩啊!” “好,好,代表们人手一份,够不够数?” “绰绰有余。” 吴台长想了一下,说:“把曾郁的消息放在头条就好了,‘春燕奖’一等奖, 这在全省还是破天荒呀。我们也好在其他城市面前风光一下嘛。” 一个工作人员前来报告:“吴台长,周部长来了,还有那些代表也到了。” 周部长前脚刚到,前来观摩的各兄弟城市电视台的客人们也就到了。他们鱼贯 进场,门口的工作人员,给每一位代表发了一份《潞州晚报》。 吴台长向客人们介绍:“这位是市委宣传部周部长。” 周部长和客人们挨个握手:“欢迎!欢迎!” 客人们都进去后,周部长问吴台长:“小曾什么时候到?” 吴台长看看表,有些烦躁:“应该是三点二十到……” “够玄的,会不会弄砸了?” “去接她了。只要火车不晚点,应该赶上趟。” 周部长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略带讽刺意味地给了吴台长一句:“你这是唱的哪 一出?‘火烧向大人’?” 吴台长克制住不安解释道:“本来说好昨天回的,后来又来电话说改在今天。 已经安排好了的观摩活动,又不能变。“ “唱砸了看你怎么办吧!” “你放心,我有二手准备……” “什么二手准备?” “实在不行,叫郭萍上。” 周部长更不满了:“替补队员?人家来看的是曾郁,曾郁不到,就是换成梅兰 芳,这戏还有什么唱头?” 吴台长不吭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表。 吴台长所说的郭萍,是曾郁的助手,今年二十三岁,是一个进取心很强的女孩。 她的梦想,就是能和曾郁一样,当一名金牌女主持人。大学中文系毕业以后, 她原本在广电局办公室当秘书,为了使自己的梦想得以实现,她主动要求到电视台 来。 这件事在局机关里一时曾引起小小的轰动,不少人以为她犯了神经,因为当时 局里正在考核她,作为第三梯队青年女干部重点培养,甚至还有传闻说,她是团市 委副书记的候选人之一呢。 当团市委副书记是一回事,当节目主持人又是另一回事。你可以在一百个人当 中挑出一个团市委副书记,但你在一万个人当中很难选出一个合格的主持人。 郭萍既没有当上团市委副书记,也没有当成主持人,只是在少儿《七色花》栏 目中给主持人曾郁当一名助手。助手,只不过是委婉的称呼;实际上,在《七色花 》栏目的片尾字幕表上一长串露脸的人名中,她只排在最后:剧务——郭萍。 一年以前,当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荧屏上的时候,还着实得意了一 阵子。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这一串字幕就像一架无法攀登的梯子,她被牢牢地钉死 在最底下的一格梯级上。 她开始暗暗抱怨处在梯子顶端的曾郁。曾郁如日中天,却从来就没有想到应该 伸手拉自己一把。不过,她没有把内心深处的这种想法告诉别人,掩饰得很好。除 了林强,谁也不知道她对曾郁的不满,包括曾郁本人。 林强是郭萍的男朋友,在《潞州晚报》当一名专跑社会新闻的记者,很红,脑 瓜子也很灵。他每次听到郭萍的抱怨,总是用“好事多磨”、“功到自然成”什么 的来宽慰她。林强的观点是,成功主要靠机会。 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但机会总是会出现的。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郭萍每每坐在那里发呆。说是机会总是会出现的,可是机 会躲在哪个角落里?究竟什么时候出现? 没想到,机会今天居然意外地出现了。下午早些时候,吴台长把她叫到办公室 去,问她能不能顶替曾郁,临时充当《七色花》的主持人。看上去台长正在为曾郁 能不能准时赶回来而担心。 本来她还想谦虚,但是脑瓜子里突然蹦出了两个字:机会。于是她毫不含糊地 回答:“能。至少不会比曾郁差。” 吴台长是个容易接受新事物的人,他顿时对郭萍刮目相看,认为她的这个回答 非常好,符合“跟国际接轨”的潮流,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当时说定,如果到了三点半曾郁还没有赶回来的话,郭萍就换装、化妆,做好 一切登台的准备。 自那时起,郭萍就一直呆立在窗前朝大门方向看,她希望曾郁赶不回来,脑子 里不住地闪烁着一个字眼:机会,机会。 三点半,曾郁还是没消息。郭萍想要去换装,但是她又迟疑起来。一个突如其 来的念头涌出心头:自己如此地希望曾郁不要回来,不就等于是在诅咒人家吗?按 照迷信的说法,但凡出自肺腑的咒语,往往会真的造成对被咒对象的伤害。要是曾 都坐的火车被自己咒得出了轨,翻了车,怎么办?郭萍开始谴责自己,怎么自己变 成马道婆了?因为她向来认为自己很像史湘云,并常以史湘云自居。 又过了十分钟,吴台长派人来通知她,要她立即去化妆。 她看看表,对来人说:“再等一下,可能曾都已经快到了。” 对方说:“我可是通知你了,吴台长下了死命令。” 郭萍对那人口气很不满,顶了他一句:“那也没辙。”她一面说,一面却想: “完了,机会又错过了。” 没想到只过了一会儿,吴台长亲自跑来了。一进门就嚷嚷:“怎么回事?怎么 回事?” 郭萍一看吴台长满脸都是责问,连忙解释说:“我想应该再等一等,也许曾郁 马上就赶回来了。” 吴台长本来就因为曾郁没及时回来而满肚子的不高兴,一听郭萍的话就火了: “她就算回来了,也是你上!” 郭萍的心顿时怦怦乱跳。机会,终于又自己回来了,撞了个满怀,紧紧地同自 己贴在一起。 吴台长气哼哼地走了,在门前又回头加了句2 “就这么定了。” 经过十来分钟的换装和化妆,四点整,郭萍来到参加演出的孩子们中间。孩子 们也都已经化了妆,正在互相欣赏脸上的红饼子,叽叽喳喳,美着呢。 她看见于婕正蹲在一个坐轮椅的小姑娘面前说些什么。小姑娘不住地点头。这 个小姑娘就是今天这期节目的主角,一个战胜病魔顽强学习的小学生。 小姑娘名叫白小瑛,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先天性造血功能障碍,双腿失去运 动机能。她从小就坐在轮椅上,跟着当护士的妈妈,长期住在医院的病房里。名义 上是毛纺厂职工子弟小学的三年级学生,可是她连学校的门朝哪边开都没见过。于 婕正是这所小学的校长。在她的关怀下,这个特殊的学生得到了特殊的照应。她的 特殊安排的课业,居然使她成绩名列前茅。这是一段佳话,也是潞州市精神文明建 设的热点。 郭萍认识于婕,在征得于婕的同意之后,她准备带走白小瑛。她要和白小瑛单 独相处一下,一方面酝酿感情,另一方面给白小瑛“说戏”。 在她和于婕说话的时候,白小瑛始终用困惑而不友好的眼神在打量她。她注意 到了,但并没有在意。可是当她推动轮椅时,小姑娘扭动身子,偏转头嘟哝了一句。 这句话却深深地刺痛了郭萍。 “曾郁阿姨在哪里?怎么不是曾郁阿姨?” 休息室里乱成一锅粥,一堆电视台工作人员,聚在那里七嘴八舌,好像发生了 什么大事。 于敏手中举着一张报纸,正在慷慨陈词:“……你们想想,这不明明是捏造事 实,无中生有吗?假如曾郁要捞好处,干什么不行?非要在自己的节目中捞吗?曾 郁是这样的人吗?就算是这种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原来,不知谁发现在当天的《潞州晚报》第4 版上,有一篇攻击性的文章。虽 然没点名,但谁都能看出来是针对曾郁的。 摄像师大李一把夺过报纸:“让我瞧瞧,你们别搞错了……” 于敏:“那还能错得了,我比谁都清楚!” 大李匆匆测览了一下报纸,自言自语地说:“问题严重了……”说完,他把报 纸递给在一边伸着脖子看的摄像助理小黄。 大李问发报的那个女工作人员:“报纸都发给会议代表了吗?”她点点头。 大李用责问的口气对她说:“谁他妈想出来的馊主意,你知道外面都是些什么 人吗?全是广播电视报的人,正愁着风不吹,草不动呢!你还给他们送上门去……” 那女孩急了:“你对我嚷嚷于吗?是我要发的吗?” 小黄匆匆看完报纸,喝住众人:“等一下,这上面也没说就是曾郁呀…” 大李一把夺过报纸,对小黄说:“就你?怨不得小张哄你江北有飞碟降落你也 信!” 小黄被揭了伤疤,回了句:“去你的!……” 于敏打断他们说:“别扯远了,吴台长呢?” 女工作人员应道:“他说一会儿就来……” 话音未落,吴台长走进了屋子。大家一下子都不吭声了。 吴台长环顾众人:“出了什么事?” 大李把报纸递给吴台长,用手在报纸上指了指。 吴台长接过报纸看了一下标题,大家都没吱声。 吴台长抬起头来,一脸的问号:“说谁呢?……” 大李:“台长,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瞧……”他凑过去指指点点: “瞧这个标题:”六一晚会背后,真是为了孩子吗?‘;瞧,’某电视台儿童节目 知名的女主持人‘;瞧这里,’听说最近还得了全国大奖‘……这下你该清楚了吧? “ 吴台长迷惑地:“曾郁?”他把报纸翻到头版看了看,又翻回来:“我还真给 搞糊涂了!刘主任呢?去把刘伟力叫来!” 于敏连忙阻止道:“别!”她这么一声,把正要去叫人的女工作人员给喊住了 :“现在不是喊这个叫那个的时候,得想个法子,把发给那些人的报纸收回来,要 是消息扩散出去,那问题就大了。” 大李点点头:“这话在理。” 小黄说:“宣传部周部长不是在这里吗?要不请示他一下。” 吴台长考虑了一下说:“不行,大家先别声张。大李,你去看看大厅里的动静。” 大李应声出门,走到演播厅门口朝里面看。 观众席上,大部分代表,其中包括周部长,正在互相谈笑。大厅里一片嘈杂的 人声。只有少数一些代表,正在看报纸。 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大李又返回休息室,向吴台长报告说:“一切正常,现在还没有乱的迹象。” 吴台长:“有没有人在看报?” “有是有,好像没人注意这篇文章。多数人在谈笑风生呢!” 小黄插嘴说:“要收报纸正是时候。” 吴台长正踌躇着,文艺部主任刘伟力推门进来了。 刘伟力问:“还等不等曾郁?” 吴台长把报递过去:“伟力,你看看这个。” 刘伟力投过疑问的一瞥,接过报纸看。 吴台长口出怨言:“这像什么话,简直是‘文革小报’,乱箭伤人。” 刘伟力看了一眼淡淡地把报纸递回来:“捕风捉影。” “伟力,你去取报纸就没发现这篇文章?” “光注意专版了,没看第4 版。”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去报社取报纸,就没人对你说起过?” 刘伟力多心了:“咦?台长,你是不是怀疑我在捣鬼?好,我回答你:没人说 过。还有什么,你想审就审吧。” “唉呀,该怎么说你!好,好,现在你带几个人,去把代表手里的报纸收回来 吧。” “你越说越蹊跷了,我替你办专版,又替你取回报纸,还该替你做什么?我负 责摆摊,可不负责收摊,你另请高明吧!”。吴台长无奈地说:“干吗生那么大气? 这不是遇上了吗?你就好人做到底……“ 刘伟力扫视众人,大伙都盯着他看呢,他上了火:“我不干,好人让别人去当 吧!” 说完,刘伟力自顾自地撞上门走了。 看吴台长呆愣着,于敏对他说:“我看现在去收报纸也不是个办法。这么着, 马上开演,别人就不会看报了,等演完了再见机行事。” 小黄附和道:“对,出场的时候收报纸。” 大李突然想出个点子:“有了,弄点纪念品,放在门口,出场时人们忙着取纪 念品了,报纸也顾不上要了。” 小黄说:“那还不如一人一份纪念品,就说不另外发票了,用报纸代替礼品票, 一张报纸换一份礼品。万无一失,又不得罪人。” 大李猛拍一下小黄的肩:“喂,伙计,还真有你的!”他用手戳戳报纸:“这 上面有‘金少年’集团的果奶广告。于敏,干脆叫你家张老板放点血,送上几十箱 果奶来。就说是有奖广告,以一换一,这不就天衣无缝了吗?” 吴台长摸摸下巴,止住笑:“馊主意,但也只好试试了。于敏,怎么样?” 于敏笑着说:“你们都合计好了,我还能说什么?果奶没问题。今天他说好要 来的。大李,刚才你在演播厅见到他没有?” 于敏的丈夫,“金少年儿童营养食品集团”的总裁张致祥这时正在潞州市中心 最繁华的马路上。他站在一座花店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知道今天曾郁要从 北京回来。曾郁在北京得了全国性大奖,作为《七色花》的主要赞助人,难道不应 当祝贺一下吗?何况作为赞助人,他答应下午去电视台出席曾郁的实况演示会。要 不是昨晚发生了“照片事件”,他会毫不迟疑地走进花店买一个最精致。最昂贵的 花蓝送给曾郁。但是现在他进退维谷,怀疑于敏窥破了自己的心事。 他爱曾郁。 他不是那种有几个钱就沾花惹草的烧包,也不是今天才爱上曾郁的。大约十年 前,当他还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文学青年的时候,就爱上了电大中文班的同班同学 曾郁。曾郁当时在电视台是主持人助手,而主持人正是现在成了自己妻子的于敏。 当时在电视台里如日中天的是于敏,而曾郁只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她在那时 候,就像现在的郭萍一样,正苦苦等待着机会。 那时张致祥刚刚发表了处女作《好汉金少年》。那不怎么出色的童话故事,只 不过是一套粗制滥造的什么“儿童文库”中的一本。很快就被别人遗忘了。不过他 却因此获得了“青年儿童文学作家”的头衔和名声。 其实没有任何人把《好汉金少年》当回事,只有曾郁向自己表示过,她很喜欢 这本书,是她所看过的、留下印象最深的一个童话故事。起初张致样不信,后来经 过试探,他发现曾郁真的仔细续过自己的书。于是他感激涕零。从那一刻起,他爱 上了曾郁,并开始追求她。 后来,他们又一起参加了潞州大学的文学研讨班,其实不过是一个讲座性质的 文学沙龙。那段时间,他经常去电视台宿舍找曾郁,也就结识了和曾部同住一屋的 于敏。 曾郁对他的求爱非常冷淡,而曾郁的上司于敏却疯狂地爱上了他。在他的印象 里,曾郁就像一只冬日里的暖水袋,只能悟热你的手,却不能温暖你的心。而于敏 像严寒中的一堆旷野烈火,不仅温暖你的身子,而且给你带来浪漫激情。 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 在他和于敏结婚的那天,曾郁送给新人的礼物是一幅自己画的水粉画——“好 汉金少年”。张致祥当时就意识到,他真正爱的还是曾郁。 十年过去了。对他而言,这十年的变化真是沧海桑田。现在他拥有一家公司和 一千多万元的财富。而于敏,当年的那堆旷野烈火,早已变成了电子打火的煤气灶, 随时可以为你喷射出漂亮的蔚蓝色的火焰,也可以随时关闭。 十年间,夫妻之间从未谈起过恋爱往事。这是一个禁区,他们都装作忘记了事 情的源头。 考虑了半天,张致祥终于决定走进花店。 就在这一刻,他的手机响了。一听见妻子的声音,他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还 好,妻子并没问他在干什么,只是告诉他有人在《潞州晚报》上攻击曾郁的事。妻 子完全是义愤填膺的口气,好像曾郁从来就是她的心肝宝贝似的。 对于这种事,张致祥倒并没有大惊小怪,现在这年头,名流遭人暗算已不是什 么新鲜事,倒是于敏的态度他觉得有点意外。她为什么装出一副守护神的模样呢? 令人不可思议。 女人总是难以捉摸的。 他答应马上派人给电视台送果奶。这对于他,小菜一碟而已。于敏挂断电话以 后,他果然立即给自己的总裁助理陆云挂了个电话,要他送两百箱果奶到电视台去。 安顿好以后,这才进花店选购花篮。 定做已经来不及了,他在现成的花蓝中选了一个最贵的,还特意叫满脸堆笑的 女店主在花篮中加了一束康乃馨。 提着花篮往路边停着的汽车走去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为何不买一份《潞州晚 报》呢? 四下看看,发现不远处就有一个报摊。于是他调转身,向报摊走去。 曾郁赶回来了。 本来在北京的颁奖大会以后,还要组织获奖者们到承德避暑山庄去观光游览。 可是曾郁因为惦记着家里的这次实况转播演示会,说什么也要往回赶。中央电 视台少儿部的几位要好的朋友觉得很扫兴,说她“犯贱”。 虽然是玩笑,但也带有点认为她“小题大作”的意思。这倒也是,人家是中央 电视台,居高临下,哪里把一家地方小电视台放在眼里呢?但是对曾郁,大家还是 敬佩的,因为她主持的《七色花》栏目确实办得非常有特色。在这次颁奖大会上交 流的十二个汇报专题片集中,就有曾郁和她的《七色花》。总之,曾郁给大家留下 了很深刻的印象。 火车晚点,三点五十分才到潞州站。 电视台的司机小何在站台上接她,一见她从车厢里出来,顾不得周围还有好多 人,挥动着手里的一张《潞州晚报》,大声叫嚷起来:“曾郁,曾郁,你可把人给 想死了!” 小何这么一叫喊,其他上下车的旅客都转过脸来好奇地看着曾郁。曾郁被弄得 怪不好意思的,大声对小何说:“谁会想我?要是真的有人想我就好了!” 小何应声说道:“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如果今天我不按时把你接回去,就没 脸见江东父老了!” 说罢,小何从曾郁的手里夺过了不多的随身行李,又把手中的《潞州晚报》交 给曾郁:“上面有咱们的专版,什么鸟会,真没劲!” 曾郁忍不住笑了起来。 火车站距离广播电视大楼也就是二十分钟的路,曾郁赶回电视台是四点十分, 距节目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时间紧迫,她直接冲进了演播大厅的后台。 吴台长、刘伟力、郭萍他们都在后台。见她回来,谁也没吭声,只是点点头。 小演员们都安安分分地待在那里,于婕正在给他们做最后的训话。 坐在轮椅上的白小瑛一见到曾郁,两眼顿时放出异样的光彩,忍不住大声喊道 :“曾郁阿姨!” 曾郁马上走上前去,俯身亲了亲白小瑛的脸庞,对她说:“别紧张,就像排练 的时候一样。” 曾郁转过脸来对吴台长说:“对不起,差点误了事。我这就去化化妆,时间还 来得及。” 吴台长看了看正在一边不自在的郭萍,嘴里却对曾郁不住地说:“那就好!那 就好!” 曾郁去了化妆室,吴台长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于婕停止训话之后,孩子们又 像一群麻雀似地叽叽喳喳说开来,但室内的空气依然很沉闷。 吴台长把刘伟力拉到一边,悄声问他:“怎么办?” 刘伟力说:“什么怎么办?按我的看法,还得让曾郁上,不然事情越搞越复杂。” 吴台长压低嗓音不安地说:“那郭萍怎么办?” 刘伟力四下看看,发现郭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去,这才说:“这话不该 我说。你一定要我说,那我就向你进一言。这件事你要是支持了郭萍,电视台的江 山以后你还想不想坐?” 吴台长听出他话里有话,反问道:“此话怎讲?” 刘伟力说:“怎么?你还不知道?那篇文章你知道是谁写的吗?是郭萍的男朋 友。你想想,郭萍如果不说,他男朋友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吴台长这才如梦方醒,并且马上对郭萍产生了看法。他的心里本来充塞着不安 和愧疚,这一下都烟消云散了。这时有人来报告,“金少年集团”送来了果奶,怎 么处理?吴台长要那人去找于敏,让于敏去安排果奶换报纸的计划。 说话间,开演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吴台长看了看表,匆匆忙忙地向演播厅里 走去。他迎面撞见已经化好了妆的曾郁,他对曾郁说:“演出结束后,到我办公室 来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 实播演示马上就要开始了。因为是现场直播,大厅里的人们在导演的指挥下秩 序井然。本来嘤嘤嗡嗡的充满嘈杂声的大厅,顿时寂静下来。 吴台长坐在了周部长旁边。周部长听吴台长报告说曾郁已经赶到,当下就松了 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作为宣传部长,这也是脸面上的事嘛。 灯光突然变亮,欢快的音乐骤然响起。两台摄像机开始转动扮成白天鹅的小女 孩们,从舞台两侧出场,她们排列成行,踏着舞步,两手做着飞翔的动作。 又从两侧跑出来两列打扮成王子的小男孩们,热烈地摆动着身子,与小女孩组 成对子旋转。 音乐声中,曾郁在台的中央出现,当她走到台前,音乐正好停止,她的两侧是 两群孩子组成的造型。她用甜美清亮的声音说道:“小朋友们,大家好!”七色花 又和你们见面了。上次节目里,我问过大家,人们为什么要唱歌?是的,人们为什 么要唱歌呢?我收到了许多小朋友的来信,有的说唱歌能使我们快乐,有的说唱歌 能使我们坚强;也有小朋友来信说,歌声能使我们不再感到孤独……这些回答都很 正确。今天,我想用一位小朋友的歌声来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一起来听这首歌, 好不好?“ 灯光变暗,音乐又起。一段婉转、动人的过门之后,孩子们散开,席地而坐, 高举双手,摇摆着…… 舞台的背后,传来一个女孩清澈的、带有一丝忧伤的歌声…… 随着歌声,灯光越变越暗,亮起了一束追光,照射在舞台后侧的台口。一个小 女孩,坐在轮椅上,随着灯光束的照射,缓缓地在舞台后半部高起来的台面上移动。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显出一些病态,但是她的神色快乐而安详,歌声非常动听 :我的生日,妈妈记得最清楚。 每逢这一天,妈妈送我心爱的礼物。 我的生日,妈妈记得最清楚。 为了这一天,妈妈付出多少辛苦。 妈妈,妈妈,你的生日在哪一天? 到那时我要唱支最美的歌,为你祝福,为你祝福。 张致祥直到示范演播快结束的时候才赶到现场。 他在报摊买了张《潞州晚报》,看到了那篇文章。仔细读了那篇文章以后,他 感到事态有一定严重性。那篇文章虽然没点名,但是显然矛头是直指曾郁的。上面 所说的“揭露曾郁在筹集‘六一’文艺晚会的资金方面存在严重问题”这件事情张 致祥最清楚。 一个多月以前,曾郁来和他商量,《七色花》栏目准备在今年六一儿童节搞一 个特别节目,实际上是一个精心组织的文艺晚会。从策划书上看,晚会的方案完全 是用新的理念构架的,很有创意。作为《七色花》栏目的赞助商,张致祥非常爽快 地答应慷慨解囊。这样曾郁的《七色花》就可以额外地得到一笔钱。这笔钱的总数 是十二万元。对张致样而言,这并不算很多,何况这又事关曾郁,就是再多一些, 他也会同意的。张致祥甚至当场就准备签支票,倒是曾部自己拦住了他,说她只不 过来协商,如果没有问题,她还得回去向领导报告。并且还要征求电视台财务上的 意见,看看这笔账该怎么走,是按惯例呢,还是另外设一个专项基金。这倒提醒了 张致祥,尽管这笔钱完全是看在曾郁的面子上给的,但毕竟不是个人的金钱往来, 怎么说呢,名份上还是赞助电视台的嘛,怎么能绕开电视台这一级组织私下授受呢? 谁曾料到,当曾郁回去以后,喜滋滋地向电视台业务办公会汇报了这个天上掉 馅饼的好消息以后,马上就有人站出来竭力反对。这个人就是文艺部主任刘伟力。 按他的意见,既然是文艺晚会,那就应该归文艺部来主办,赞助的经费也应当 归文艺部支配。 这是曾郁始料不及的。她和刘伟力两人在会上针锋相对地争吵起来。一个说晚 会的主题是少年儿童,另一个说晚会的实质是文艺。会议没有得出任何决定,草草 收场。 曾郁怕事情要搁浅,又来找张致祥,希望由他这个出钱的主,到电视台领导面 前去说句公道话。可是张致祥这时有了难言的苦衷。原来,于敏因为张致祥答应资 助曾郁,事先没有和她商量,正对他进行无声的抗议呢。现在若由他张致祥出面到 电视台去,于敏会怎么想? 为了不让曾郁失望,张致祥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办法来,要曾郁本人为“金少 年”的产品拍广告,这样,曾郁就可以得到一笔数额相当的劳务报酬。用这笔名义 上归属个人的钱去办节目,别人不就无话可说了吗? 后来,曾郁在征得领导同意以后,真的这么干了。广告也拍了,劳务报酬也支 付了,所得的钱也用来办节目了。这本来也是回避矛盾的一种变通。现在《潞州晚 报》却抓住了“劳务报酬”这一点对曾郁进行抨击。他们的逻辑是,既然是电视台 办“六一”特别节目,“祖国的花朵”这个神圣旗号是随便可以打的吗?作为电视 台的工作人员,用它来谋取个人收人,难道不是亵读吗?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所以张致祥看完报纸以后,马上去了一趟《潞州晚报》报社。不巧得很,他要 找的报社社长兼总编胡成忠不在家,这事跟别人说又说不清楚。他想到自己已应承 了电视台,去给曾郁捧场,现在时间已经很紧了,所以只好又重新返回到电视台, 去赶曾郁的场子。 等他赶到演播大厅时,节目刚刚结束。吴台长、周部长以及数位来宾都走到台 上去祝贺。 吴台长指着曾郁对周部长说:“这是曾郁,刚获得全国最佳女主持人‘春燕奖 ’,今天才赶回来。” 周部长笑盈盈地握着曾郁的手:“知道,知道,‘春燕奖’嘛,申报表还是我 签的嘛!” “谢谢周部长。” “晦,谢什么,成绩摆在那儿的嘛!” 人们也上前纷纷向曾郁表示祝贺。 周部长弯下腰来:“小瑛,你累了吧?” 白小瑛腼腆地笑了,摇了摇头。 吴台长又向客人介绍白小瑛的妈妈徐淑萍和刚刚赶到的“金少年”集团总裁张 致祥:“这位是白小瑛的妈妈徐淑萍,在医院工作;这位是金少年集团的总裁张致 祥。” 张致样上前和周部长握手。周部长转身向客人们介绍:“他是文人下海当了老 板,以前是儿童文学作家,小有名气。”又转身问张致祥:“现在还写不写?” “想写也写不成了。” “怎么,没时间?” 张致祥笑着摇头。周部长笑着说:“哦,我明白了,现在只会写账本了!”说 完又哈哈大笑。 吴台长忙说:“他是《七色花》这个栏目的赞助人,可见他没有忘本。” 曾郁:“刚才那首歌的歌词就是他写的。” 周部长:“这才是实质性的赞助。” 张致祥点着头说:“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曾郁边转身边说:“等等,张老板还给我们一个小小的惊喜!”说着她捧来了 一大盒“金少年维它露”和一只大红信封。 张致样指着曾郁怀里的东西说:“这是我代表‘金少年’集团全体员工,向白 小瑛同学赠送的小小礼品。”他捧过盒子说:“这是我们新生产的‘维它露’,有 增强造血功能的作用,我们将长期免费送给白小瑛同学,另外……”他把盒子递给 了白小瑛妈妈,又拿起了红信封:“这是两万元奖学金,奖给白小瑛,作为对她战 胜疾病,顽强学习的鼓励。”他双手捧着递给了白小瑛。 白小瑛看着妈妈,徐淑萍对小瑛说:“快谢谢张叔叔。” 白小瑛接过维它露和信封:“谢谢张叔叔……” 台上台下一起鼓起掌来。 这时于婕从后台挤进来,白小瑛看见,兴奋地喊道:“于老师!” 曾郁连忙介绍说:“她是白小瑛的老师,五年如一日地关心白小瑛的学习。现 在是毛纺厂子弟小学的校长……顺便说一下,她也是张总爱人的妹妹。” 大家都喷喷地称羡着。 这时从台下走上来一个人,白小瑛直勾勾地看着他走过来。那人穿着夹克衫, 怀里揣着什么东西。这人就是于敏在电视台门前碰到的那个问而不答的男子。 众人随着白小瑛的视线,也都看着那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是何许人。 白小瑛犹豫了半天,终于喊了一声:“爸爸!” 那人露出点微笑,从怀里捧出一只波斯猫来。 白小瑛惊喜地叫道:“波波!波波!……” 曲终人散,不知为什么,一阵阵凄凉的感觉在曾郁的心中油然升起,从北京回 来的好心情早已化为乌有了。 曾郁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见办公桌上放着一只漂亮的花篮。 她走过去,用手托起花篮的红色缎带,上面写着:祝贺曾郁小姐荣获“春燕奖”。 落款是“金少年儿童营养食品集团公司,张致祥”。 她凝望着缎带,沉思了一会。然后她解下缎带,叠成一团,塞进了抽屉。 她需要清理一下纷乱如麻的思绪。从火车站回电视台的路上,她在司机小何的 《潞州晚报》上看到了那篇文章。当时的感觉是全身上下突然麻木了,脑子里一片 空白。看了文章的署名,她马上明白了,是郭萍从背后给自己捅了一刀。她感到自 己的人格被人泼上了一盆脏水。郭萍啊郭萍,你怎么能这样干? 奇怪的是,从回来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向她提起这件事,也没有人问起北京的 事,甚至没有任何人跟她做必要的寒暄。她感到四周似乎有一种阴谋的气氛。就像 一张无情的大网,已经向她撒开,正在慢慢地收拢。自己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以后,她想:你们谁也不说,那我也不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但 是转念一想,作为她自己,还是有必要向组织上表明自己的观点。 她突然想到吴台长关照过自己,演出以后去一下他的办公室。莫非吴台长就是 为了这件事?于是她从扔在地下的行囊中,取出了那只精制的“春燕杯”,去找吴 台长。 散场以后,吴台长感到必须马上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报纸换果奶的 计划”实施的怎么样。他觉得这是十分荒唐的计划,不知于敏她们是怎么向代表们 解释的。 来到出口门厅里,他一眼就看到,根本无须做什么解释,代表们都兴高采烈地 交出了报纸,以换取那一盒包装精美的“金少年”果奶。看上去没有人把这张报纸 当回事,甚至根本没人关心为什么发了这张报纸又要把它收回去。看来事情正在得 到有效的控制。 他暗暗感到可笑,现在的人啊!不知为什么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句家乡的俏皮 话:“外甥是条狗,吃了就要走。”想到这里,差点没笑出声来。于敏正在忙着发 果奶,远远看到她,互相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郭萍从楼梯口出现了,脸色很难看。吴台长察觉她的眼睛微微发肿,想来是偷 偷地哭过一场。郭萍的样子使他想起了在南京上大学的女儿,于是他一下子萌生了 一丝怜惜之情。 他叫住郭萍,把她引人了空无一人的传达室。郭萍默默地顺从地跟着他,一言 不发。 坐下以后,郭萍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吴台长,她显然领会错了吴台长的意图, 以为他要向自己表示歉意,并做出解释。 吴台长想的却是报纸上那篇文章的事,他要核实一下刘伟力反映的情况。但是 他一时不知道应该从何谈起。 两个人沉默了半天,郭萍抬起头来,用期盼的眼光看着吴台长:“想说什么你 就说吧。” 吴台长干咳了一下,尽量用平缓的口气问道:“报纸上的那篇文章你看到了吧?” 郭萍露出困惑的神色,眨巴了几下眼睛:“什么文章?” 吴台长观察了一下,难以判断郭萍是否知情。于是他起身,匆匆地到门厅里换 果奶的地方要了一张报纸。他把报纸递给郭萍,用手指点了一下,郭萍按他的指点 看起来。 吴台长在旁也继续观察郭萍,可是郭萍什么表情也没有。她很快就读完了那篇 文章,把报纸递回来。 吴台长委婉地问:“林强这个人你认识吗?听别人说,林强是你男朋友,是不 是这样?” 郭萍脸色“嗖”地变了,猛然站起身,轻蔑地说了一句:“是又怎么样?” 郭萍的态度把吴台长惹恼了,他也站起来,用责问的口气大声追问:“他写的 这篇文章,你事先知道不知道?” 郭萍像是受到侮辱似的,委屈的泪水眼看就要迸发出来,几乎是在怒吼:“如 果我说我不知道,还会有人相信我吗?” 说完,她噙着眼泪愤而离去。 吴台长顿时感到这件事的麻烦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当他忧心仲忡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发现曾郁坐在里面等他。 吴台长好像感到很意外,问道:“咦?怎么你……” 曾郁脸带不自然的微笑说:“不是你自己要我来的吗?” 吴台长回头看了看门,又把脸转回来。曾郁看到了这一细微的动作,连忙解释 道:“门本来就是开的。” 从曾郁的表情上,吴台长意识到自己脸色一定很难看。于是连忙堆起笑容,走 近写字台,那上面放着曾郁带回来的奖杯。他掩饰着自己的心情,假装欣赏这只奖 杯,说了句:“这奖杯真漂亮呀!” “吴台长,你要我来,不是为了看奖杯吧?” 吴台长听了这话怔住了,一时语塞。 曾郁没再说什么,给他递过来一张当天的《潞州晚报》。 吴台长默默地接过报纸,把它卷成一个筒,在另一只手上拍打了几下:“这么 说,你全知道了?” “我一下火车,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吴台长苦笑了一下,“我还在千方百计封锁消息,暂时不让你 知道呢!” “吴台长,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请示了领导的,我要求领导出面为我澄清事实。” 这是最起码的要求了,合情合理,吴台长马上拍了胸脯:“你等着,今天晚上 我就要《潞州晚报》的头头脑脑向你赔礼道歉!” 吴台长估计错了。 他本来以为把报纸收回来,就不会再出现什么风波了。但是他错了,因为他所 看到的平静,只是一种表面上的假像。那些参加报刊会议的代表们难道是吃素的吗? 他们早就在谋算如何享受这盘意外的美餐了。这次参加会议的代表中,有不少 人本身就是记者,而且是最善于在杯子里掀风作浪的所谓“娱记”。想要他们放过 送上门来的新闻吗?那是把屋子砌成了坟,连门都没有。 所以当曾郁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早已聚集在门厅里的记者们马上就包围上 来。他们就像一群饥不择食的鲨鱼,向一条可怜的小鱼发起了攻击。 曾郁孤独地站在台阶上,眼前的这批记者们像围攻似的紧紧把她缠住。 一位男记者高声问道:“我是《楚州广播电视报》的,曾郁,我想问你,你对 今天《潞州晚报》发表的那篇对你个人进行攻击的文章,有什么看法?” 曾郁脸色变苍白了,她咬咬嘴唇:“对不起,我还没有看今天的《潞州晚报》, 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那篇文章说你以‘六一儿童文艺晚会’的名义,个人去为某公司做了广告, 获取了巨额收人,是不是真有其事?请你证实一下。” “做广告是有其事,但是收人全部用来办了节目。” “办节目为什么不是用电视台名义,而用你个人名义?” 这时吴台长带着人气乎乎地从楼上下来,他听到记者这样问,抢着回答:“曾 郁用广告收人来办节目,是经过电视台领导同意的,因此也可以说是以电视台的名 义。” 一位年青女记者抢上一步:“我是《银屏导报》记者周兰,请问曾郁小姐,如 果按刚才吴台长的解释,那么《潞州晚报》伤害了你个人名誉,在这种情况下,你 打算采取什么措施?比如说向法院提出诉讼?” 吴台长又抢着回答:“我认为曾郁还没有必要这样做,这件事组织会出面进行 协调的。” 女记者周兰不满地说:“我刚才这个问题是问曾郁的,是她个人受到了攻击, 采取什么措施她个人完全可以做主。” 吴台长火了:“你给我住嘴!各位,你们都是我们请来的客人,曾郁同志今天 刚从北京赶回来,又为你们做了汇报演出,你们这样强人所难,合适吗? 就在这时候,一辆九成新的浅灰色“凌志”轿车开到电视台大楼的门口停住, 张致祥从车里钻出来。 张致祥本来约了于婕她们在凯悦大酒楼吃晚饭,现在他返回来,倒不是来接于 家姐妹,因为这姐俩不知何故从来不愿意坐他的车,说是怕别人说她们“烧包”。 张致样回来的原因,还是为了曾郁的缘故,因为于敏下午对待曾郁的态度鼓励 了他,使他产生了邀请曾郁一起吃饭的念头。他知道曾郁正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 任何一位有教养的绅士,处在他的情况下能坐视不管吗? 一下车,他就看见门厅里异常的骚动场面,马上明白曾郁遭到围攻了。他连想 也没多去想,冲到门厅里,一把拖住曾郁就往外跑。还没等那些记者们反应过来, 他就驾上车跑了。 曾郁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心里乱糟糟的,又气又怕。汽车拐到一条僻静的街道 上,曾郁喊了声:“停车!” 张致祥本能地刹住车,然后又把车缓缓靠到了人行道边上。 曾郁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自己打开车门下了车。张致祥见状,连忙 也打开车门跟下去。 曾郁走了几步,无力地倚在人行道边的一棵大树上。她已经筋疲力竭了。 张致祥关切地走上前,柔声地问:“曾郁,你没事吧?” 曾郁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没关系,我没事。” “你好些了吧?” “谢谢你,帮我解了这个围。” 张致祥笑道:“谢什么呀。要谢,我得谢谢你,给了我一次‘英雄救美人’的 机会。” 见曾郁不吭声,张致祥又说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是专门来接你的。” 曾郁好像不解似地瞪大眼睛看着张致祥,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张致祥噗一笑:“你这么看着我干吗?”他见曾郁不吭声,就解释道:“曾郁, 我这样做,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你,喜欢你……像我一样。” 曾郁没有听出张致祥话中含有的深意,打断张致祥的话,摇摇头:“像你一样?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大公司的。你说喜欢帮助我,不如说是喜欢帮助那些对你 公司有利的人。“ 张致祥动情了,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是说喜欢帮助你,我是说,我是说…… 我喜欢你。“ 见曾郁陷入了思索,张致祥又解释道:“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听,我第一次对你 说这个话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个公司。” “可是现在你有了。” 张致祥摇头反驳说:“不是有没有才决定我喜欢不喜欢。” 说完,他请曾郁重新坐到他车上去。 曾郁不解地问:“你要我上哪儿去?” “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曾郁推托道:“不行,我还要去找吴台长,他答应带我去找胡总编,去澄清事 实。” 张致样不禁笑了起来,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如果你要找他们,那就请上车 吧。” 曾郁投去诧异的眼光。 “我事先已经把他们都请到了。”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张致祥委婉地说:“曾郁,你现在身处困境,如果说我帮助你,不如说我帮助 自己。你懂吗?快走吧。” 在张致祥再三催促下,曾郁这才半信半疑地上了车。 于敏和于婕姐妹站在门厅里等人。 于婕问姐姐:“今天是什么事,这么兴师动众的!” 于敏神秘地一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出来。” “你姐夫不让我告诉你,他说要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于婕嘲弄般地:“多少钱?一百万?” 于敏被逗笑了:“想得倒美。” 于婕继续嘲弄:“别又是介绍对象,什么村长啦、乡长啦,乱七八糟的。” 姐妹俩正逗笑间,张致祥带着曾部来了。 张致祥看于敏姐俩站在门厅里,急忙问:“他们呢?” “还没有到,就来了肖晋元一个人。” “他人呢?” “在上面坐着呢。”“”那咱们先上去。“ 他看见曾郁闷闷不乐的样子,连忙宽慰道:“别着急,他们都会来的。” 于敏听了,连忙也跟着宽慰了几句。 于敏留在门厅里等人,其余的人都上了楼。 一进包间的门,他们看见一个男子斜倚在沙发上看报纸——一个年轻的律师, 是张致祥的挚友,名叫肖晋元。 见到张致祥他们进来,肖晋元懒洋洋地放下报纸,站了起来。 张致祥兴致勃勃地为肖晋元和曾郁做介绍,“她是电视台的主持人曾郁。” 肖晋元连忙伸手和曾郁握了握,曾郁的风度马上令他着了迷。他盯着曾郁看,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于婕连忙插上来说:“看不出来吧?她是著名的少儿节目主持人,刚刚得了全 国电视大奖。” 接着她又向曾郁介绍肖晋无:“这位是全市著名的律师,叫什么来着?哦消晋 元。” 对于于婕的戏弄,肖晋元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和于婕很熟,轻轻把于婕推了一 把:“去,去,去!……” 于婕大笑起来。 这时,晚报报社总编胡成忠也走进门。 曾郁顿时感到很紧张。她对胡成忠虽然不熟悉,但是见过面。 张致祥试图为他俩介绍,胡成忠伸过手来,曾郁假装没看见。弄得胡成忠很尴 尬。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客人们互相不说话,张致祥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 好。 只有于婕姐妹俩在说悄悄话。于敏给于婕咬了一阵耳朵,于婕惊叫了一声,笑 了起来。她大声对肖晋元说:“喂,肖晋元,我姐夫怕我嫁不出去,要把你介绍给 我当老公呢!” 肖晋元仿佛吃了一惊,连忙对张致祥说:“我说张总,你可真是盲人瞎马,乱 点鸳鸯谱。于婕有男朋友了,你真的不知道?” 张致祥有点目瞪口呆,不无尴尬地说:“怎么回事?难道今天这顿饭我算是白 请了?” “说起来,我还是她的介绍人呢。” 张致祥看着于婕:“于婕,真有这回事吗?” “大惊小怪!” “他是谁?干什么的?” “我看你最适合去当户籍警。” “你姐姐知道吗!” 于敏连忙否认:“不知道。” 肖晋元在一边插嘴说:“于婕,你就别再逗你姐夫了,他可是个老实人。”然 后转过脸对张致祥说:“张总,于婕的男朋友是……” 话音未落,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 旁若无人地对肖晋元说:“肖晋元,你也来了?我得告诉你,于婕请客,我可不掏 腰包!” 于婕连忙把他拉向一边,小声说:“放规矩点,今天不是我请客,是我姐夫。” 那小伙子一听,马上老实了,人也顿时端庄起来,冲着于敏和张致祥叫姐姐。 姐夫。 于婕讥笑他:“喂,你倒挺会套近乎!他是金少年集团的总裁,也是我们的摇 钱树。” 大家一起笑起来。 于婕又向他介绍曾郁,他肃然起敬地说:“你很有名哇!” 介绍到胡总编时,胡总编反问道:“于婕,他是谁呵?” 于婕一愣,介绍半天,忘了介绍男朋友是谁了。 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他是……”然后推了推小伙子,“你是谁?!” 小伙子咧开嘴笑了笑:“我……这个……刑警队的,副队长。” 于婕补充了一句:“朱大贵!” 张致祥看看小伙子人还不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连忙大声说:“今天我算是 歪打正着。” 这时,一位女服务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恭顺地问道:“先生,可以上菜了吗?” 张致祥说:“再等一下,还有客人没到。” 恰好吴台长气势汹汹地夹着个公文包走了进来。四下看看,一下子瞄住了胡总 编,恨不得把他吃了。 吴台长对众人说:“今天我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如果有什么对不起大家的 地方,请多多包涵。” 然后他像吵架似地对胡总编嚷嚷:“老胡,今儿我就是冲着你来的,想跟你切 磋几个问题。第—……” 张致祥一看气氛不对,马上出来打圆场。他拦住吴台长说:“咱们先别着急, 边吃边谈,边吃边谈!” 大家就在这剑张弩拔的气氛中,惴惴不安地围着圆桌坐下来。 屁股还没坐热,吴台长拉开自己的公文包,抽出那张当天的《潞州晚报》,对 胡成忠扬了扬:“老胡,我想这张报纸,你一定已经看过了吧?你说怎么办吧!” 胡总编息事宁人地陪笑道:“我看也不能算什么大问题,也可以理解成没有针 对性。” 吴台长得理不让人:“没有问题?说得轻巧。我问你,你们什么时候搞起影射 文学来了?连基本事实也没弄清楚,就拿去登报,还有没有‘文德’呀?” 胡总编一听,火就上来了,尽可能按捺住自己:“好了,我不跟你争。有没有 ‘文德’,可以让大家评说。但是基本事实,你知,我知,没必要争下去。” 吴台长气噎住了,敲了敲桌上的那份报纸:“看看,头版头条。” 张致祥见空气紧张,连忙开口说道:“这件事的首尾我最清楚。老胡,不是我 贬你,你们也是太损了。这上面虽然没有点名,但明明是有所指的嘛!这件事,要 说,也就几句话就能说清楚。曾郁办的少儿专栏节目,在全国也是小有影响的嘛。 她想在今年‘六一’搞一个特别节目,也就是一个专场文艺晚会。我们公司本 来就是她这个栏目的赞助单位,曾郁有这个想法,我们当然支持!“ 大家都在静静地听张致祥说,空气变得缓和了。只有于敏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浑身上下不自在。 “后来,电视台文艺部也争着要办这个节目。其实,曾郁并不想争。她来找我, 是我给她出了这个主意,要她给我们拍一部广告。而我们则支付她个人报酬,由她 自己支配这笔钱来办节目。这怎么能说成是‘挂羊头卖狗肉”呢?你们拿她跟某某 歌星假借义演,捞取个人名利来比,这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嘛!“ 胡成忠听了张致祥这番话,试图和解:“要不这样吧,赶明儿我们再给曾郁来 个专访,拔乱反正,你看行不行?” 吴台长说:“行不行,不能由你说了算。” 胡总编连忙说:“我这不是出个点子吗?哪你说怎么办?” 吴台长:“曾郁就在这儿。还是那句话,摇头不算点头算。你看怎么样?” 大伙一起看着曾郁,期待她和解。 好半天,曾郁才说:“我要求你们把这期报纸全部收回,公开赔礼道歉。” 胡成忠为难地轻轻摇头:“你的要求是不是高了一点?没有必要鱼死网破嘛。 还有商量余地吗?“ 曾郁强硬地坚持:“没有余地。不然,我就到法院去告你们。” 饭桌上一下子静得出奇,本来已经有点缓和的空气,一下子重新紧张起来。 直到现在还没吭气的肖晋元突然开了腔,冷冷地说:“打官司可不像看电影, 买张票就能进的。” 肖晋元的话,一下子把曾郁的火点起来了,她满面愠色地厉声问道:“你是什 么人?” 肖晋元没答腔,于婕试图缓解:“我刚才不是已经介绍过了曾郁怒不可遏诅咒 般地吼道:”你算什么律师!“ 她腾地站起身子,背上挎包就往外走。 张致祥见状忙站起来,跟到门边阻拦她。 曾郁推开张致祥,怒容满面地说:“这顿饭我不能吃,也不会吃。” 张致祥追出去,曾郁却已经走到了楼梯边,自顾自地往下走。 张致祥用哀求的口气说道:“曾郁,曾郁,你别走,就算我求你,给我一点面 子好吗?” 可是曾郁连头也不回,快步走下楼梯,离开了酒店。 张致样一直追赶到楼下,怎么也没把曾郁拦住,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曾郁的背 影,直至她消失。 张致祥愣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转身上楼。 突然,他看见妻子于敏在楼梯平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从她眼里射来两道 冷光。 他像被人剥去了衣服一样,顿时手足无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