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吴凯朝白衣女孩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于是这女孩大大方方含笑走向雷 可,接连和雷可跳了两支曲子。舞会结束前,白衣女孩又登台唱了一曲京剧段子《 智斗》,她变着粗细嗓音把阿庆嫂的高亢亮丽、胡司令的粗犷蛮悍、刁德一的阴阳 怪气唱得惟妙惟肖。 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雷可满面含笑,将舞会皇后的银冠戴上她的额顶。 美是比任何炸弹都有杀伤力的丘比特之箭。这个小妖精就是秦小多,H市青年 实验京剧团演员。 舞会散后,时近午夜,侍立在酒店大堂门口的工作人员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手 提纸袋。打的回到学校,同寝室的女生们饿狼般朝纸袋扑过来,一块八米长的亚麻 布料子立马让她们劈了,一套凯达商贸集团的宣传册子和材料看也不看,啪地扔进 墙角的纸篓。最后掏出一个信封,打开一看,是800元“车马费”,还有一张购 物券,是标价687元的山地自行车。 哇塞,女孩们惊呼,这个老板好慷慨呀,我们应该集体去泡他一泡,把他五马 分尸! 以后数天,在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指挥下,H市所有媒体包括省市报纸、电台、 电视台,表演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大合唱,相继在显要位置和黄金时间推出有关凯达 商贸集团的报道,什么《凯达集团的崛起之路》《“吴凯现象”的思考》《改革家 的风采》《凯达五年风雨路》等等,充分显示了媒体的话语霸权。H市仿佛遭到一 次地毯式轰炸,所有有关吴凯和凯达集团的猜测和谣言一扫而空。我写的报道发表 在《海都晚报》头版上,题目是《一位“地下工作者”的追求》。 叶怡姐看了撇撇嘴说,这种屁文章还好意思拿出来发表? 我说怎么了?我们主编都表扬了,说写得很有晚报特色。 叶怡说,幸亏咱们是姐俩,我要不认识你,会认为你不是拿钱了就是上了吴凯 的床。1 昨夜有雨。早晨,外面的空气很湿润。不知谁家的一只白色长毛小巴儿狗蹲在 门口,望望我,然后抖抖身子甩甩雪白的毛,溅起一团雾水。 过几天要去秦小多那里报到,难有多少时间与狼共舞了,这几天有空我就不由 自主往白茫那里跑,每次都打车,生怕晚到几分钟就见不到人,几个常跑这条路线 的“的哥”都认识我了。 春天和夏天,白茫家的小院周围总是盛开着一树树如烟如霞的花,有丁香有桃 花,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那若有若无的缕缕花香飘满院落和小巷,老远就 闻得到,后来一见到这类细碎热闹的花我就爱迷路。 北极狼酷爱读书,爱好也够广泛,画画儿,写文章,下围棋,拉手风琴,包括 苦苦寻找他的绝对处女,事情很多,貌似高雅却透着无所作为的庸俗,看似忙碌却 全是没落文人的闲情逸趣。我曾说他,你要俗就俗到底,让我每次都能找到你;你 要奋斗就像个坏蛋似的躲到阴暗角落去写东西,让我永远找不到你。你现在不雅不 俗不清不白无爱无憎无所事事又忙忙碌碌,既非正品又非另类,既不堕落也不高尚, 既无雄心也没野心,整个儿一个不伦不类! 北极狼笑说,只要不是不齿人类就行。 我说,就你这样子,女孩子可能会偶尔喜欢你一下,但绝不会嫁给你。 北极狼合上膝上的书,吸一口烟说,现在搞市场经济,大家都你死我活地竞争, 我干吗要玩命,累不累呀!他还振振有词说,世界上有两类英雄,一类是为所爱的 女人奋斗的,一类是为寻找所爱的女人奋斗的。我不幸属于这两类英雄之外,所以 空怀一腔爱国热情,却没有奋斗的目标和动力。 我笑说,难道我不是你的所爱? 北极狼摇头,你是非人类,一个飘来飘去的影子。 到了白茫家,却不好意思进门了,天天腻在这儿,让他父母、哥嫂和小妹看着 多掉价儿啊。可已经来了……我绕到屋后,小偷似的四下张望一番,然后捡起一粒 小石子,啪地打在后窗上。 如同我的房间全是香水的气味,白茫的房间全是烟的气味,他的衣服、被子、 窗帘、手指,全是。我说过无数次要他少吸一些,可一见他没烟了又想跑出去给他 买。后来我也试着吸了,只是在陪北极狼或想北极狼的时候。那是酒醉的感觉,眩 晕,柔和,而且我的发丝里,衣领上,手指间,也都有了烟的气味、北极狼的气味, 这让我十分陶醉。 白茫的父亲是我们大学的英语系教授,这一点让我很紧张。每次钻进白茫的房 间,我都觉得自己特像小偷,不得已撞上他的爸妈、哥嫂和正在读高中的小妹,也 只是做作地露齿一笑,假得要命。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什么身份,不懂得该怎样和 他们打交道,称呼他们什么。不知道白茫的母亲是否拿我当未来的儿媳妇看待,我 猜想她绝对不会喜欢我。我太另类太特立独行太天马行空。我伶牙俐齿、聪明绝顶 却没学会与老人甜言蜜语,更不会假装未来的儿媳妇到厨间帮着打理蔬菜碗碟什么 的。我就像个修炼千年、得道成仙的狐狸精,每逢黑夜忽地飘到她儿子的房间里, 再没了声息,什么时候离开她都不会知道,她会不会想我在吸她儿子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