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第九章瘟疫(1) 第九章瘟疫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 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 ※※※※※※※※※※ 这一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闷热。梅雨刚停还没到大暑,龙白月已经被热出 了一头痱子。她干脆将自己的铺盖卷挪到甲板上,入夜的时候就躺在凉簟上,将 头发浸在紫眠他们配的怯暑药水里。凉簟边焚着驱蚊虫的香。月色如水一样铺了 龙白月一身,将她映成玉人。月漉漉,波烟玉,她边赏月边摇着蒲扇,昏昏欲睡。 静谧的夜色里,一个活闹鬼又在这时候窜出来扰人清梦。贺凌云冷不丁的跳 上甲板,咚的一声巨响落在龙白月身边。 " 要死了,你蛊毒不疼了啊,没事跳上来吓人。" 泡头发的药水因为振动溅 了她一脸,龙白月被贺凌云吓了一跳,慌忙扯了薄毯盖住身子,拢拢微散开的襟 口。 " 船停在岸边的时候,不要躺在甲板上,免得被我踩死。" 贺凌云轻薄的瞥 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龙白月,一脸坏笑的钻进船舱找紫眠。 " 这坏小子!" 龙白月诅咒着,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水。 船舱里紫眠闭目静坐修炼内丹,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贺凌云正坐在一 边笑着看他。 " 什么时候来的?" 紫眠对他微微一笑。 " 就刚才," 贺凌云口气里带着一丝得意," 今天不用在宫里值宿卫,我就 瞒着家里人跑这儿来了。" " 真是辛苦你了,既然来了,就顺带看看你的伤吧。" 紫眠起身去叫醒熟睡 的明窗尘。 " 唉,谁叫你老是和曹宰相对着干,他摆明了不喜欢你,我父亲也跟着不许 我和你来往。你也知道,我父亲是跟着曹宰相的,没办法。" 贺凌云无奈的抓抓 头。 " 是是是,我已经尽量避着宰相了,可冤家路窄嘛。" 紫眠扶起还闭着眼的 明窗尘,看见他脸上被蚊子咬了包,找了点药给他抹上。 " 也真是奇了怪了,你在司天监也没多大权力,怎么宰相老和你过不去呢。 " " 谁知道。" 在上药的时候,贺凌云和紫眠聊着最近京城里的掌故,紫眠足不沾地就能知 晓天下事,靠的是明窗尘在街头听来的鸡毛蒜皮,贺凌云则负责了朝中大事这部 分。 " 曹真失踪那么久,宰相最近的脸色总算不青了,因为他的二公子被圣上指 定尚福寿公主了。" " 就是那个从七品的曹枋?" " 马上就是正五品啦。" 贺凌云讪笑," 最近京城附近瘟疫闹得厉害,这可 也算是冲喜?" 紫眠皱皱眉头。宰相为了压制他,这次治理瘟疫坚持将他排除在外。他就是 想插手也没机会:" 瘟疫还没控制住吗?" " 没有,圣上为了这事已经连着几天上夜朝了,连带着把我也累得半死,今 天才有了一天假。" 明窗尘听了插嘴道:" 还说要把瘟疫控制住,不让京城被波及呢,今天买菜, 听肉铺的大婶说,她住在东城门的小侄一家,已经染上了。" " 如果情况继续严重下去,我迟早要出手的。" 紫眠沉吟一下,决定再次将 宰相的威慑抛至脑后。 贺凌云不置可否的笑笑,整了衣服就要起身告辞。紫眠送他出去,两个人走 到甲板上,看见纳凉的龙白月已然睡熟。 " 这女人。" 贺凌云低嗤一声,笑她不知矜持。 紫眠看龙白月仍把脑袋浸在冷水里,径自上前替她捞起头发,将水盆撤走。 贺凌云看着他温柔细心的动作,不由得拧紧眉头。 紫眠知道贺凌云介意什么,他只好无辜的笑笑:" 别多想,我晓得的。" " 你好自为知吧。" 贺凌云不耐烦的挥挥手,一飞身就跳进了夜色里。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龙白月就醒了,一夜的凉气弄得她脖子隐隐作痛。她爬 起来,揉着脖子走进船舱,就看见紫眠师徒正在忙着什么。 " 你起来了?" 紫眠回身看她,招呼着," 梳洗后过来帮忙吧,反正离早饭 还有一阵子。" " 哦,好的。" 龙白月信口答应着。 等她收拾好自己,掖起袖子上前要帮忙的时候,才看见紫眠他们在配药。 " 这是要做什么?" 龙白月好奇的看明窗尘在给枣子去核。 " 太一神精丹。" 紫眠一边称量药石,一边回答她," 你手边是我配好的药, 把它们和进枣泥里去。" " 好的," 龙白月将药粉洒进枣泥," 这药治什么的?" " 瘟疫中的疟疾,注意控制药量,你手里可是砒霜。" 吓得龙白月慌忙又往药里添了一大勺枣泥。 " 将它们和匀了,再捏成黍粒大的丸子。" " 这么小能管用?" 龙白月难以置信的看看手里的枣泥团子,这是吃药还是 吃枣泥呢? " 赶紧做吧,这两天要赶出至少五千人的分量呢。" 明窗尘小刀剜得飞快。 龙白月差点昏死过去。五千人的药要从她的手里捏出来,这两师徒还真是看 得起她啊。 没成想这一忙就忙了两天,不分晨昏,除了三餐和很少的睡眠,高强度的劳 动让龙白月的脖子越来越痛,最后累得她腰都直不起来,她弓着身子,满脸的枣 泥屑,两眼发直,双手还在像苍蝇一样不停的搓动。堂堂一个花魁形象尽毁,做 这样没风情的粗活,要是被老相识看见了,她铁定不活了。 也不知忙到什么时候,紫眠忽然喊停,龙白月如蒙大赦一般瘫在地上。 " 窗尘,什么时辰了?" 紫眠问着,也累得脸色苍白。 " 大概卯时了师父。" 明窗尘擦着汗。他们竟然又熬了一个通宵哪。 " 收拾一下,巳时我们就去东城门。" 啊,不会吧?龙白月一张脸苦得都要滴出胆汁来了。好不好明天巳时再去啊? 他们简单的梳洗一下,为之后的忙碌做准备。明窗尘焚了一炉药香,三人轮 流熏着,以避开瘟疫瘴气。紫眠把头发束进发冠,将宽大的袖子掖进背后的腰带, 他递给每人一粒药丸,还有纱巾。 " 药丸含在舌下,纱巾掩住口鼻。" 他示范着做," 出门后要紧跟着我,大 家别跑散了。" 龙白月原本以为紫眠小题大做了,可他们刚推开府门,一阵腥风立刻扑面而 来,恶臭的味道让龙白月卒不及防,她忍不住把头一偏,扯开纱巾就靠着墙根呕 吐起来。明窗尘赶紧替她抚背,紫眠再给她一粒药丸:" 忍着点,适应一会儿就 好了。" 恶,她翻翻白眼,这两人真是异类,平日从早到晚都在薰香,碰到如此恶臭 竟然还有好状态。 等龙白月舒服了一点,三人就往城东走,还没几步便听见哀鸿遍野。等进了 贫民窟,情况更是严重,墙边到处靠着脸色蜡黄的疫民,很多人奄奄一息的倒在 自己的排泄物里。一个中年妇人蓬头散发,抱着紧闭双眼的孩子,目眦欲裂的冲 龙白月大张着嘴,却什么也喊不出来。龙白月吓得直往紫眠身后躲。 官府的衙役却在这时忽然出现,他们抖散矾过樟脑的蓝布,将成匹的布横拽 开,拉成一条界线。其中一个衙役大声呵斥着:" 蓝布以外的人听着,不许踏进 界限,否则格杀勿论。" 龙白月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正是在蓝布以外啊。 " 喂,官爷,我们刚刚进来的,别把我们隔在这儿啊……" 龙白月慌忙跑过 去,伸手想拽布匹,就见一道寒光划来,她的领子一紧,整个人被拽着后退,倒 进紫眠怀里。 她冒了一身虚汗,尴尬的站稳,抬头看紫眠,却见紫眠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 声音里压着少见的怒意:" 谁准许你们随意动刀的?" 衙役看紫眠穿着不凡,随身的药箱上带着御印,态度立刻变得恭敬:" 得罪 了,圣上要出西城门前往行宫,宰相大人有令,每隔一里设步障,防止惊扰圣驾。 " " 看这情形,不像是一般的步障啊。" 紫眠冷笑," 宰相大人有没有派医师 过来?难道要放任这里的灾民自生自灭不成?" " 大人,上面自会有安排,小人也是听命行事,多有得罪了。" 衙役敷衍着 作揖,转身就指挥其他人,拼命的铺设路障。 一线路障被长长的拉开,衙役刀兵相向,防止灾民越界。 " 完了,怎么办,我们被隔离了……" 龙白月两眼发直的看着紫眠,有气无 力的说。 " 救人要紧。" 紫眠将沉甸甸的药箱背在身上,开始给灾民派药," 先服一 丸,如果不见效,明天再加半丸的量,不能一次吃多,切记。" 龙白月也只好咬牙照做,灾民见到救星,哭喊着朝她聚拢来,将她团团围住。 她提心吊胆不敢大口呼吸,手中不停,嗓子喊得嘶哑,偏偏又戴着纱巾,大夏天 的毒日头烤得她汗流浃背。一直忙到中午,龙白月才得空直起身来喘口气,谁知 甫一站起来便两眼发黑,身子晃着就要倒。 一边的紫眠急忙撑住她:" 你不要紧吧?去休息一下。" " 嗯。" 她恍恍惚惚的点点头,飘到墙边靠着," 我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 最好别吃,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导致瘟疫,小心为上。" 紫眠将袖子抽出 腰带,拽着袖子一角擦擦满头大汗,他紧紧脸上的纱巾,双眉紧锁着望向远方。 " 早知道就带些干粮了。" 明窗尘也是一脸痛苦的往墙上一靠,滑着坐在地 上。 " 算了吧,光这些药就够沉的了,谁能料到朝廷那么狠心,让咱们回不了府 啊。" 龙白月皱着脸叹气,后悔自己当初不肯再负荷个半斤包子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