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第十章风荷(1) 第十章风荷 龙白月陷在一片混沌之中,身体好象困在沼泽里,动弹不得,四周的压力逼 得她无法呼吸。直到有冷水洒在她脸上,微微的凉意催促她费劲的撑开眼,就看 见紫眠和明窗尘一脸焦虑的看着她。 " 我,我,我……" 她口齿艰涩,快哭出来了。 " 你也看见了?" 紫眠皱着眉问她。 龙白月点点头,猛得用手捂住唇,泪水从眼眶里滑出来,像成串的珠子,怎 么也止不住:" 她,她死了,是不是?" 紫眠为难的看着她,无奈的点点头:" 一进药铺我就发现了,还没收服她, 她就被我逼出去了,看来是暂时栖身在这里。" " 她不该在这里的……" 龙白月哭得喉头绞疼,哽咽着," 还有曹真,曹真, 他在哪里?" 紫眠端详她,看龙白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浑不觉有异,也只好作罢:" 瘟疫里出现厉鬼,事情就不简单了,我们得回府一趟,我的法器都在船上。" " 厉鬼?" 龙白月不信,惊呼一声。 " 是的,虽然我不愿这么说,但的确是。" 那样乐天知命,笑对人生的女子,也会化作厉鬼么?龙白月不敢置信。她送 他们离开后,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定要弄明白。龙白月打起精神,深吸口 气,抹掉眼泪:" 可我们被隔离了,步障外有官兵,我们怎么回去?" " 跟我来。" 紫眠扶起龙白月,叫明窗尘帮忙撑着她,他走出药铺,沿着步 障寻找,不一会儿,就看见步障止在一处废弃的空房前。为了节省铺步障的布匹, 衙役都是尽量在道路上设障,碰到民居房屋,他们自信得了瘟疫的人根本没力气 翻墙越界,便偷懒避过了。 紫眠三人摸进屋子,屋里凌乱,却没有积尘,看来屋主很可能是为了躲避瘟 疫迁徙了,屋子没人看守,碰到闯空门的盗贼,便被洗劫一空。 明窗尘扶持着龙白月,暂时坐在空床榻上歇脚,紫眠走到一处空墙跟前,伸 手抚墙,轻轻拍了拍,瞑目默念了一会儿,就回头招呼另两人:" 来吧。" 龙白月站起身来,正在纳闷间,就见明窗尘很干脆的答应:" 是,师父。" 他毫不犹豫,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墙面疾走,就在要撞上墙的时候,龙白月还 没来得及惊呼小心,明窗尘整个人竟然没入墙中。 这下龙白月彻底呆住。 " 穿墙术。" 紫眠看龙白月嘴巴张得像只蛤蟆,好心解释," 快走吧。" " 这这这," 龙白月傻傻的打量一下毫无异状的墙面,直摇头," 我不行, 这怎么可能。" 叫她白日撞墙?活见鬼了! " 今天情况特殊,我怕后面会有人跟来,没法为你变个幻象了。" 紫眠也不 理龙白月,自说自话的就要走。 龙白月扯住他的袖子,犹豫着说:" 我,我跟着你,你慢点。" 紫眠蒙着纱巾,嘴角偷偷笑了一下,牵着龙白月的手就往墙里走,龙白月一 只胳膊伸进墙里,觉得触感好似凉水,可当脸逼近墙时,眼看着敦实的墙面还是 觉得害怕。一边墙那头紫眠还在拉着她,她略带犹豫,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侧脸 护住鼻子,脚下不停,眨眼工夫便穿墙而过。 " 真穿过来了?" 龙白月睁开眼睛,看周围又是青天白日,激动不已,简直 想回身再去穿两遍玩玩。 明窗尘早等得不耐烦了:" 师父,你们怎么这么慢。" " 太有意思了,这过墙好象过水一样," 龙白月看看身上,衣服没有异样, 兴奋得脸颊红润起来," 窗尘,我呛过水,你有没有呛过墙?" 明窗尘被这话呛住,真的咳嗽起来。一向讲究守一存神、不喜不怒的紫眠也 被逗得呵呵大笑。他蒙着纱巾,龙白月只能看见他狭长的眼睛弯起来,浓浓的睫 毛投下阴影,遮得他瞳仁不再分明,双眉斜飞,眼梢留情,叫她不由得心口一堵。 这种笑眼她也会,当年照着镜子练了半年才略得仿佛,按鸨娘的术语,叫做 " 迷阳城、惑下蔡" ,难道紫眠竟然天生如此?若是取下了纱巾,那她还不得立 刻趴下受死?这狐妖血脉真不是诓人的呀。 " 这呛墙的滋味,下次你喝藕粉的时候,调稠一点,试着呛一下就知道了。 " 紫眠止住笑,背了药箱径自往前走。 " 师父!" 这话连明窗尘也不相信的,他跺跺脚,快步跟上。 这人原来在开玩笑吗?龙白月表情傻住,连开个玩笑也那么僵硬,她前话收 回啊。 三人出了步障,气定神闲的把衙役甩在背后打道回府。 回到船上三人焚香驱邪、服药沐浴,忙到黄昏将至,紫眠换了法衣,戴着莲 花冠,设好神坛神幡后,便焚香祷祀、开坛作法。 龙白月捂着耳朵等在一边,有点怕紫眠真把化了厉鬼的李芳奴招来。如果她 当初不帮曹真他们,或许李芳奴下场不当如此,好心做了歹事,她心虚。紫眠左 手摇着银铃,右手掐着追鬼指,默念拘魂制魄的口诀,半晌也不见他身形晃动。 银铃已经不摇了,可铃声仍密密作响,神幡肃然不动,气氛却如疾风骤雨,龙白 月盯着紫眠手边的七星宝剑,怕他忽然拿起来斩鬼,叫李芳奴魂飞魄散。 铃声戛然而止,紫眠松开追鬼指的手势,睁开眼神色不变。龙白月跟着松了 口气。等到紫眠收了法事下了神坛,龙白月立刻追上前问他:" 情况如何?" " 她倒是固执得很,不肯跟我走。造成瘟疫应该是她的无心之过,但涂炭生 灵无数,罪孽深重,到这样的境地,她也无路可走了。" 紫眠无奈的叹口气,"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没有魂飞魄散前,找到她,帮她了却心事了。" " 她要了却什么心事?我也要帮忙。" 龙白月坚决要跟。 " 我也不知道,她只说了' 怨气染水,人命关天' 。" 紫眠喊来明窗尘:" 准备好东西,今晚出发。" 三人打点好行装已是月上中天,龙白月也不知道她帮忙收拾的那么多瓶瓶罐 罐奥妙何在,只是做个老实的跟班而已。 看守步障的衙役管出不管进,紫眠一行很容易便进入瘟疫区——龙白月想再 玩一次穿墙的心思落空。他们虽无法确定李芳奴行踪,倒是弄明白了瘟疫的由头 是水源,因此总算不用再戴着纱巾,行事轻松不少。 得了瘟疫的灾民白天吃了药,症状缓和下来便回家安歇。街上没有半个人, 李家铺子空落落的,龙白月望着黑洞洞的门口,毛骨悚然不敢上前,好在紫眠师 徒也没打算进去看个究竟。明窗尘利落的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雪白的粉末,在 月色下白莹莹的很是好看。他取了些粉末,均匀的洒在门口,又拿出个瓷罐,含 了口里面的药水,噗的一声喷在地上。 " 成了,师父!" 他压低声音,兴奋的喊。 地上白色的粉末经了药水,开始出现变化,两条黑色的印迹渗出来,一条向 东,一条向西。 是李芳奴走过的痕迹,龙白月哆嗦了一下,指着其中向西的一条,结结巴巴 的开口:" 白天,白天她是往这个方向去的。" 紫眠点点头,用下巴一比:" 东边是来处,西边是心事未了,我们走哪边? " 他竟然询问龙白月。 龙白月愣了下神,考虑了半天:" 我想去找她,她在西边,对不对?" 紫眠不再作声,他转头看明窗尘,浓黑的眸子里竟闪着一丝促狭:" 往西, 继续吧。" 明窗尘不动弹,涎着脸冲紫眠撒娇:" 师父,一直喷下去,腮帮子会痛耶。 " " 你也知道啊,那还卖弄什么呢," 紫眠觉得好笑,故意绷着脸拿过徒儿手 中的药水," 继续洒你的药粉。" " 这不龙姑娘没看过我们作法么,想露一手的,嘿嘿……" 明窗尘傻笑着, 继续洒药粉。 紫眠跟在后面,用手指均匀的将药水泼出去,黑色的痕迹就很顺利的显现出 来。两个人的动作好象种田一样,半点花头没有,难怪明窗尘刚刚想玩点玄虚了, 龙白月看着笑了一下,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三个人这样摸索着走,不一会儿竟然碰到步障。龙白月慌了:" 她,她出了 步障?" " 这步障哪里拦得住她。" 紫眠故技重施让三人绕出步障,才又把痕迹续上。 一边的衙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想上前过问,明窗尘往衙役手里塞了点钱,他 们也就半睁眼半闭眼的放过了。 出了步障,龙白月却越走越觉得不对,直到她看见宰相府邸的灯火时,才脑 袋嗡得一声巨响,彻底呆住。 她,她怎么能忘了——曹真是宰相的儿子! 明窗尘还在埋头洒药,浑然忘我,紫眠沉着脸拦住他:" 不必了。" " 怎么,师父?" 明窗尘停下,顺着师父阴郁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宰相府 邸的时候,也愣住了。 连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都能看出来——好强烈的怨气。 毫无疑问的,李芳奴化作厉鬼进了宰相的宅子。所为何故,那得进去才能知 道。 龙白月猜,是为了曹真,可曹真不是应该和李芳奴在一起么? " 你要是觉得穿墙费神,我知道那边有狗洞。" 龙白月献宝。 紫眠没好气的瞥她一眼:" 我们三个人,还能偷偷潜进去?" 谅你现在也绝对找不到那个狗洞了。 紫眠对徒儿使了一个眼色,明窗尘会意,径直上前拍宰相府的大门。 门口小厮走出来:" 贵客何人,可有名刺?" 明窗尘从怀里掏出紫眠的名刺,递上去:" 司天监紫眠大人,求见宰相大人。 " 小厮去通报,不一会儿神色古怪的回来:" 宰相大人正和官员议事,请紫眠 大人进去后暂时在偏厅等候。" 摆明了将紫眠排除在外。紫眠也不动声色,径自从正门进去,龙白月和明窗 尘从偏门走,在影壁与紫眠会合。三人跟着引路的小厮准备往偏厅去,哪知紫眠 根本不买宰相的帐,在快走到偏厅的时候,忽然折身冲进了正厅。小厮吓得脸都 白了,慌忙要拦他,却被紫眠一拂尘甩开。龙白月见状不禁呆住,明窗尘反应得 快,看师父忽然取出拂尘,连忙从自己的背囊里抽出紫眠备用的法衣,快步上前 给紫眠披上。紫眠脚下不停,拨了三重珠帘,就进了灯火通明的正厅。 正厅里官员正忙着商量瘟疫的事情,紫眠忽然披着道袍拿着拂尘闯进来,众 人都愣住了,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龙白月跟进来,打眼一瞧,全是大熟人,她赶紧乘着众人都在看紫眠,低了 头躲在明窗尘旁边。 " 紫眠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宰相面色铁青,就要兴师问罪。 紫眠弯起眼睛,冷笑两声:" 宰相大人,贫道道号紫眠,深夜来访,叨扰了。 " 宰相看紫眠竟然拂尘一挥和他作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暂时压下脾 气:" 你来这是要做什么?" " 两件事,一为公,一为私。" 紫眠沉稳应对,众官员原本窃窃私语,这会 儿都停下来听他要说什么。 " 公为何?私为何?" 宰相声如闷雷,气势逼人。 " 公为瘟疫,私为府上大公子,曹真。" 众官员愣住,这一公一私,如今都是宰相的喉下逆鳞,他们来议事的,尚且 打着马虎眼,紫眠大人一上来就这样咄咄逼人,看来今天是捋定了虎须了。 曹宰相此刻的表情都可以杀人了:" 瘟疫,圣上已经前往行宫避暑,此事全 权交于老夫处理,延医救助,不需旁道置喙;至于犬儿,家门丑事,他的事如今 与老夫无关。真人请回。" " 若是曹公子的事正与瘟疫有关呢?" 紫眠不退让,坚定的目光面对宰相的 怒意,毫无胆怯。 " 这是两回事!" 宰相怒焰更炽,猛得拍了一下太师椅," 紫眠大人,你在 混淆视听吗?" 呵斥声如惊雷乍裂,看见宰相的失态紫眠却莞尔一笑:" 宰相大人,贫道无 法混淆,因为这两件事,确是一件事。" 宰相看紫眠胸有成竹,立刻怒意一收,表情阴鸷起来:" 凭据,真人,信口 雌黄该当何罪,真人如今也在朝,不该不知道吧?" 紫眠微微一笑,掐起手指算了一下,开口:" 大人,近日贵宅阴气缠绕,贫 道也不细算,九条人命,对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