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第十章风荷(2) 众官员倒抽一口冷气,面面相觑。 宰相面色一动,语气不变:" 真人在说什么?老夫问的可是瘟疫之事。" 紫眠不置可否,语气忽然轻松起来:" 拨给贫道一些人马,随贫道出城,不 日则瘟疫可解,到时要在宰相府上设坛做大醮驱邪,宰相大人可愿意?" " 若能为民解困,老夫自当尽力,真人这般有把握,可想过若是……" " 一切由贫道担待。" 紫眠的言行让一边的龙白月呆住了,她从没见过像此刻这样神采熠熠的紫眠。 他总是懒散飘忽、不问世事、不见喜怒,好象山涧里潺潺的流水,没想到此刻, 仿佛突然间变成撞了磐石的万仞飞瀑,慷慨激越、势如破竹。 她哪里能掌握这样的男人,她根本不了解他。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他的过去,他的将来,她统统不了解。她的 能耐,只足够与慕她美色的男人做露水姻缘,她如何能叫一个对她无心的男人臣 服于她?美色行不通,才智又不够,她这半年时间,根本是失败的。 他是温润流水时,她的手掬不住,他若飞流直下,更是叫她心惊胆战。她就 像愚蠢的落花,被他带着漂流,还以为他是跟着自己的方向。 厅里的众官员面面相觑,等着一直静默的宰相表态。 阴着脸的宰相终于开了口:" 贺正侍,你家公子如今在哪里?" 正侍大夫贺文立刻躬身一揖:" 下官犬儿此刻正领着人马全城巡戒,防止有 人借瘟疫闹事。" " 嗯,就派他,拨调一骑人马听紫眠大人差遣。" " 是。" 正侍大夫贺文慌忙一揖,低头时瞥了紫眠一眼,神色微变。 半个时辰后,领了命的贺凌云就带着人马等候在宰相府外了。他一看见紫眠 从宰相府走出来,立刻神色一凛,双唇抿得死紧。 紫眠看见贺凌云,熟稔的笑笑,翻身上马。一个兵卒替他牵着马,引马来到 贺凌云面前,和他的坐骑并辔。 " 你死定了。" 贺凌云目视前方,从牙缝里咬出这四个字。 " 我知道。" 紫眠微笑着低喃,弯腰替明窗尘取下背囊搁在马上。明窗尘要 和步兵们同行,还是轻装上阵比较好。 " 你这算什么,匹夫之勇?" 贺凌云怄气不看紫眠,一抖缰绳,队伍行进起 来。 " 上万百姓受苦,九条人命,两个灵魂永世不得超生……你说呢?" 紫眠也 不看他,声音低得竟然没让贺凌云听见。 跟在最后的龙白月看见队伍出发,连忙快步跟上,刻意不去在意宰相。 就在要出府的时候,龙白月的袖子被人扯住了。她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 人,穿着不似宰相府的下人,作平民的打扮。 " 宰相要你进去,要问你他究竟查到了什么。" 龙白月心有余悸的望了一眼宰相府,转头看看行进的队伍。她回过头来,咬 着唇,狠狠的一甩袖子,挣脱那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男人冷不防被龙白月甩脱,愣住了:" 你……" 龙白月捏紧拳头,在心里警告自己别犹豫、别胆怯、别后悔。 下一刻,她一扭身,飞快的向着紫眠追去。 是的,他是温润流水时,她的手掬不住,他若飞流直下,更是叫她心惊胆战。 她就像愚蠢的落花,被他带着漂流,还以为他是跟着自己的方向。 就让她跟着他的方向吧…… " 瘟疫是靠水传播的,我们顺着河走,找到源头再说。" 紫眠一边驾马一边 对贺凌云说。 " 你怎么知道?" 贺凌云仍旧忿忿不平," 流水一日千里,瘟疫传播的没那 么快吧?" " 我说的源头,是瘟疫的源头,不是流水的,瘟疫是一路逆流而上的。" 贺凌云愣住了,扭头盯住紫眠:" 这,这怎么可能?" " 所以说,瘟疫是怨气所致,并非寻常瘟毒。" 宰相府也许就是瘟疫的终点 了,李芳奴很可能想要宰相的命。 " 你怎么知道?" 贺凌云将信将疑。 " 因为鬼知道。" 紫眠也不看他,丢下一句。 " 哈,我就知道,有事不能问你。" 贺凌云讨个没趣,无聊的卷起马鞭,拿 它敲敲龙白月的头。 " 你干嘛?" 龙白月摸摸脑袋,凶巴巴的冲贺凌云吼。 " 我干嘛?我说你啊,非要跟着我们作什么?不累?" 贺凌云皱眉看她。 怎么不累,她都快累死了,白天刚中了暑,一直到现在都没法休息。可是, 她一定要咬牙坚持住,一是为了李芳奴,她要看到一个结果,二是为了她自己, 她不知道此刻若自己回去,会不会骨头一软,又跑到宰相跟前跪下了:" 废话, 怎么可能不累,你用骑的我可是用走的。" " 所以叫你回去啊," 贺凌云抓抓脑袋,有点为难了,这丫头平时恶则恶矣, 现在虚弱的样子倒的确叫他不忍的," 众目睽睽的,我领着兵呢,可没法子怜香 惜玉抱你上马,不能乱了规矩。" " 谁叫你怜香惜玉了。" 龙白月白他一眼。 " 不如你去找紫眠。" 贺凌云嘿笑,想起紫眠为她捞头发。 "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你不能乱规矩他就能乱了?他还是朝廷命官呢。" 龙 白月头也不抬的往前走,怕他看见她脸红。 明窗尘走在紫眠马那边,她不敢过去,她怕他看出来,她也怕紫眠看出来。 她刚刚下的一个决心,让她的很多想法心事都改变了,至少她不再自欺欺人。可 人活着,一旦不再自欺欺人,很多事情就会赤裸裸的叫人脸红呀。 " 真是搞不懂你……" 贺凌云将她的执拗看在眼里,抿着唇,心里嗤笑了一 下。 一行人出了城,一直走到天亮方停下休整,之后时走时歇,又走了一天半, 才找到瘟疫区的源头。 那是一大片芦苇荡,齐腰深的滩泽,一眼望不到尽头。原本应该是茫茫的一 片叫人寻不到目标,可是,这次的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由不得人不注意这样的 异常。 错杂的芦苇丛中,有一角,开满了妖冶的荷花。不是亭亭净植香远益清,而 是层层叠叠浓香漫溢,荷花瓣润泽丰厚,丝丝红脉带着血色,泛着幽幽的光泽。 贺凌云遣了几名兵卒到荷花丛中探个究竟,异常茂盛的荷叶荷花竟然触手即 断,茎管中淌出鲜红的汁液,染得人浑身绯红。 " 贺大人," 探了许久一个兵卒终于扭头高喊," 发现两具尸首,一男一女。 " 紫眠和贺凌云闻言,立刻驾马踩进沼泽往兵卒的方向去。 岸上龙白月身子一晃,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她强撑着,不肯倒下。 她不该觉得惊异的不是吗,她早该知道,违抗宰相的意志会是什么下场。她 在帮助他们吗?她究竟做了什么? 她要忠于自己的意志吗?她究竟在做什么? 颈后蓦然传来剧痛,龙白月诧异的回头,看见宰相府那个陌生男人,已换了 兵卒的打扮。她张张嘴,想说" 我本来就要昏了你不必打我的" ,却发不出声音 来。 她倒在那个男人怀里,一边的明窗尘急得直嚷嚷。 她想挣扎出异样叫窗尘察觉,身子却像被蛛网缚住的蝶。她听见他冲紫眠和 贺凌云高声喊:" 姑娘受惊昏倒了,需不需要属下找车先送她回去?" 不要答应他。不要答应他,紫眠…… 她空洞的眼睛里最后只剩下紫眠。他转过头来,眼里温温的映着关切,一如 往日般温润如流水。 " 好……" 不要答应他,紫眠…… 她的心在刹那间凉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