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第十七章玉面阎罗 第十七章玉面阎罗 龙白月跟着紫眠走了小半天山道,快晌午就下了龙虎山。他们寻了家小客栈 打过尖,之后继续上路往贵溪县县衙去。途中她一直找机会和紫眠搭话,眼看县 衙在望,终于让她找到话题:" 贺凌云说了,贵溪县县令是他的朋友呢,真是巧 了。" " 是啊," 紫眠点点头,也觉得一路沉默怪尴尬的," 我师父也说他年轻有 为,人称玉面阎罗。" " 玉面阎罗?" 龙白月发噱,觉得真够滥俗的," 玉面大概是指他俊俏的意 思,阎罗不知何解。" " 无非执法严明、不苟言笑而已。" 紫眠漫不经心的对答。 两人走到县衙门口,向皂隶递上名刺。小吏接了名刺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就 看见两列官差从衙门里鱼贯而出,在门口雁翅排开站定,这时方从里面出来一人, 穿着朱红色官袍,身材修长挺拔,面如冠玉,双唇紧抿不苟言笑,想必就是那" 玉面阎罗" 了。 这出场场面颇似翠虚啊,龙白月心下一哂。 " 下官严修,见过紫眠大人。" 紫眠是京官,官衔也比县令高," 玉面阎罗 " 理当先行拜谒。 " 免礼,在下叨扰贵府,这几天劳烦严县令照应。" 紫眠还礼道。 龙白月也跟着福了一福:" 奴家龙白月,见过县令大人。" 严修表情严肃正经,却长了双温润的眼睛,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龙白月,目光 里闪过一丝欢喜,倒叫龙白月见了一愣。 奇怪,他欢喜什么?他应该惊艳,或者垂涎才对啊,龙白月颇为自恋的想。 严修领了紫眠和龙白月进县衙。因为紫眠不是为公事而来,又带着女眷,是 以他领着两人直接进入县衙后院——那里住着他的妻小。 紫眠和龙白月被引入客厅,刚落座,就有侍儿出来奉茶。紫眠他们接过茶, 还没有寒暄两句,严修的妻子作为当家主母,便领着严修的两位妾室出来一并见 礼。 一切井然有序,不愧是" 玉面阎罗" 。龙白月偷眼打量着正襟危坐的严修, 又侧脸瞧瞧他的正室——端庄娴雅,低眉顺眼,正是诰命夫人最典型的模样。严 修的一双儿女这时也嬉笑着跑进客厅,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双双扑到严修膝下, 好奇的打量着客人。 好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龙白月刚想在心里感慨一下男儿当如此修身齐家之 类,却听座上严修朗声一笑:" 白月啊,可还记得我么?" 紫眠有些诧异的侧脸望向龙白月,微微皱眉。 龙白月呆住——这什么跟什么?她几时和这位玉面阎罗打过交道来着?贺凌 云给她的信里是有说县令是她的旧识,可她一直只当他是混写。 她确确实实不认识眼前这位县令大人呀。 " 我是长德啊!" 严修笑着说出自己的表字。 他将手指指向唇边,一咧嘴,笑不露齿的嘴唇往两边拉开,却赫然看见空落 落的牙床上狗窦大开,两颗门牙无影无踪。 龙白月一口茶喷得老远,惊愕得险些昏过去。 " 长德……公子?" 她回忆起来了——那晚摔碎的琵琶、迸裂的玉片、掉落 的门牙、滴答的鲜血……杀猪一样哀号的大胖子——长德公子——严修。 " 想起来了?哈哈哈……" 严修在自己家里不用掩饰缺齿的尴尬,兀自笑得 开怀,他膝下刚换齿的小儿见父亲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一父一子皆无门牙还在一起嘻哈,场面滑稽无比。惹得紫眠也绷不住,别过 脸用手遮去自己嘴角的笑意。 " 公子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来了!" 龙白月吃惊的端详着严修,果然开始 觉得眼熟了。 严修的妻妾也忍俊不禁,举起袖子偷笑起来。场面不再温良恭谦让,却更添 了一分欢快。 " 我不行了……" 龙白月看着严修的笑容,一阵气虚,连茶杯都端不稳,泼 了好些茶水在手上。她慌忙将茶杯丢在桌上,偏过头,不忍心再看严修的笑容: " 拜托大人别再笑了……" 她当年可真是造孽啊! " 当初真是对不起。" 始作俑者龙白月起身点头哈腰,由衷抱歉,虽然早忘 了当初为何要摔琵琶。 " 有什么关系," 严修将小女儿抱进怀里,莞尔一笑," 也多亏了你,才让 我改过自新。" 多亏了她?龙白月诧异得抬起头,望向严修。只见他眼神里毫无责备,只是 一派的清澈坦然。 真的是变了一个人呀。 " 说句不怕大人生气的话,当年大人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啊," 龙白 月思及往事,感慨万千又觉得好笑," 可知道当时我们编排您什么混话?" " 那个顺口溜吗?" 严修不以为忤的笑,对过去的荒唐日子也觉得滑稽," 我知道——' 整日价揩油,严修不言羞。烟花巷里走,气死迎面老娘舅。'"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得笑起来。 紫眠第一次接触到龙白月的过去,说不上什么话,只在一边安静喝茶,细心 的听着。 龙白月指指自己面颊:" 记得大人当时满胖的。" 她还依稀记得当年的长德公子高高胖胖油头粉面,裹在绫罗绸缎里,大老远 的就能看见他亮闪闪的身影。也难怪之前认不出他,几年不见他瘦了不少,身形 变得修长挺拔,脸上也出现好看的轮廓,配上沉稳贵气的官袍,早已是一个风度 翩翩的青年才俊。 " 嗯,缺了门牙以后,吃东西不方便,就渐渐瘦下来了," 严修笑,也没想 到自己瘦下来会帅上不少," 那天我以为自己疼得要死了,凌云扶我回府,我捂 着嘴直叫大夫。可这个时候我妻子正在替我生闺女,仆人从房里端着一盆盆的血 水走过我面前,我捂着嘴忽然就觉得惭愧。" 严修低下头,搂搂自己女儿:" 妻子替我生孩子,比我疼上何止百倍,我还 在外面花天酒地,掉颗牙就叫唤,算什么男人?呵呵……后来就跟狐朋狗友的散 了,考科举有幸中了进士,候到这个官,赴任至今也满两年了。" " 真好," 龙白月笑," 大人改变,是百姓的福分。" " 呵呵,你也变了," 严修盯着龙白月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表情怅然又欣慰, " 你怎会跟着紫眠大人?凌云信里倒是没细说。" 龙白月浑身一震,咬住唇无言以对——她没变,还做着以前的营生。跟着紫 眠是因为她为虎作伥。 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 机缘巧合而已。" 这时候紫眠在一边淡淡插口。 龙白月松了口气,向紫眠投去感激的一瞥,庆幸他为她解围。 " 哦,原来如此。" 严修察言观色,也不再多问。 紫眠与龙白月在严修的安排下小住了两日,按照严修的计划,他们将跟着路 过贵溪县的硝石纲一道进京。 京城每年但凡盛大的节日庆典,都需要耗费大批烟花爆竹。制作烟花爆竹的 原料硝石需要从夏末就一批批送往京城。大量的硝石分批起运,每批编立字号, 分为若干组,一组称为一纲。 因为是官方组织纲运,硝石又易燃,所以硝石纲每次都会安排不少士卒护送。 紫眠和龙白月跟着他们走,就等于多了一队保镖。 " 从我们这里走几日,换水路漕运,行程就更轻松了。" 这天严修与硝石纲 的长官交接完,就安排下人给紫眠和龙白月收拾行李," 白月,你来一下。" 龙白月纳闷的看了一眼严修。在外面为了掩饰缺齿,严修又是一副不苟言笑 的样子。她不晓得严修单独找她做什么,但还是和紫眠打了招呼,跟着他走。 严修领龙白月回到县衙后院,取了把琵琶递给她:" 这个送你。" " 送我这个做什么?" 龙白月吃惊不已,她解开包着琵琶的布囊,一把上好 的镶玉龙首琵琶就露了出来。 " 当年少不经事,惹恼你摔碎琵琶,听说龙鸨母责罚你了吧?" 严修笑笑, " 今日还你一把新的,聊表心意。" " 谢谢。" 龙白月很是惊喜,开心的抚摩着崭新的琵琶,忽然她眉峰一蹙, 内疚的开口:" 要不……我求求紫眠,说不定他有法子替大人把牙齿恢复?" ——帅是帅多了,可缺了牙齿,总是有碍观瞻啊。 " 哈哈哈哈," 严修闻言大笑,又肆无忌惮的露出牙床," 不用啦。" " 有些改变是好事,不需要恢复什么。" 他顿顿,又笑着问龙白月," 白月, 龙鸨母可好?" 龙白月一呆,凉意从脚底升起,全身的血液好象一下子被抽空,让她有些恍 惚:" 我……我三年前就和她分开了,已经许久没有她的消息……" 鸨母,她的鸨母……去了哪里呢?龙白月的脑子忽然开始混沌,各种各样旧 时的记忆嘈杂起来,鸨母冷笑、愤怒、奚落、惊恐……无数表情各异的面孔揉在 一起,纷乱错杂——却没有她的下落。 " 哦。" 严修点点头,此刻内心也在挣扎,没注意到龙白月的异样。他低头 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抬起脸来,看着龙白月的目光却有些迟疑:" 对了……你 知道吗,楚珣和我是同一批进士及第。" 楚珣。好遥远的一个名字啊……龙白月翻腾的内心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忽 然变得平静。她蓦地笑起来,娇媚的神采却让严修觉得陌生——那明明应该是他 曾经熟悉的笑容,娴熟、诱人、带点捉摸不定。 " 楚公子啊……我已经许久不曾想起他了……" 严修神色一动,沉默了许久。渐渐的他明白过来,释然一笑。 "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