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第二十七章深宵之梦(2) " 哎呀哎呀,你们这帮公子哥,到了云南还死性不改,不知道外面敌情紧吗? " 看门士兵毫无办法的跺脚,眼睁睁看他们溜得没影。 即使战事吃紧,天性爱唱歌舞蹈的苗人依旧不怠慢任何一个节日。在姊妹节 这样的日子里,他们更是抖擞了精神,豁了命的说唱笑闹。 作为头人的女儿,十六岁的金华带着弟弟银华赶到了坡会,她像杜鹃花一样 娇艳的脸颊兴奋得潮红,嘴角若有似无的笑靥和银饰一起闪烁着迷光。 " 金姊你看,那正在赛马的男人我们没见过呢,挺厉害的。" 银华远远的瞧 着热闹,手指着赛马场笑着喊。 " 是啊,不是我们部族的人呢。" 金华望着那昂扬在骏马上的矫健身姿,目 不转睛。 " 哈哈哈哈,你们看,我赢了赛马,姑娘们给了我好多糯米饭,这是为什么? " 贺凌云跨在马上,手里拎了一大堆吃的,向马场边的同伴们靠拢。 " 切——" 同伴们嫉妒得白他一眼," 装傻,这是定情饭呗。" " 真没意思,女孩儿们都中意他,京城里是这样,到了这里也一样。" " 你赶快挑出一个来吃了吧,定下来,也好轮到我们表现。" " 那不成,这些我都不中意呢。" 贺凌云讪笑一下,漫不经心的瞥着四周, 想找个地方把手里的饭都给扔了。 这时背后有歌声响起,贺凌云听不懂苗语,但云雀一样的音色仍吸引他转过 头去。 春日的阳光落在璀璨的银首饰上,让那姑娘耀眼得不象话。她丰满的身材与 红润的娇颜藏在银饰下,却无比的明艳。她边唱边舞,伴着嘹亮歌声的是节奏缓 慢动作简单的舞蹈,她晃动着满身的银铃,迷人的目光总飘忽着落在贺凌云身上, 单纯的几个肢体动作,被她跳出来,变得意味深长。 " 她是在唱给我听,跳给我看。" 贺凌云喃喃着,目光胶着在那女子身上, 再也移不开。 " 切——" 伙伴们哄他,受不了他的自大。 贺凌云跳下马,将手里的糯米饭丢给自己的同伴,空着手向那女子走去。 金华看见那俊挺的男子向她走来,也边唱边舞着慢慢靠近台子边,她心潮涌 动,歌喉百转千回,眸子却定睛不动,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贺凌云霸道的挤到台下抬脸望着金华,目光放肆的扫着她的身子,薄唇一咧, 双眉斜飞,笑得邪肆惑人。他的笑让金华的歌声不禁高了一个调子,再缤纷璀璨 如同烟花燃放,最后的结束又似醉酒般酣畅淋漓。 金华捧出糯米饭,送到贺凌云面前。他浓墨般的眸子依旧盯着她,暧昧的笑 着,不接她手里的饭,却抓了她的手示意,要她喂他。 金华手一软,带着绵绵笑意,将饭送进贺凌云嘴里。 贺凌云依旧目不斜视的看着她,含住饭嚼了两下,却皱起了眉头。他吐出嘴 里的棉花和香椿芽,愕然发问:" 这是什么?" 饭里裹着棉花和香椿芽,是暗示男人早日迎娶的意思,可贺凌云纯正的京城 官腔却让金华愣住了。她手一颤,饭全落在地上,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恐惧和惊慌 :" 你是汉人?" 你为什么是汉人?为什么是来打仗的汉人?为什么还是武官的公子…… 花前月下,这些问题不亚于绵绵的情话,被金华用生硬的汉话说了一遍又一 遍。她捧着贺凌云的脸,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悲伤的泪水却被贺凌云漫不经 心的吻掉——他贪恋她的美艳她的樱唇,所以,他只要她欢笑只要她歌唱。 " 别哭。有什么好哭的呢?" 贺凌云挑起金华的下巴,拇指拂过她红艳的朱 唇," 等仗打完了,你只管跟我回京去,做我的侍妾。" 每每听到此,金华的身子都会一软,柔柔跌进贺凌云怀里。贺凌云一厢情愿 的误会着,以为她在陶醉。 金华眸子里温柔的水光下,却是贺凌云没读出的哀戚:只是要她做他的侍妾 吗……等仗打完了,她亦会尸骨无存,她为了他与家人反目,难道只是为了这点 情分?他可知道?……他不知道吧…… 决战前夕贺凌云又溜出来与金华幽会,他只顾沉醉在温柔乡里,却没看见她 眸子里的绝望。他把她最后的赠予,只当作犒赏的飨宴…… 悬崖瀑布边水声激越,是他们激情最妥帖的注解,菩提树下一宿的疯狂,让 他们恨不得吞噬掉彼此。她咬住他的肩,阴狠的力道,让他不禁呻吟出声。他只 当她和他一样疯了,却没料到她早暗暗伏下杀机。 当贺凌云察觉不对的时候,金华的嘴角已经流下黑血。他顺着疼痛往肩头看 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一只金光油灿的虫子尾巴。金蚕从他皮下活生生的钻进去, 顺着狰狞的血洞走成一线。 " 金华——" 他疯狂的怒吼着,双目圆睁,眼里布满血丝," 为什么——" " 明天我阿爸就要和你阿爸决战了……我决定帮我阿爸,除掉他仇人的儿子 ……只要阿爸天亮了来这里拿到你的尸体,两军阵前,我们赢定了……" 金华奄 奄一息的惨笑着,断断续续的嗫嚅," 凌云,你别难过,别不平……我这条命也 给你,下了黄泉,我任你报复,不,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任你报复……" " 我不会成全你的!我死也不会成全你的——" 这样死去已经是他的耻辱, 他怎能再让自己的尸体成为父亲的耻辱。贺凌云挣扎着爬起来,蹒跚着往悬崖退 去,他绝望的看着金华赤裸的尸身横陈在月下,好似祭天的殉礼,惨烈的情景烙 印一样打进他的心房,心被烫得萎缩,从此再不会提情爱。 他跳下瀑布,被汹涌的水流砸进一个不知名的去处…… 再到他醒来时,却已物是人非,不知如何上了随军军师紫眠的船,心却死了 …… 背上火烫的灼烧和着心痛,撕扯着贺凌云,然而酣畅的噩梦却突然一转,一 股女儿家的嫩香扑进鼻子,伴着一句叫人匪夷所思的话:如果你还能活下来…… 我就恩准你入赘我家做女婿…… 荒诞又滑稽,扰乱了他的梦境,让他郁闷不安满头是汗的惊醒,却只看见陪 在他身边,沉睡中的紫眠…… ※※※※※※※※※※ 灵宝抓周的时候拿的是木工刨子,她拿不动,却固执的抓着,态度毫不犹豫, 让她的爹爹狂喜。 她三岁就能设计简单的器具,七岁开始跟着爹爹做活,雕梁画栋断头台,拱 桥农具御女车,她什么都参与,没心没肺。 爹爹说这样很好:单纯不是褒义词,该是张白纸,画红的是红的,画黑的是 黑的,写人是人,写鬼成鬼。做工具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工具,最好单纯得像张白 纸,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心。 她能没有心么?她摸着胸口,温温热热,心正跳得规律又稳当。 十二岁的时候,她跟了爹爹,去给叔叔帮忙。叔叔好象接到很大件的活计, 忙不过来,成天满面春风的跑东跑西,都是她和爹爹在做东西。 有一天,叔叔忽然很兴奋的跟她爹爹讲,他替她谋到一桩好婚事。 她不应该相信叔叔的——一个不称职的木匠,能作一个好媒婆? 叔叔带了她往一个大户人家去,美轮美奂的屋子被她的眼睛解构成一个个零 件——都是普通手艺,也就不觉得多了不起了。 叔叔跟一个老爷爷搭话,老爷爷不停打量她,很满意的点头,然后他拍拍手, 吩咐着:" 喊九公子过来。" 呼啦啦来了一堆衣香鬓影,中心簇拥着一个少年,一身白衣,脖子上还围了 张白貂皮子,他傲慢的打量她一眼,生气的扭头冲老爷爷吼:" 爹,我不要—— " 灵宝的心却怦怦跳起来,再也做不了白纸工具了。那公子俊俏得好象戏文里 唱的,她看着他,攥着东西的手心就开始微微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