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没有子弹(15) 说话就憋不住,要尿裤子了,可我还是像个太空人似的,用极慢的速度转身, 挓挲着两只手,脚跟儿着地,一步步地捯,捯到了厕所门口。 厕所的门挨着单元门,衣服架就在门旁边,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儿,使我忘记 了撒尿,只听“啪嗒”一声响,地上掉了个钱包。 钱包很厚,鼓鼓囊囊,露出一沓百元大票。我没法想象它怎么就掉到我眼前 了,这是天意! 卧室里还在二重唱,一声比一声紧急,逼迫我做出决定。我弯身捡起钱包, 从里面拿了三张,然后把它放回衣袋,过了几秒钟我伸手又把它掏出来,又拿出 一张。成了成了,我对自己说,成了。我连尿也没撒,回到沙发上躺下,闭上眼, 脑袋里轰轰响,什么也听不见了。 到底是亲爹,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真给呀!威哥他们都笑嘻嘻望着我。 我说:那是,不给成吗!我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假,可他们一点没觉察。我也 想过告诉威哥这钱是怎么来的,但终于没说出口。奇怪极了,我干得出来,可说 不出来,真弄不懂是为什么。去他妈的吧,干杯! 我请大伙在小过年吃了一顿,昏天黑地,最后都忘了是怎么回家的了。 灯光从房顶直刺进眼睛,一个身影走到床前,我不由得用手挡住眉头。嗬, 醒啦,睡足啦。我妈的口气充满讽刺。我脑子像一锅糨糊,懒得说话。 你醉得跟死人似的,怎么搞的? 我不出声。 干吗这么喝酒?问你哪! 我不出声。 送你回来的都是谁呀? 我不出声。 你现在尽和什么人来往,我怎么一个也不认识? 你认识个屁! 我并没想这么说话,可嗓子眼里毛扎扎的,舌头粘在上牙床上,别提多难受 了。 我妈没声儿了。一会儿我听见她在倒水,然后叫我起来。我坐起来喝水,她 用手捋捋我的头发。我心里一热,叫了声妈,她没答应,又去给我拧了把毛巾, 毛巾热得烫手,擦了脸人舒服多了,接着我就把龙生的事和三千块钱的事都告诉 她了。 她安安静静听我说完,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怎么还钱呢? 我说不用还。 为什么?她很吃惊。 我告诉她那些人是我特好的哥们儿。 她盯着我,借钱怎么能不还? 你就别管了。 什么意思? 就是不用。你不懂。这时我已经后悔不该和她说这些了。 他们的钱哪儿来的?他们不是学生吗? 你这人真没劲。 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 说什么! 你绝不能随便用别人的钱,难道你不知道王继良就是…… 我就是王继良,他妈的怎么着!我突然豁出去了。 你,你浑蛋!她猛地从床边站起来,我也一下子蹿起身站到床上,双手攥拳, 咬牙切齿,这副样子把她吓愣了。 我们俩谁也不敢先动手,就这么傻站着。我居高临下,她仰着脸傻乎乎凶巴 巴地瞪着我。 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心不由得软了,觉得她很可怜。得了,我逗你哪!我说。 逗个屁?逗什么?她仍然很凶。 我告诉她钱是陈地理、陈老师给我的,他说不用还,还不让我告诉她。 这灵机一动的谎话简直神了。我妈怔怔地一动不动,眼神发直,像个大傻子, 接着用力抿住嘴角,抿呀抿呀,忽然一扭身坐到床上,用手捂住脸。 我说去厕所,出了屋门。时间一定很晚了,胡同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蹲茅坑 时我一直想着两个问题,一是陈地理可不可能给我钱,答案是有这种可能。二是 我妈干吗哭,哭说明什么?是感动吗?想来想去除了感动,没别的解释。但是我 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他们俩一定有什么秘密。难道我 妈当上第三者了?这可能吗? 想到他们俩好,我身上直冒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感觉一点不像我 爸和口琴,完全不是一回事。我爸他们玩得挺开心,可我妈和……天哪!我实在 不愿意往下想了。 等回到屋里,我妈已经洗完了脸,对着镜子擦了雪花膏,然后又洗了脚,一 直没再提钱的事。我又希望她问又怕她问,稀里糊涂就关灯了。 我就要睡着了,也许已经睡着了,一个声音在叫我,王高,王高你睡了吗? 我哼了哼,哦,干吗? 没什么。睡吧。 口琴的家在一个新建的小区,所有的楼长得都一模一样,所有开电梯的女的 都用怀疑的眼光看我,我就吹口哨。 1206,我记得这个号码,但是每座高楼里都有一个1206,我敲了五次门,心 想如果再不是我就不坐电梯了,直接从窗子跳下去。老天有眼,开门的是她。 她没想到是我,一脸吃惊,手把着门,不想放强盗进屋。然而我不是强盗, 她只能笑脸相迎。可那一会她脸上的表情让我忘不了,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