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没有子弹(27) 他瞟瞟我这个物证,恶狠狠的脸上扬扬得意。 谁说我是王继良的儿子?他不是我爸!我爸姓张,名字叫张峻岭! 霹雳一声震天响,我这一句话把我妈多年隐瞒的事给捅出来了。 姥爷姥姥全蒙了,两个人像是失去了知觉,做梦似的。看着他们老糊涂的样 子我倒有点可怜他们。可他们不让人可怜,他们不是那种愿意被可怜的人。 等我妈简单把事儿说清,一起坐到客厅沙发上,他们眼里恢复了知觉,渐渐 冒出火来。看得出他们越想越气,邪火直拱都压不住了。把我妈生出来,生成这 副样子,这是谁犯的错误! 他们俩你看我我看你,连我妈都忘到脑后了。 我就想,老魏,为什么你当初一生下来就把她送出去?姥爷问姥姥。 你问我?我那会儿正要求入党,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人不都入党了,也没扔下孩子不管哪! 我出身不好,不好好表现成吗?我那么玩命干还拖了我五年哪! 入了党你也没时间呀,开家长会从来是我去。 别说得好听了,你净不去。 谁说我不去,不去我怎么对陈地理那么熟悉!我比你熟,那天我一眼就认出 他了。 好,你了不起,你光荣!姥爷讽刺得要命。 姥姥气得打了个嗝,你、你先下手为强,我还要问你哪。 问,请问。 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带她去干校? 你糊涂啦,人家还给我办学习班呢,怎么带! 别人也有问题,很快就讲清了,就你国民党的问题怎么一直就讲不清? 混账话!谁是国民党!我三七年就入党了。 可介绍人呢? 死了,牺牲啦,为革命英勇牺牲你懂不懂! 别吵别吵了!我妈大喊一声。 他们一下子泄了气,屋子里鸦雀无声,静得吓人。 我妈跷着一条腿,颠呀颠呀,猛地停住:是我不好,跟你们没关系。 你为什么早不说?姥爷困难地看了她一眼。 说有什么用,已经发生的事儿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那他就不是那个姓王的儿子。 那他也是姓张的儿子,她冷笑了一声,他总得是谁的儿子吧。 说得好,我都想给她拍巴掌了。姥姥擦擦眼角,叹口气,我就想不通,你怎 么老这么倒霉,找的男人都这么浑蛋。 因为浑蛋太多。 屁话!姥爷猛地挺直身子,两眼红通通瞪着我妈。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是 你的思想有问题。你早该总结教训了,你有没有脑子?他把手指头放到太阳穴上, 戳来戳去,人是有思想的,是思想决定一切。为什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 就是这种臭味相投的人。还有一丘之貉,都是同样的道理!你自己要好怎么会和 浑蛋搅到一起,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他妈的又缓过劲儿来了,我再也不受他这套了,凭什么说我爸浑蛋,我爸 是干什么的你们知道吗? 他干什么?姥爷梗着脖子问。 他干的事儿多啦,他是经理。 王高!我妈想阻止我,我才不听她的哪。 经理?只听姥爷从鼻子眼儿里冒出两股凉气,扭过脸去,不打算理我了。 他是共产党员!我忽然明白该怎么说了。 老头儿的脑袋又转回来,一脸的惊讶,是吗?他是吗? 当然是了。他还是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哪! 劳动,他劳什么动? 他给咱国家挣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做梦你都猜不出来。一个亿!我可能说得 太邪乎了,他们大眼儿瞪小眼儿,死死盯着我,我赶紧往下说,他要让我上大学, 让我学了知识为国家多做贡献。 那你为什么没去呢?姥姥认真地问。 我爸怕我走了,我妈伤心。他老跟我说要我孝顺我妈,他还给我钱让我给她 买营养品呢。 我妈噌地站起来,目光闪闪朝我瞪着,可我并不受干扰。 我爸对他父母特好,还带我去看爷爷奶奶,他们住的房子都是他给买的,比 这房子大多啦,特高级。 那他有钱,姥姥说。 他挣了钱净赞助别人,赞助学校什么的。 我们也赞助过,姥爷插进来,残疾人他有没有赞助? 当然。 贫困地区呢? 也有。 革命老区? 有吧。我爸干的好事儿多啦,都拍电视了。他是自学成材,好多国家都请他 去,美国日本意大利,可他都拒绝了,不去。 为什么? 因为爱国呗,要不人家怎么选他当代表呢! 什么代表,人民还是党的? 都是,又是人民又是党。 我还想往下编,因为我觉出他们听得很来劲儿,而且我想起来还有个地方叫 政协,那儿的人不叫代表叫委员;这时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怪吓人的,连 忙转过脸,那是我妈。只见她的嘴哆嗦着,脸也开始抽,越抽越厉害,都不像个 人样儿了,嗓子眼儿里一个劲咯咯地捯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