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5 到了老轲的住地,蕾子终于从梦中醒来。看着他小心地拧开了门,两人一
前一后、轻手轻脚地悄悄进去。
关上了门,蕾子轻呼一口气,笑了。笑得毫无心计。
“老轲,你和我想得不太一样。”终于,她还是把话题转到了对他的感觉上。
“为什么? ”他问。一边把自己的小床收拾一下。
“我想你应该扎一条小辫,穿一条破洞牛仔裤,肩上刺只鹰,嗯,还有,吸毒!”
蕾子很认真地,把她心中关于流浪歌手的形象都罗列起来。组成一个老轲应该有的
形象。
老轲乐了:“那我让你失望了吧?”
蕾子也笑了:“没有,挺好。”
房间门突然被敲响。
两人瞬间停止说话,面面相觑。
楠果进来了。
老轲从来没有带过人回来,这次,是第一次。老轲和楠果保证过,不会带人回
来过夜的。但,这个夜里,他没办法信守承诺。因为,那人是蕾子。
楠果一手扶着门把手,穿着一套睡衣裤,睡眼惺忪地明显不适应屋里的光线,
不由地用手揉了揉。
“这是蕾子,我的朋友。”老轲淡淡地对楠果说,他还是感觉有必要同楠果解
释一下。
“哦,没事。蕾子和我一起睡吧,我的床大。”楠果对蕾子很友好地笑了笑。
蕾子回应了楠果一个微笑,再回头看看老轲。她并不清楚老轲同楠果到底是什
么样的关系,她只能看老轲如何说了。这一瞬间,她已经开始后悔跟着老轲来到这
里了。
“不用了,你睡吧。蕾子睡我的床,我去沙发上睡,没事。”老轲不想麻烦楠
果。自己带人回来,本已经破了规矩,他不想再麻烦她。
楠果再看看蕾子,一个挺可爱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竟隐隐生出一丝敌意。
晚上在网上聊得太晚,老轲回来的时候,她才刚刚睡下不久。因为听到老轲房间里
似乎有女孩的声音,所以,就爬起来敲了老轲的门。
“蕾子,去我的房间吧,我们一起睡。”楠果坚持着。
蕾子再看看老轲。可她没有从老轲的眼睛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麻烦你了。”老轲的话里,带有明显的歉意,让蕾子立刻感觉很尴尬。
“没事。”楠果很义气地揽过蕾子。
“蕾子,你去楠果那睡吧,把我的被子拿过去。”
蕾子抱着被子,跟着楠果过去了。
6
两个姑娘出去了,老轲从箱子里翻出一件羽绒服,盖在身上躺下。关了灯,蕾
子泪光闪动的眼睛,仍然在他的脑海里出现。
她是有心事的。
在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外来的单身女人,都是一本书。区别,只是内容的丰
富与贫瘠,但故事,总还是都有的。
蕾子的故事呢?老轲不想问。如果她想说,他会听,但他不喜欢问。
那样一双黑眼睛里面,曾经有过什么样的人呢?
老轲这样胡乱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融入了夜色,慢慢睡了。
7
蕾子拥着老轲的被子,躺在楠果的旁边。
她搞不清楠果和老轲的关系。但看起来,也只是朋友而已。她很后悔这么唐突
地跟着老轲来这里。刚刚认识,就突然跑来人家?这给楠果看到,会怎么想自己?
可分明和老轲并不是刚刚认识啊。蕾子这样为自己辩解着。再说,就是来了,
又怎么样?
就是和老轲一起睡,又怎么样?这个城市里谁管谁啊?她凭什么有资格来管自
己?她又不是老轲的妻子!
底气明显不足,就这样千方百计地找理由为自己开脱,蕾子却浑然不觉,只觉
得找了好些理由出来之后,自己的心里就好受多了,也少了些尴尬。
楠果没有问什么,只是招呼她睡下。可蕾子已经感觉到,楠果对自己,有些敌
意。此刻,她只想这夜快些过去,好离开这个屋子,与烦恼无牵连。
这样的夜,注定了不会是个安宁的夜。
梦里,林乐强的纵容,铭天的关怀,妈妈的慈爱,老轲的呵护……梦里心事知
多少。
8
楠果是那种容貌极都市化的女子。修成郑秀文式样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嘴唇
涂着时下最流行的唇彩,穿品牌职业套装。
这样的女孩子,周围少不了有男人追,但多半根本不值放在心上。有些是吃过
一次饭,就商量着什么时候上床;或是一语双关,互相开开心,有意更好、无意也
无妨的随意男人。
这个城市太拥挤,太匆忙,太多事情转瞬即逝。人们都没有心情更没有时间用
来认认真真的谈一场恋爱!
一切都要快节奏!
楠果的眼睛,就随着这些千篇一律的速食爱情,慢慢空洞苍白起来。
而老轲,是她惟一感觉真实的男人。
他每天就生活在她的身边。帮她收拾屋子,帮她把鼠标和电脑台上的东西放置
得井井有条。偶尔买一冰箱的好吃东西,两人共享。他言语极少,对她也没有什么
过多的注视。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一切都自然而然。他们是合住的室友。
无论白天发生过什么事情,无论她的生活怎样,老轲都在她的视线里,都在她的生
活中存在。她习惯了这种真实的形式,也习惯了在这种气氛中一切照旧。
她在那些男人的中间,周旋着,无聊着,偶尔上演一小段快餐爱情片段。她没
有想过结婚的事。还年轻,想结婚干吗?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嫁出去?这个时代,还
会有女人傻到要把自己嫁掉吗?还有哪个男人可以让自己托付一生吗?
于是,日子继续。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蕾子出现在老轲的房间里!当蕾子略有些惊吓的眼睛
看着她时,她突然感觉到,老轲,对她很重要。
她只想知道,这个女孩是老轲的什么人!为什么他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为
什么他深夜把她带回来?为什么在自己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那样依赖地看着老轲?
蕾子的出现,是不是预示着老轲就要离开自己的生活?
而老轲离开,是楠果无论如何不情愿的。
生活中只剩这一小片平静温和的港湾,只有这一方无需她演戏的净土,她不要
退让!
你在爱他吗?当楠果的脑袋里突然闪过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无论如何,她也是需要老轲的,原因且先不找吧,她只要,让老轲一直
这样的,存在于她的生活中。至少目前为止,她需要这样。
9
夜深。
三个人都最终睡去。
都市的夜,不会让一个人长久的醒着,因为,天亮之后,还有太多的戏要演,
夜里,大家都要脱去伪装,尽情珍惜梦里,真实的自己!
10
同样的夜晚,对有些人来说,却是那么的不同。即使多么困倦,却仍旧难以入
睡。
王雪丽靠在床头上半躺着,因为睡不着又重新打开了床头的夜灯,昏黄的灯光
下,她眼角细小的皱纹也变得柔和起来,不那么明显。
死了丈夫,年纪也不轻,带着一对双胞胎的儿子,她知道在再婚市场里,无论
从哪方面讲,自己都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暂且跟着张南勺混吧,至少还能保住这个位置,赚得这份薪水,虽然张南勺小
气,但小恩小惠还是经常给她一些的,总比在哪个公司里当个出纳员好得多。
快到三十六岁的人了,眼看青春不再,而公司里年轻的女孩子们哪个不人精儿
似的?现在自己得势,大家不说什么,若是哪天失了势,那些小丫头们要是起来了,
比她王雪丽还要狠上百倍。趁现在,能捞点就捞点吧,过期作废。她王雪丽是过来
人,当然知道男人哪天若是不再稀罕自己,那就比一只狗还不如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怎么捞还是个问题。她胆子小,又有两个孩子刚八岁,她实
在没有赚一票就跑的勇气,想来想去,禁不住地懊恼。终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她在单位里的事情,时间长了,父母多少也有些知觉,传统家庭里对这种事情
极度难以接受。妈妈和她谈过,甚至哭过,可是,王雪丽比她妈妈哭得还厉害:
“我到想再结婚,可是,我找谁去啊?拖着两个孩子,二十多岁老婆子了,除了找
五六十岁的,我还能怎么样?人三四十岁的男人,都奔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去了,
我能怎么办?再说就是嫁了人,就光彩了?给人做填房日子好受吗?前房留下的孩
子呢?家里财产守得什么似的,就怕我是照着那点破钱去的,我没找过吗?没试过
吗?可是有能嫁的吗?”
吵过那一次,她妈妈也不再提这件事,也不再说她。只是,话却也不太和她说
了。老太太心里疼女儿日子过得苦,也知道女儿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对自己的闺
女给人家当情人,仍然看不过意,娘俩的感情也慢慢疏远了。也是那次吵完架,
妈妈就不太让孩子晚上跟她回家睡,留在自己身边说上学近,省得多跑两站。其实
王雪丽知道,她妈是怕孩子看到什么不光彩的情形,干脆不让回来睡就是了。其
实张南勺并不去她家。每周,他和她在一起,应该有个两三次,都是在亚运村那套
公寓里。他是个很知道保养自己的男人,不放纵,不贪酒,不吸烟,一心想活到一
百岁的样子。和王雪丽在一起,也不一定非要做爱,有时候就是躺着说说话,让她
给他按按肩,捶捶背。
要说百分之百为了钱,也不尽然。她心里知道,三十五六岁的女人,没有男人
意味着什么。每个月生理期一到,就抓心挠肝似的,张南勺面目自然不合人意,但
究竟在床笫之间可以给她快乐,而且他是那种很温柔的男人,不会只顾及自己感受,
看到女人满足,甚至比他自己满足更重要。她也就更迎合着,让他舍不得丢了她。
老板娘陈菊总是在公司里耷拉着脸,下面人暗地里骂她更年期。年轻女孩不知
道原因,可她是明白的,张南勺说过,就是在家,也分开睡,从不碰她一下。女人
的日子过到这份上,倒不如死了丈夫,索性一点望也没有来得好。守着个男人却偏
连看自己一眼都懒得看,不用更年期反应,那份折磨先就找上门来。
同样是女人,王雪丽偶尔也同情陈菊。可是那个老板娘的脾气却是很特别,你
敬着她,她反给你脸色看,倒像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理直气壮,若是根本不把她放
在眼里,她反倒老实了,说话也和和气气。
王雪丽躺在床上,不由想张南勺这会儿也不知道干吗呢,时间久了,最初的纯
利益交换关系反在不经意中生出一丝真实的牵挂,她明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丈夫,就
算他和老婆分居,可他们究竟还是夫妻,可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就把他当成丈夫
一样来关爱着,对公司每一分钱都控制得厉害,倒像她是公司的老板娘了。
夜深,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孩子在妈妈家里没什么可惦记的,可是眼看快到三
十六岁的生日了,自己的下半生就这样过吗?好像过了三十五岁,许多现实的问题
都瞬间拥过来,弄得她措手不及,心烦意乱。
夜,给某些人带来的不是宁静,而是比白天还要难熬的寂寞和焦灼。
可是,终归还是要睡去的,只是,要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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