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9
生活变得好起来。楠果好像不急于找工作,在家里待了快一个月了,每日里变
着花样做些好吃的,把老轲的胃口都喂得挑剔了。本来不好意思吃她的饭,可是,
她说做一个人的饭不好掌握量,两个人和一个人差不了多少,他也就顺其自然了,
况且,她的手艺也实在不错。老轲一定要付饭钱给她,她也没推,照单全收,老轲
再吃起来,也就多了些自然而然,再不去想这想那。
老轲辞去了饭庄的工作,白天闲了,就去地铁里唱歌,赚钱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了。有时他也只是唱着,唱给自己听,免得闲下来,有多思考的空间,那样太累。
蕾子已经委婉地拒绝了自己,再存什么幻想,无疑是自己找麻烦了。
大夏天,过往的人们急着赶路,少有停下来的。老轲自顾自地唱着,自己写的
歌,在夜总会里唱的少,能唱也大多是自己可以自主的时候,也就是在地铁站里。
歌曲多半是写给妈妈的,也有给小玉的,还有,给蕾子的。只是,她们都听不到,
而蕾子,她也不知道。
“老轲。”居然是楠果,欢快地喊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老轲没起来,仍旧坐在那里,手倒是停了下来。
“闲着怪无聊的,来听你唱歌,怎么,还要我付钱啊?”楠果挺轻松的,穿着
一条白色的长裙子,脸上没化妆,只淡淡地涂了一点唇彩。老轲看着眼前的楠果,
第一次发现阳光下的她,原来也挺好看的。只是,她的眉眼都太张扬,让人还没说
话,就自然地感觉低了一等,她的霸气,掩不住地,是一种威压。
是谁说的?女人太强了,对男人是一种压力。
“当然不付钱,你要听什么?”老轲还是有点奇怪,楠果一向非常不屑他到地
铁里唱歌,还曾经劝他去酒吧里做歌手呢,今天竟然破天荒地跑这里来。
楠果刚想坐下,可看看带着尘土的台阶,皱了下眉头,老轲把吉他套上的钱划
拉到口袋里,再把吉他套丢给她,她看了一下,勉强坐下了。
“我唱你听吧,你不要笑我啊。”她坐在他身边。
“好啊,你唱什么?”老轲还是感觉今天的楠果非常奇怪。
“征服,那英的,你会弹不?”
“我试试。”
吉他乐起,楠果用稍嫌低沉的嗓音唱起来,虽然不很适合这支歌,但,听得出
来挺用心的。
“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退路,我的心情是坚固,我的决定是糊涂……”
楠果茫然地看着前面,唱着《征服》,更像是唱给自己听。
老轲笑了,知道楠果等着他的评价,他就是没言语。
“你笑话我了。”楠果有点嗔怪地,居然露出了少有的小女人气。
“别失业了,跟我出去唱歌吧?”老轲挺认真地说。
楠果这才满意,骄傲地说:“我唱歌是我喜欢,我才不要去卖。”
这样的话,对老轲也算不上什么刺激了,他都习惯了人们把卖唱的和要饭的差
不多划为一个档次。他笑笑,没出声。自己心里骄傲,就够了,别人的想法,他还
管不着,也不想管。
可是给楠果这么一搅,他也唱不下去了。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楠果拉着老轲一起去吃肯德基。看着楠果把圣代吃得脸上都是,还心无城府地
冲着他笑,老轲好像刚刚才认识这个已经与自己同住这么久的女人。
老轲不喜欢平日里穿着套装一脸严肃的楠果。而此刻在肯德基里,她轻松休闲
的样子,看起来更顺眼一些。蕾子就不,蕾子穿着套装,也让人感觉温柔可亲,沉
静如水。
他妈的又想蕾子,老轲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不争气!
10
“老轲,你电话!”楠果大声叫着,老轲急忙从卫生间里跑出来。
“喂?哪位?”
“老轲哥哥,我,小月儿。”小女孩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老轲一愣,自从那次他打了法拉利,小月儿再没打过电话找过他。
“你出来一下可以吗?”小月儿带着些哀求。
“你怎么了?”老轲听出来她的语气里带着紧张。
“你来我这里好吗?”
“好,我就来。”老轲终于还是不忍心不管她,这个丫头。
楠果做好的汤正端出来,就看着要出门的老轲,问:“干吗去?要吃饭了? ”
“有事,出去,你先吃吧。”说完,老轲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是那个上次说是他女朋友的女孩,楠果想起来那个声音。
老轲的女朋友?上次老轲说是开玩笑的啊,怎么回事?
11
小月儿穿着件棉布裙子,坐在床垫上,不言语。老轲站在地中间,问她:“说
吧,怎么了?”
小月儿没言语。
“你不说我走了。”老轲转身要出去。
小月儿哇地哭出来。
老轲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急急地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快说呀?”
过了半天,老轲才从小月儿断断续续的话里听出来,她怀疑自己有孩子了。
“法拉利知道吗?”老轲听到这事情显然很尴尬,他连亲密的女朋友也没有,
对这种事情毫无经验。
“不知道。”
“怎么不告诉他?”
“他不在这里了。”
老轲几乎愤怒了,这个可恶的男人,终于还是像他想的一样,玩够了就不负责
任,一走了之。
“是我让他走的。”小月儿赶快解释。
“为什么?”老轲看着这个傻丫头,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回事。
“他原来的女朋友来找他,他们半年前吵架分手的,她又回来找他,想合好。”
“你就让他走了?”
“没,我问他究竟怎么想,他说他也爱我,但也爱她,他们是大学时候的同学,
在一起很多年了。”
“哦?”
“我不想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她。那样太没意思了,就让他走了。”
小月儿的泪又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小月儿并不像自己一向想得那么不懂事,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要求的是完美,
是毫无缺憾的爱情。
“孩子呢?他不知道?”老轲还是想把责任尽量压给那个臭小子。
“我不想告诉他。”
“我领你去医院。也不一定是有孩子了,也许是虚惊。”老轲的心里也实在希
望这是虚惊一场,那么可爱的小月儿,怎么可以受这样的委屈。
小月儿带着泪,可怜巴巴地:“老轲哥哥,我不敢一个人去医院,我不知道怎
么办……以前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对我好。”
老轲哪有心情听她说这么多感激的话,顶着大太阳,立刻带着她去医院化验。
很不幸,小月儿怀孕了。
医生老大白眼看着他们两个,语气里都透着不耐烦:“早孕45天,是留着还是
做了?”
老轲看着小月儿被吓得不知所措的样子,生气地对医生说:“您这么凶干吗?”
医生老大不愿意:“您倒是看不看?后边还有排着队的呢。”
小月儿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地说:“做了。”
“姓名?”
“赵月。”
“年龄?”
“19。”
“住址?”
……
填完了表,老轲带着小月儿出来,看她的脸色煞白,自己也没了主意。可怕她
没主张,他反倒得装得很无所谓的样子。
忙了一大圈,终于小月儿进了手术室,没三分钟,又出来了。老轲赶紧走过去
问,原来是需要家属签字。
老轲想也没想,把那张表拿过来签了自己的名字。
小月儿很感激地笑了笑,因为害怕,脸色更白。一瞬间老轲的心难受极了,拍
了拍她的头,再看着她走进去。
外边等着的几个老女人却开始窃窃私语。
“这么小的姑娘啊,造孽……”
讨论结束,更把痛恨的目光投向老轲。
大约二十多分钟以后,小月儿出来了,脑门儿上有冷汗闪着光亮,脸色白得像
纸,虚弱地冲老轲笑了一下,就软软地倒在老轲的怀里。
12
楠果一个人吃完了饭,也怪没意思的,想着老轲女朋友的事,越发沮丧。上网
聊天儿混时间,一边下决心等老轲回来问个清楚,这样猜测度日,实在是太难受了。
隐约感觉老轲是喜欢蕾子的,可,那个女人又不是蕾子,这回,自认为聪明的楠果
也想不出就里了。
傍晚时分,蕾子下了班,也趴在聊天室里发呆。两人几乎同时看到对方。
蕾子:楠果好:)
楠果:不好:(
蕾子:怎么了?
楠果:我爱上了老轲。
无论蕾子和老轲究竟如何,楠果都决定要这么说了,至少,可以让蕾子知道自
己的心思,也好打听一下老轲的女朋友。
蕾子:哦?呵呵,好啊。
虽然这么说,虽然也知道老轲只能成为自己的好朋友,可蕾子的虚荣心,还是
被刺伤了。嘴里说着好,心里却先自酸了。
楠果:可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有结果。
蕾子:那怎么办?
楠果:蕾子,你爱老轲是吗?
蕾子:嗯?不,不是的。
楠果:真的?
蕾子:是的,我们只是好朋友。
楠果:蕾子,我想问你一个事,你知道老轲有女朋友吗?
蕾子:啊?不知道,没听他说起过。
两个小女人又聊了几句闲话,楠果就下线了。
蕾子对着楠果离开聊天室的提示,呆呆地。老轲和楠果?无法想像。
这时候,手机响了。
“喂?”
“我,老轲,可以来小月儿家一下吗?”老轲的口气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他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谁可以来帮他。尽管再见蕾子只会让自己痛苦,可,还得找
她。或者,这只是个想见蕾子的理由?
“啊?好的,有事吧?”
“你来吧,来了就知道了。麻烦你啊。”
小月儿出事了?
蕾子打了车,直奔小月儿家。
13
小月儿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到蕾子,虚弱地笑了一下。老轲坐在椅子上,
挺尴尬地看着蕾子。
“姐姐,不好意思,还让你过来。”小月儿像换了一个人,话说出来都那么懂
事。
“蕾子,我想请你照顾小月儿两天,这几天你来这里住,陪陪她。”老轲不知
道怎么跟蕾子说出来才好。
“当然没问题,小月儿怎么了,病了吗?去医院没?”蕾子似乎猜到了几分,
没好意思直接问出来。
“姐姐,我拿掉了一个孩子……”话没说完,可小月儿已经接续不下去了。
一时间,屋里谁也没出声。
“早劝你小心,这么不爱惜自己呢?”蕾子虽然有点埋怨,但语气还是挺温和
的。
“不怪他。他也不是坏人。”小月儿仍然带着微笑。
“还帮他说话?”老轲生气了。
“为他爱过了,为他痛过了,想想也算了,没什么好后悔的。当初我们毕竟是
真爱,那就没什么对错。再说,他也教了我不少东西,至少让我知道,一个女孩子
也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工作,不能天天瞎混着玩,一事无成。”小月儿苦笑着,
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蕾子听着小月儿的话,竟然愣住了,句句倒像是说给她听的。抬头看看老轲,
他正看着自己,于是又飞快地重新低了头。
爱过了,痛过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了。可是自己呢?
看老轲和蕾子都不言语,小月儿又说:“老轲哥哥怕我出事呢,其实,我都是
大人了,什么事情都明白,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年轻呢,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你
们都回去吧,我自己没事。”
“我晚上留下来陪你,待会儿老轲出去买点吃的回来,咱们一起吃。”蕾子想
起来他们还没吃饭。
“姐姐真好。”小月儿笑了。
“开学了吧?搬回学校住吧?”蕾子问。
“不回去了,我想过几天去退学。”
“啊?”小月儿的话让蕾子非常吃惊。
“住学校还是住这里,都没什么,重要的是,我也学不进去,白白浪费时间浪
费钱,我已经报了培训班,学平面设计,网页制作,再说我也喜欢这个,学点本事
出来,再找个工作,学历是学不下来了,好在北京很多单位是注重能力的,看到时
能不能找个工作了。”
小月儿突然就长大了,让蕾子和老轲都吃惊不小,虽然他们好像都有很多话要
反驳,可是小月儿又分明说得句句在理,一时间倒不知道应该劝些什么了,只好看
着她苍白的脸,不言语。
14
吃完了饭,小月儿让老轲先回去了。晚上,剩下两个女孩子,话也多了。
“小月儿,再别上网谈恋爱了,啊?”
“恋爱还是要谈的,只是,不会像这样子了。”
“长大再谈不晚呐。”
“谈恋爱还非得长大?再说,我都过了十八岁了,有爱的权利。我会知道以后
怎么做,放心吧,姐姐。”
“你呀,怎么让人放心?”
“姐姐,你爱老轲哥哥是吗?”
“……”
“老轲哥哥喜欢你,我看出来了。”
“……”
“姐姐,我真搞不懂你们,爱了干吗不在一起?”
“睡吧,小月儿,你不懂的。”
爱了,以后也不后悔。小月儿的话似乎还在耳畔,搞得蕾子睡不着。
15
从小月儿那里出来往回走,老轲的脑袋里很乱。
一直以来,平静的生活,如今已经大大地变样了。对蕾子爱慕,却被拒绝,努
力地赚钱,也永远不能达到她希望着的生活;而小月儿,像对自己妹妹一样宠爱的
小月儿,满嘴道理地说得他没话反驳,可是,她又分明是躺在床上,刚刚拿掉了一
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的孩子。夜总会里的工作显得挺可笑,既然没有什么努力的理由,
自己也不必去做了,反正也不喜欢。而这个城市里,还有什么让自己牵挂的吗?
二十六岁了,也应该重新冷静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生活。
离开?
离开的念头就在这时突然冒出来。是的,再没有比离开更好的办法了。找个陌
生的地方,想想自己,然后,一切重新开始,还有音乐,还有音乐值得他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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