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如果没有你(5) 二十四 静琬只迷迷糊糊蒙眬睡着了片刻,旋即又醒来。背心里有涔涔的冷汗,火车 还在隆隆地行进,单调的铁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她的手按在胸口上。车窗上 垂着窗帘,她坐起来摸索着掀开窗帘,外面只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兰琴就在她床对面的沙发上打盹,听到声音轻轻叫了声:“夫人。”这个称 呼异常地刺耳,她慢慢地垂下手去,兰琴没有听到回应,以为她睡着了,便不再 出声。她重新躺下去,在黑暗中睁大着双眼,那块怀表还放在枕畔,嘀嗒嘀嗒, 每一声都像是重重地敲在她心上。这火车像是永远也走不出这沉沉的夜。 她蜷着身子,虽然有厚厚的被褥,仍旧觉到侵骨的寒意。夜色这样凝重,像 是永远也等不到天明,火车沉闷的轰隆声就像从头上碾过去一样,皮肤一分分地 发紧,紧得像绷着的一支箭,她不能去想那篇启事,一个字都不能去想。侍妾尹 氏……权宜所纳……他将她钉在这样的耻辱架上,他这样逼着她,几乎将她逼上 绝路去。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这恨如同万千虫蚁,在她心间啮噬,令她 无法去思考任何问题。只有一个执意若狂的念头,她只要他亲口说一句话。 火车在黄昏时分抵达承州,天零零星星飘着小雪。雪寂寂无声地落在站台上, 触地即融,水门汀湿漉漉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几部汽车停在站台上,车上极 薄的一层积雪,正不停地融成水淌下来。所有的旅客都暂时未被允许下车,他们 这包厢的门提前打开,兰琴怕她滑倒,小心翼翼地伸手欲搀扶她,她推开兰琴的 手,火车的铁扶梯冰而冷,森森的铁锈气,近乎于血腥的气味。数日来,她的嗓 眼里只有这种甜腻令人作呕的味道,似乎随时随地会反胃吐出来。何叙安亲自率 人来接她,见她下车立即上前数步,神色依旧恭敬:“夫人路上辛苦了,六少昨 天才乘专机赶回来,此时正在下处等着您。” 她淡然答:“不用口口声声地称呼我夫人,你们六少在各大报纸所刊启事, 你难道不知道吗?” 何叙安碰了这样不软不硬一个钉子,仍旧微笑应了个“是”,亲自扶了车门, 让静琬上车。汽车风驰电掣,进了城之后驶到一条僻静的斜街,转向一座极大的 宅院,他们的汽车只按了一下喇叭,号房里就出来人开了大铁门,让他们将车一 直驶进去。那花园极大,汽车拐了好几个弯,才停在一幢洋楼前。何叙安下车替 静琬开了车门。虽然是冬天,花园里高大的松柏苍翠欲滴,进口的草皮也仍旧绿 茵茵如绒毯。她哪有心思看风景,何叙安含笑道:“尹小姐看看这里可还合意? 这是六少专门为尹小姐安排的住处,虽然时间仓促,可是花了不少心思。”静琬 只问:“慕容沣呢?” 何叙安说:“六少在楼上。”遂引着她走进楼中。一楼大客厅里四处都是金 碧辉煌的装饰,落地窗全部垂着华丽的天鹅绒窗帘,用金色的流苏一一束起,法 式古董家具,历经岁月的樱桃木泛着红润如玉的光泽,那沙发上都是堆金锦绣, 地上厚厚的地毯直让人陷到脚踝,布置竟不比大帅府逊色多少。何叙安有意道: “六少说尹小姐喜欢法国家具,这样仓促的时间,我们很费了一点功夫才弄到。” 静琬连眼角也不曾将那些富丽堂皇瞥上一眼,不待指引,直接上楼去,何叙安紧 随在左后,轻声道:“尹小姐有话好说,六少是情非得已。”静琬回过头来,冷 冷地瞥了他一眼。他本来还想先铺垫上几句话,此时觉得她目光一扫,竟似严霜 玄冰一样令人不寒而栗,微微一凛,直觉此事不易善罢甘休,此时已经到了主卧 室之外,他不便再跟随,止住了步子。 慕容沣心情烦躁,负手在那里踱着步子,只听外面的沈家平叫了声:“六少”, 静琬已经径直走进来,她数日未眠,一双大眼睛深深地陷进去,脸颊上泛着异样 的潮红。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身上那件黑丝绒绣梅花旗袍的下摆如水波般轻漾。 他嘴角微微一动,想说什么,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静琬上前两步,将手中紧 紧攥着的一纸文书往他脸上一摔,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慕容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