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一张支票从桌子对面被轻推过来,困惑地看了看,面额居然不小,足足1000000 元!有些拘谨地望向那张冷峻的脸,严肃得有些吓人。“一百万,我相信你的下 半辈子足够用了,可以舒适无忧地生活下去。”威仪十足的模样,语气平直、刚 硬,如果落在地上,象要击打出声音来。 “你?是谁?”两手轻搁在膝上,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 “我是……”未等他回答,晓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姨父,你来了怎么也 不告诉一声?”姨父?惊讶地看看晓沫,再看看那个男人。 “晓沫,”冷漠的表情,放柔和了许多。“我是想把事情解决好后,再去找 你的。” “把事情解决好?”晓沫看到了桌上的支票,眉头紧戚,“您需要来解决什 么事情呢?” “你应该明白的。” “我不明白,”晓沫直视着他,“已经两年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还要来管 这件事?” “你先出去吧,我现在不想跟你争论。”她的姨夫站起来,不耐烦地摆摆手, 示意她出去。 “不,你们的事情,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解决了,不要将无辜的人牵涉进来。” 晓沫僵持着,固执得不太象平日的她。 “晓沫,媚妮就要死了,她可是你表姐,而我就这么个女儿。”她姨父那双 精锐的眼睛,逐渐黯淡下来,像一堆熄灭的火焰,只剩奄奄的灰烬。 “姨父,”晓沫怜悯地看着他,不再坚持。“好吧,我先跟她谈谈。” “依儿,来。”她拉住我,向门口走去。 “晓沫,”停在门口,将她的手轻轻拿开,听着他们的谈话,突然明白了什 么,微微朝她笑着,平静地说:“你先去吧。” “依儿!”她担忧地望着我,“要不,我让乔克过来。” “不用,”阻止了她,依然沉静地笑着,“该面对的,让我去面对吧,不会 有事的。”她还是犹豫不决,安慰地拍拍她,毅然地回转身去。 “我想,您应该是杜媚妮的父亲了,如果不介意,我就叫您杜伯父吧。”重 新坐回桌前,背挺得直直地,脸上还淡淡地挂着笑意。 “嗯,”鼻子里重重地应了一声,那双眼睛又闪现精明锐利的光芒。“我想 你应该明白了,这一百万的用处。” “一个交易,是吗?” “聪明!拿着这一百万,无论到任何地方,你都可以过得舒舒服服的,可以 买名牌高档的衣服,不用再象现在这个……” “这个寒酸样!”笑着打断他的话,平和地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你拒绝?这一百万,可是你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那双眼睛有些惊异地睁 大开来,“你先考虑考虑再回答不迟。” “我拒绝!”加重语气,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他坐直靠在椅背的身子,紧盯着我,忽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笑。 “哦,你实在很精明,知道怎么紧紧抓住一棵摇钱树,因为乔克的价值远远超过 这区区一百万。” “杜伯父!”深吸了口气,攥紧发抖的手指。“我从来没有去衡量过乔克的 价值,我只知道,我爱的,是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存在能够给别人带来多少价值。” “是啊,说得多么动听!如果我抱着一座金矿,我也一样会唱咏叹调。”冷 笑一声,他将身子再度靠向椅背,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布满讥屑。 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在静默的目光下,那张目空一切的脸显露出 些许不自然的表情,他咳了两声,清清喉咙。 “怎么?没话说了?被说中心坎了吧!” “杜伯父,我很尊敬您,因为您比我年长几十年。”尽量地克制着,努力保 持不激动。“对于年长的您,不需要我来告诉您,人的这一生,有的时候,钱也 许是万能,有的时候,钱也许只是一堆废纸。” “在教训我吗?”脸色有些愠意。 “不敢,只是说一个很通俗的道理。”淡定地笑着,微微扬起脸来,迎视着 那双受挫的眼睛。 “韩依儿,你从哪里来的?”收敛起冷傲的神情,他研究地看着我。 “一个很小但美丽的城市——桂林!” “桂林?那确是个好地方,不愧为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他沉吟着,微颌着 头,脸上竟浮现出些许赞赏的意味。“你的父母呢?” 默言地看着他,被突如其来的360 度态度大转变弄得发愣。 “你回答问题,总要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吗?”严肃的脸庞,笑起来的样子, 竟然含有几分慈祥。父亲疼爱我的时候,不也是象这个样子的笑着! “他们,去世了。”眼里浮起一丝泪光,有些艰涩地回答到。 “哦,对不起。”他态度诚恳地道了个歉,转而又沉思地凝视着我。轻缓地 摇摇头,让笑容坚强的挂在脸上。 “听说桂林经过城建大改造,变得更美丽了。”话题似乎背离了他来这里的 初衷,疑惑悬在心里,机械地答道:“是的。” “十多年不去了,真想再去看看。”他居然感慨万端地神往起来。 “是的,现在的桂林更值得你去旅游观光。” “桂林都有哪些大的改变呢?” “中山路、广场都扩建了,还有新建的正阳步行街,新规划的景点,比如‘ 两江四湖’……” “那么美好的地方,为什么又选来这里?”思维呈跳跃的方式,好象不应该 属于这样的年纪,困惑不解地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一个人孤苦零丁,受了很多苦吧,为什么不找这样一条捷径?就可以轻 易享受到你不曾享受的物质生活。”举起那张支票,晃了晃,话锋一转,绕回了 主题。“还有,对于一个为了感情可以拿生命来做赌注的人,或者说是弱者,你 不觉得应该同情或忍让吗?” 要说服我,需要绕那么大的一个弯吗?不禁轻笑了笑,将眼光投向窗外,云 淡风轻,一个晴朗的日子。 “是的,我很穷,也有一段可怜的身世,但,那并不表示我的人格,会低于 别人,”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来,冷静地看向那个煞费苦心的父亲。“对于真正的 弱者,我会给予同情或是容忍,可是,您觉得,爱情是依靠忍让来获取的吗?” 锐利的眼光扫视着我,良久沉默不语,空气似乎被凝结住,压迫得让人觉得 窒息,僵直着身子,不屈服地对视着,突然那张刻板的脸绽开一个父性的笑容, 充满慈爱。 “乔克的眼光真不错,我一贯都很佩服他的眼光,今天他再一次让我感到佩 服!” 莫明其妙地看着那个笑容,莫明地感觉到一种亲切,莫明地就很想去亲近那 样的笑容,心的防堤在慢慢崩溃…… “爸。”乔克神色复杂地出现在门口。 “噢?呵呵,小子,两年多不露面,还记得叫我一声爸啊。”媚妮父亲抬起 头,惊愕了一下,旋即站起来,笑着走向乔克,笑容可掬的全无半点起初的冷漠 与严肃。 “爸,对不起。”乔克歉然地握住他的手,目光忧虑地投来我身上。 “哎,小子,这两年活得不赖吧,还很结实的。”媚妮父亲在他肩膀擂了两 拳,将他往这边拉过来。“来,咱爷俩好久不对弈了,今天得大过手瘾。” “韩依儿,你们这有象棋吗?” 找来高汉的象棋,替他们铺垫好棋盘,静静地退在一旁,看他们兵来将挡地 厮杀。“将!”不几个回合,乔克的老帅便被将死。 “怎么了?小子?下棋要专心啊,可不能思想开小差。”媚妮父亲重新摆弄 着棋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好久不摸棋子,生疏了。”乔克勉强地笑了笑,双眉困扰地紧紧皱着。 “你小子的棋艺我还不了解吗?当年可是当仁不让,把老爷子我杀得遍甲不 留,一点面子都不给呢。”媚妮父亲停下摆棋的手,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乔克。 “那是爸的棋艺长进了,我甘拜下风。”乔克想举旗投降。 “胡说!继续,这回不许开小差,要眼观鼻,鼻观心,不拿出你的水平,咱 今天就下个不罢休。”老爷子的倔劲上来了,乔克无奈地看了看我,苦笑着。朝 他笑了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轻脚往门口走去。 “韩依儿,你去哪?”媚妮父亲敏锐地叫住我,有些尴尬地停下脚步,“我, 我去帮你们泡茶。” “好,好,泡好茶回来陪我们下棋,乔克的棋艺可是非常精湛的,你见识见 识一下,”他挥挥手,突然又倾身问到:“你懂下棋吗?” “不懂。”笑着摇摇头。 “那……以后让乔克教你吧,下棋可是一门艺术哦。”他想了想,拿起一枚 棋子在手上抛了抛。与乔克迅速对视了一眼,看到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眼里 放着光,嘴角又扬起那道好看的弧形。 沏好茶回来,那对爷俩已全神贯注地投入楚河汉界中,倒了两杯茶轻轻放在 棋盘侧边,偷眼瞧了瞧棋盘,乔克的“车”已然驰骋纵横地杀出,大有“一车十 子寒”之威武,“马”与“炮”也是仗着得势八面威风,只等机会一旦来临便显 其本领。杜老爷子的“帅”却在“九宫”里藏头缩脑,危机一来,东躲西藏, “士”与“象”虽竭尽全力却也只有招架之力了,“车、马、炮”早已丢盔弃甲 地躺在棋盘边。 “喂喂,等等,等等!”眼看乔克的“车”就要直逼“九宫”生擒老帅了, 杜老爷子忽然摆着手嚷到,早春的季节寒意未散,他的额头却浸透着些许汗意。 “要悔棋吗?”乔克抬起头,强忍着笑,目光在我脸上作了短暂停留。 “什么悔不悔棋?我老眼昏花没看清楚,让你钻了一个小空子,不算,重来。” 大手一搅,一盘残局被赖掉。 “还是老脾气,改不了。”乔克忍俊不禁,笑嘻嘻地摇着头。 “什么老脾气?你这臭小子。”乔克的脑袋瓜被狠狠敲了一记,吐吐舌头, 他朝我做个鬼脸,笑着重新摆布棋子。偷笑着,坐到一旁的桌边,远远看着他们 再度招兵架炮,一方神闲气定,一方焦头烂额,不由想起那首诗句来:蹙眉不觉 烟燃指,车入绝境相无计。 兵马渐少棋枰中,世事半忘战局里。 “爸!”随着娇嗲的声音,媚妮妖娆多姿地走进来,手里挎着一个精致的坤 包。她父亲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示意她别再出声。那双经过修饰的美丽眼睛,轻 蔑地朝我瞄了瞄,细眉皱着,高跟鞋“笃笃”响亮地走过身边。经过一半,她忽 然停顿住,慢吞吞转过身,脸上挂着莫测的笑意,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才将手里 的坤包搁在我身边的桌上。 “替我看好了。”她凑到我耳边,轻声说到,还是那副莫测的笑容。默不作 声地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 “乔克!”她回转身,风情万种地依上乔克的肩,乔克不自然地挪挪身子, 不安地看过来。送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了解地朝他一笑,那张紧张的脸庞才渐渐 松驰,继续聚精会神地泛舟棋海。 午后的太阳懒懒地透过窗子,恰到好处地映射在乔克他们三人的身上,将他 们的头发、脸庞及至全身笼罩着一层橙黄色柔和光芒,男性的英俊稳健,女性的 娇媚柔美,父性的慈爱安详,在金色的阳光底下,形成了一副和谐、温馨的合家 欢。忘情地凝视着,竟似痴了般。 悄然起身离去,才迈出大门,迎面碰上行色匆匆的艳妮。 “韩依儿,”她昂着脸,逼迫几步,突然一个踉跄,往我身上倒来,赶紧扶 住她,她闭着眼,紧皱着眉不胜痛楚地呻吟了两声,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角。 “艳妮,怎么了?不舒服吗?乔克在里面,我去叫他。”扶着她,察看着她 的脸色。 “不用,”衣角还是被抓着不放,她却迅速地恢复常态,竟然友好地朝我笑 笑。“我没事,别去打扰他们。” “真没事吗?” “真没事,你去吧。”她摆摆头,神色有些仓皇地走进门去。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