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房间笼罩着夜的静谧,靠在乔克的怀里,因为白天走了太多的路,现在才觉 出疲惫不堪,悄悄喘了口气。 “累了吧,想睡就睡吧。”轻微的喘息,瞒不过乔克惊觉的神经,他移动身 子,将我放进柔软的枕头里。 “琴,她应该在这里吧。”有气无力地笑笑,征询地看着他。 “她现在好了许多,刘谦帮她开了一个美术班,收了一大群学生,过得挺充 实的,不过,”他望着我,轻柔的语气里隐着一丝不忍心。“她虽然表面很平静, 很正常,实际上还埋藏一些可能会一触即发的情感,所以,你暂时还不能去见她。” 失落地闭上眼睛,泪悄悄在心上落下痕迹,琴,我们还能够再见面吗?琴, 那样违心伤你的话,竟然是永远的决别吗? 将被子叠放整齐,床单也拉扯平整,收拾停当,抱着装有简单衣物的背包, 坐在床沿,平静地等候着乔克。 “依儿,你这是……”乔克推开门,奇怪我的样子。 “我想回去了,这里,我不太习惯。”微微笑望着他。 “可是,你的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还是再住两天吧。” “不了,检查结果可以让李坚打电话嘛,我真的好想回去,好想晓沫、小雯 她们。” “就不想我?”乔克走来身边坐下,目光定在我的脸上。“难得出来,想去 哪里玩,我陪你去,就当我们是在渡假,怎么样?” “我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回到小镇,那里的宁静、平和才适合我,我常常想, 如果某天我要死了,能够长眠在那个小山丘上,也算一个不错的归宿。”垂下眼 皮,纠结在心里的痛,被很好地掩藏住。 “傻瓜,说什么傻话?”乔克轻揽住我,声音轻柔地。“真那么想回去?” “嗯,答应我,好吗?” “好吧,我去和李坚说说。”乔克站起来走向门口,望着那挺拔的背影,眼 睛悄然地润湿了。 “回去还要好好休息,结果一出来我就马上告诉乔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你安心听乔克的话就行了。”李坚热心地送我们出来,客气地跟我说到。 “谢谢你,麻烦了。” “走了,有事再联系。”乔克朝李坚伸出手,两只有力的手心照不宣地紧紧 握在一起,象没有看见一样,转过身仰脸看天空,让眼泪悄然地倒流在心底。 “这是哪里?”车子停靠在一条僻静地小街旁,右侧有一块不大修剪整齐地 草坪,穿过草坪,是座小巧别致的白色房子,象是经过特别的设计,里面居住的 人,是既懂情调又不平凡的人吧。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风景虽经人工修葺,却 也优雅逸人。看了乔克一眼,疑惑着。 “这里有你想见的人,耐心等一会,她就要出来了。”乔克指指白房子,笑 得神秘。心突地跳动了一下,精神不免有些振奋,紧张又期待地看向乔克手指的 方向,这个陌生的城市,还会有谁是我想见的呢?除了琴,还能够有谁! 门终于打开了,与琴一起走出来的,是依旧神采飞扬的刘谦,他们牵着手, 有说有笑地径直踏过草坪,走的方向竟然是朝着我们。 “乔克,”不安地抓住他的手。 “放心,他们看不到我们。”窗子已经被严严实实地摇起,茶色的玻璃,可 以清晰地看出去,却阻断了投进来的视线。 浅笑嫣然的脸庞,依然白皙秀美,薄薄的嘴唇,依然透出一股倔强劲,轻盈 的脚步,看上去健康而朝气蓬勃,这就是熟悉又略显陌生的琴吗?激动地、欣慰 地看着走过去的身影,视线渐渐模糊。 “乔克,谢谢你们,我现在才相信,你和刘谦的决定是对的。” “总有一天,你和孟琴会再象亲姐妹一样生活在一起的,就请你再相信我一 次!”乔克充满信心地朝我一笑,发动了车子。 “依儿,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车子风驰电掣地驶往小镇方向,两旁的景 物迅速倒退着,看久了便感觉有些目眩,微微闭上眼睛,正想靠向椅背,乔克却 突然问到。 “我,我没有什么大的理想。”想了想,不禁有些脸红。 “说说看,说自己的梦想也让你不好意思吗?”他侧脸看了我一眼,无端端 的脸红更引起他的兴致。 “说了不许笑话哦,因为不是什么远大的理想。”将头舒适地靠在椅背,憧 憬地向往起来。“我一直希望嫁个自己喜欢的人,然后生两个小孩,最好是一男 一女,男孩英武聪明,女孩乖巧漂亮,一家人快快乐乐、团团圆圆地幸福生活下 去。” “完了?”简单得让乔克有些不置信。 “完了!” “你的梦想听来简单,不过要真正做到也不容易,所以,我决定义务帮你完 成这个梦想,怎么样?” “不要,你太凶了,不好。”扭过头向着车窗外,气鼓鼓的模样。 “呵,那么记仇的啊,好吧,乔克郑重地向韩依儿道歉,对不起,行了吧, 气消了?”乔克减缓了车速,嘻皮笑脸地凑过来。 掩饰地摇着头,像有一把利刃插在胸口,怎么也强撑不起开朗,强撑不起笑 容,放在膝盖的手,不能自制地抖着。 “真生气了?还是累了?来,借肩膀给你靠靠。”乔克豁达地拍拍自己的肩 膀,见我还是不动,便伸手来揽我过去。随着车身的颠簸,软化在强壮的臂膀里。 昏昏沉沉地躺着,从省城回到小镇,疲倦得像力气被抽离了般,虚脱地足足 睡了一天一夜,恍恍惚惚不安的睡眠中,眼前总是有一团雾飘来飘去,张手拨弄, 拨开的还是一层一层无穷尽的雾,挡住视线,挡住要继续前行的路,急得额头冒 出虚汗,雾却愈加浓厚地团团包围。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斜倚在床头,手里捧 着一本书,眼睛却空洞得没有收进去一个字,乔克托着一只盘子进来,瞅一眼我 手中的书,念出一段来。 “李清照不愧为杰出的女诗人,虽然历经生活的坷坎艰难,却还能保留广阔 的胸襟,豪放的性情,旷世才女,奇,奇也。”乔克啧啧称赞着,将托盘放在桌 面,里面放有一只注满药水的注射器,还有酒精药棉。 “要打针吗?”畏惧地看着锋利的针头,缩了缩手。 “这种药水,一个星期只打一次,别怕,我会很轻的。”乔克拉过我的手, 轻轻揉着,微闭上眼,偏过头去,一丝胀痛,随着针头的刺入,顺延手臂,漫延 进心去。 “痛吗?”取出针头,乔克轻揉着针口,“不累的话,出去走走吧。”低着 头不吭声。 “依儿,依儿,听见没有?”他俯下身,看来我的脸上,“你怎么从省城回 来,就变了样?” “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吗?告诉你,这才是我真实面目。”抬起头,瞪他一眼。 “好好的,怎么突然生气了?”他困惑地眨眨眼。 “我就这脾气,看不惯就离我远些。”抛开书,掀开被子爬下床,头发蓬乱 地走出门口。 “依儿,先梳洗一下,再吃点东西。”乔克耐心地跟出来。 “嫌我难看吗?我原本就一副邋遢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到现在才厌烦吗?” 提高了嗓门,叉着腰,泼妇的样子,会不会让人讨厌呢? “依儿,你怎么了?”乔克莫明其妙地望住我,脸色阴郁下来。 “我怎么了?我后悔了,后悔没有跟俊宇回去。”转过身,语气冷硬、尖刻。 “你后悔了?” “是的,后悔莫及,因为,我对你和艳妮那件不干净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我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包容,结果像笨蛋一样自己骗了自己,我没有那么大的胸 襟,一直记在心里,像石头压着般难受,现在,我不想再忍了,再忍下去,我就 要疯掉。” “依儿,到现在,你竟然还没有相信我?没有相信我的清白?”乔克的声音 悒郁低落。 “骗谁呢?你有那么高尚吗?”冷哼着,心却酸得绞成一团。 “好吧,即便你认为是这样,随你了,但是,你就能够包容得了俊宇,他伤 你的心,难道不更严重?”乔克的嗓音都变了,仍克制着保持冷静。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对他的感情,当然要比你深厚得多。”任着无 形的刀在心上划过一道又一道深深的伤痕,将自己迫逼到死角。 “为什么你又选择了我?” “因为,你不知道吗?媚妮的父亲说你是一座金矿,我是傻子吗?舍得丢下 你去要俊宇那个煤矿?” “那么现在呢?现在你为什么又舍得丢下了?” “不是说过了?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依儿……”他沉痛地呼叫一声,久久无声地站在身后。 “现在认清我的真面目,还来得及,我不能够再骗自己,我要去找俊宇,再 见。”快速地跑进房去,反锁上门,依靠着门背,紧咬住嘴唇,努力抑制哭泣的 声音,胸口被挤压得胀痛酸疼。 乔克,乔克!乔克……一遍遍在心底辗转低唤着这个名字,恨不能烙印在脑 海,烙印在心上,烙印为永恒。 天边微微露出鱼肚白,揉了揉一夜未合的眼睛,酸涩肿胀得很不舒服,背起 早已收拾好的背包,恋恋不舍地环视着房间,咬咬唇,毅然地打开房门,抬起的 腿,还没有跨出半步,愕然地呆住了。 “依儿,”乔克眼里含着泪,脸色苍白憔悴。迅速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喉 颈一阵一阵颤动。 “依儿,你都知道了,对吗?”乔克双手从肩后绕过来,环抱住我。泪水如 雨般不可遏止地滑落,掩饰是多么辛苦的事情,不再压抑地让哭声发泄出来。 “我们还没有走到绝路,你懂吗?不要再选择逃避,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 陪着你,让你靠着,不会放手,我不会放手,你也不要放手,明白吗?”乔克拿 起我的手,手心对着手心,十指相握,紧紧扣住。“依儿,不要害怕,我在这儿, 握着你的手,就这样,永远握着你的手,你感觉得到吗?感觉得到吗?”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