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几天设计部接到的高难度活儿特别多,每天要加班到很晚,秦荆是部里的主 要干将,百分之八十的图纸都得她亲自设计完成。她明显地消瘦了很多,小脸上益 发显出一双眼睛的硕大。 钱经理都忍不住心疼地说:“小秦,悠着点干啊,别累坏了身子。” 还有一个人也在暗自心疼,就是金浩。那个女孩儿干起工作来不要命的样子实 在让他着急。他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设计部外面的玻璃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忙碌 着的秦荆。他真希望能有个人为她分担一部分压力,可是,放眼人手济济的设计部, 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胜任她的工作!他真后悔当初没坚决一点把她要过来,如果那样 的话她就不会这么累了! “金总!”温佩佩一扭一扭地走过来,递给他一份文件请他签字。顺着他的眼 光看一眼,她就知道他在关注着里面的秦荆。她已经对他死了心。即便近水楼台能 怎么样?她长得再靓又能怎么样?他心里装的全是秦荆,连正眼都不瞟瞟自己。她 也并不生秦荆的气,秦荆对她够义气,把高薪待遇拱手送给了她。况且她看得出来, 他跟秦荆完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根本都没看上他这个黄金王老五呢!唉!世 道可真不公平,爱你的人你不去爱,偏要去爱不爱你的人! “秦荆!”田小禾凑到秦荆面前,“歇一会儿吧!看你,眼圈都黑了。本来人 就瘦,这下子只剩一把骨头了!”她真挚的关心让秦荆很感动,可是任务很紧,她 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休息。 “我没事的,忙过这一段我得跟老总要几天假期,好好睡他个够本儿!”说完 她又埋头继续画自己的图。 小禾无奈地摇摇头:“唉,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认真,这个时代像你 这么敬业的人肯定很少了。嗯,要评国宝啊,你肯定是熊猫级的!”小禾说着,还 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让秦荆和周围的同事一顿大笑,整个办公室笼罩在欢乐的气氛 中。 午餐时间。秦荆、小禾和其他几个素来交好的女孩子坐在一起,边吃边小声地 聊着天。 温佩佩端着餐盘姗姗走来,秦荆叫住她:“嗨,温助理!来这边坐!”温佩佩 嫣然一笑,过来坐到秦荆对面的空位上。 小禾好事地问:“温助理,你的追夫计划实行得怎么样了?”温佩佩当上总经 理助理后曾对众人夸下海口,要把金总纳入自己的石榴裙下。 温佩佩在自己那只盛了少得可怜的食物的餐盘里拨来拨去,捡了几棵青菜送进 嘴里,就算完成了自己的午餐。她往椅子上一仰:“算了,别提了!那个计划取消!” “咦?怎么能取消呢?我们还等着吃你的喜糖呢!”小禾睁大眼睛,“你怎么 中途退缩了呢?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哦!” 温佩佩瞅了秦荆一眼:“哎哟,这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喜欢我这种成熟型的, 专门对那种嫩茬儿感兴趣!秦荆,这块肥肉,我就留给你了啊!” “去你的吧!”秦荆推了她一把,“你明知道我不吃肥肉,谁喜欢谁拿走!” “肥肉在哪儿?”金浩正好巡视餐厅,走到近前,逮了个话尾巴。众女你看看 我,我看看你,轰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把个金浩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不知 道那块肥肉说的就是他。 “对了,你晚上没有节目吧?”小禾突然对秦荆说。 秦荆摇摇头:“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还能有什么节目?” “那好,你得帮我个忙去。” “干嘛?”秦荆最怕中计,绝不答应在前面。 “晚上季越新歌出炉,他让我一定请你去听。” “我不去,没时间。”秦荆回绝得很干脆,中间的原因只怕小禾还不知道,这 天真无邪的傻孩子,季越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不长大脑。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不知道,他这阵子一门心思地闷头写歌,写得特辛苦, 看得人家心疼死了!好嘛,就当是陪我,去给他捧捧场,助助阵也好啊!这可是他 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作品,我们这么好的朋友,你怎么能不在场?我不管,今晚我撕 破脸皮也要把你拖过去。”小禾算准了秦荆面硬心软,架不住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晚上,秦荆坐在爱琴海酒吧里。小禾到后台找季越去了。她实在拗不过小禾, 也不忍伤了朋友的一片热忱,只好硬着头皮随小禾进了那道门。门外是霓虹闪烁的 都市夜幕,门里则喧嚣着人性的疯狂。秦荆很少来这种地方,她不喜欢这里的纸醉 金迷,在这里充满色情和淫荡,灵魂泯灭了,只剩下肉体的碰撞和铜臭的气味。在 这里,酒成了媒介,一杯酒的暗示可以促成无数肮脏的交易。不管你是同性恋、异 性恋还是双性恋,无论哪种性交易在这里都能得到满足,只要你口袋里揣满钞票, 金钱在这里无所不能。这里是一夜情的温床,是人们发泄欲望的出口。坐在这里, 秦荆突然有点理解季越了。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久了,人性难免不会蜕变,情感的泛 滥似乎是个必然。 一个男子坐到秦荆身边。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衣着讲究,神情里有惯 于颐指气使的优越感,应该是个有权有势的人物。 “小姐一个人?”他开始向他搭讪。在这物欲横流的酒吧里,女孩儿一张清新 水嫩的面孔早成了众多男女暗暗注意的目标。秦荆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那人保养得 很好的脸,有种发自心底的厌恶。 “走开。”秦荆不冷不热,声音不高但正气凛然。男人碰了一鼻子灰,也不以 为忤,在这个污浊的地方,各种性格的女郎他都见过。 “我有这个荣幸请你喝杯酒吗?”男人不放弃,继续着交易前的试探。他期待 着与这只芳香诱人的小雏鸡的一夜狂欢。秦荆扭头看看他,她虽不懂这个不成文的 规矩,却本能地意识到这可能正是肮脏交易的前奏。 “你没有这个荣幸,走开。下次把眼睛放亮些,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猎物。” 她的话很平静,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住那人,那摧花的老手竟在她的目光下感 到无地自容。这不是个游戏人生的女孩儿,男人讪讪地离开。秦荆表面冷静,心里 却难免有些发虚。十四岁时,她曾有过一次可怕的经历:天真烂漫的她正走在回家 的路上,一个表面看来和善友好的陌生男子装作向她问路,趁她不备竟抓住了她, 把肮脏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所幸那是白天,那人有点心虚,她挣脱那人的手逃开 了。从那以后她懂得了保护自己,对陌生人总是敬而远之。秦荆看着离去的中年人 的后背想,在这种地方,那些操着皮肉生涯的女人或男人,每天进行着的不都是与 陌生人的交易吗?他们的生命没有任何安全保障,他们会遇到形形色色的流氓、虐 待狂和精神变态者甚至凶狠的匪徒,为了金钱牺牲掉自己的尊严乃至年轻的生命。 报纸上几乎每天都会登载一些妓女被劫杀的新闻,可是这里还是有着这么多这样的 人,漠然而混乱地活着,对性病和死亡不作回避。 “跟我去吧,让我来安排一个特殊的夜晚好不好?”背后一个粘粘腻腻的嗓音 传进耳朵里,激起了秦荆一身的鸡皮疙瘩。听声音这一定是个中年的富婆,跑到这 里来打野食的。秦荆不去看,以免自己反胃。杯里的冰水喝光了,她把杯子递给招 待,示意再来一杯。 “以后吧,今天我没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很有种迷人的魅 力。秦荆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忍不住回过头去看。那个装束艳俗的老女人恶 心兮兮地把手插在男的臂弯里,一脸不合年纪的媚态。那男的是——章含! “你就陪我一个晚上吧!人家有两个月没见你了。”老女人低声下气地求着他。 秦荆真的感觉自己快吐出来了,赶紧扭回头,但章含四下撒目的眼睛已经看见了她。 “你快走吧!我今天真有事!”章含没好气地打发走了富婆,一个人到另一边 的吧台上找了个空位子坐下,点了杯啤酒。他坐的角度正好在秦荆斜对面,是个灯 光幽暗的地方,秦荆看不清他,却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想不到这丫头也会来这种 地方,他以为她会是个两点一线的乖乖女。他点燃一支香烟,目光玩味着那个规规 矩矩坐在吧台前喝冰水的女孩儿。她最近似乎早出晚归,他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她变了一点,也许是消瘦的缘故,那秀气的脸颊微微苍白,更容易惹人怜惜。她感 觉到他在看她,投过来一个鄙夷的眼神,他的心像被一支利箭刺中,有种火烧火燎 的疼。刚才的那一幕她会怎么想?他自嘲地笑笑,他本来就是个浪子,还会去在意 别人的眼光吗? “帅哥,请我喝杯酒吧?”一个穿件低胸露背的黑纱超短裙的女人坐到章含旁 边,挑逗地在他眼前抚摸自己一大半露在外面的乳房,身上强烈的香气薰得章含皱 了皱鼻子。 “我从不请人喝酒。”他说,目光重新回到秦荆身上。 “那我请你好了。”女人不死心,这么酷的男人倒找钱她也愿意上。她用涂满 蔻丹的手指示意招待。 “我喝得起,你别白费心机。”章含冷冷地说。女人讨了个没趣,起身一扭一 扭地走开。一个娃娃脸的女孩坐到秦荆身边去了,该不是个对同性感兴趣的“TOMBOY” 吧?他好笑地想。 “秦荆!没有人过来纠缠你吧?”小禾坐下,担心地问秦荆。秦荆笑了一下, 心里别提多后悔答应她来这儿。 “还好啦,有一个来请我喝酒的,被我赶跑了。乐队怎么还没出来呢?”她有 点想回家。 “马上就出来了,我告诉季越你来了,他很激动哦!说能请到你来听歌真不容 易。” 秦荆不置可否,他激动的原因她心知肚明。小禾真可悲,被人卖了还在帮着人 家数钱。 一声弦鸣拉开了酒吧演出的序幕。灯光在酒吧的一角亮起,季越的豪情乐队已 经等在那里,花哨的摇滚乐从他们手中的吉他、贝思和电子琴里一股脑涌出来。酒 吧里出现了一阵尖叫和口哨声。 “季越!我们爱你!”一群女粉丝发疯地喊着。季越背着一只电贝思从后台出 来,站到乐队前面。酒吧欢声如潮,他是这里最受欢迎的歌手,多少唱片公司想和 他签约,他却统统拒绝,嫌那样太不自由,宁愿窝在这个市区最棒的酒吧里唱自己 的歌,偶尔在电视台和一些大型晚会上露个面。人们送了他一个美称----“自由歌 者之神”。他为人较为低调,偏偏歌迷特别多,连嘉莉妹妹那样的小丫头都发狂地 迷恋他。 “今天是我推出新歌的日子,”季越拿过麦克风,对着满座客人说道,“谢谢 你们大家到这里来给我捧场。今天我要给大家演唱十六首歌,它们有一个共同的色 调,相信你们能从我的歌中感受得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色调。第一首:《水仙》!” 音乐响起,竟是那么忧伤的音符!季越闭着眼睛,缓缓唱来: “在这寂静的雨后黄昏,抚着琴弦,聆听时间的足音。时间这东西不是东西, 为什么让我遇上的第一不是你?你像一盆娇艳的水仙,静静绽放醉人的美丽。轻轻 伸出手去,却无法触摸到你,任世间的尘灰湮没我疼痛的神经。为什么让我遇上的 第一不是你?你是那一盆娇艳的水仙,圣洁地绽放你的芳香馥郁。我缩回我的手, 缩不回心痛的爱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让我遇上的第一不是你?” 季越低低地吟唱着,在变幻的灯光和忧伤的旋律里,他成了一颗卓越的耀眼的 明星,散发着熠熠的星光。他的脸比数天前瘦了许多,有些苍白,有些忧郁,因而 显得更加迷人。秦荆的心在胀痛,他是在为自己唱歌,她听懂了,他是在借着歌声 对自己倾诉。她默默地看着他的脸,被他的歌声深深打动。这优秀的痴情的男子, 不应该执着于一场不可能有结果的错爱,他应该享受一份完整实在的爱情。这样的 爱情她给不了他。她看看身旁被歌声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小禾,这女孩儿单纯而固执 地爱着那个男子,她的爱会是持久的、包容的。季越迟早会意识到这一点。她悄悄 拭去眼角的泪滴,在季越一首接一首的情歌里感受那一抹蓝调的忧伤。 章含认出了台上演唱的季越,那晚在水云小区的门口,对秦荆做火辣表白的正 是他。他听着那歌手完美的演唱,心里竟多了几分紧张——这么动人的歌声会不会 让她感动?他冷眼旁观着她的脸,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端倪。她一直在静静地听, 听得眼里含了泪,听得咬住了唇。他觉得他的心被她咬在了嘴里,品出的,却是另 一个男人的味道。 这一场风格独特的演唱会在歌迷疯狂的掌声中宣告结束。季越用他的心谱就了 音乐的辉煌。季越在FANS的包围中难以脱身,秦荆借机悄悄遁走了,她不能给他表 达感情的机会。走出门外,抬头看看晴蓝的夜空,耳边仍萦绕着他醉人的歌吟: “情感的天空容不下三只风筝,如果你要选择坠落,我可不可以不再飞翔?让风吹 断我的线吧,与你在下落中相互纠缠。我是一只没有方向的风筝,盼望永远与你相 随……” “就是她!”一辆轿车从一旁冲出来,在秦荆面前骤然停住,两个骠悍的男人 从车里钻出来,逼近她。秦荆吓得够呛,转身想跑,早被两人追上,硬塞进车里。 “救命啊!”秦荆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口鼻就被捂上一块喷了药的手帕,立刻 晕了过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