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易楚又来到秦家。她惊讶地发现素来内敛自持的秦荆竟然出人意料的消沉。她 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睛还红肿着,肯定是哭了很久。 “荆荆,告诉我,你到底怎么啦?”易楚揽着好友的肩膀,誓要问出个所以然 来。在她和朱黎轰轰烈烈的情事里,秦荆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她是自己欢乐的分 享者、痛苦的分担和排解者,她是他们矛盾的调和剂,是她和朱黎某种意义上的媒 人。现在,这个包容一切、洞悉一切的角色应该轮到她易楚来担当了。 秦荆看着易楚那焦急的神情,欲言又止。她如何能说出口?告诉她自己被一个 浪子吻过以后又被人家毫不怜惜地赶出去?她的自尊心受不了,她觉得自己快要崩 溃了,一贯的自信在章含忽冷忽热的态度面前荡然无存。 “我,我没事。”她掩饰地说。 “可你昨天还好好的!你还豪情万丈地要跟我学拳,说要做一个侠女呢!怎么 今儿晚上你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易楚才不信,“你可不对哦,跟我开始没实话了! 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像遭了雷击似的,整个人一塌糊涂!”她的比喻真贴切,那 种由极度热烈骤变为极度冰冷的感觉就像遭了雷击一般。 秦荆苦涩地品味着心底的那分黯然,努力转移话题:“你给我报名了吗?”她 指的是去健身馆学跆拳道的事。 “报上了!”说到这事,易楚来了精神,“我还想给你请个最好的教练呢!” “稀奇!”秦荆对她的话感到奇怪,“还有比你更好的教练?” “当然有,那个人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秦荆更奇怪了,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她有这么一个高手朋友 吗? “哎呀,你可真迟钝!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章含?”秦荆跳得老高,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 易楚得意地点点头:“然也!他四年前和我同时进的跆拳班,是我们那一期最 厉害的学员,打遍全省无敌手!” “天!”秦荆双肘支在写字台上,十个手指伸进长发抓抓头皮,“耶稣基督圣 母玛利亚!我的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经过了刚才的那一幕,她实在不知道再 怎样面对他。她不想再看那阴晴不定的家伙的脸色,更无法想象他作为拳术教练的 样子。 “怎么?你跟你的救命恩人……哦噢!我知道了,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易 楚仿佛恍然大悟。 “别胡说!”秦荆赶快封了她的嘴,警惕地望望四周,虽然她明知房间里有良 好的隔音设施。“你真够天马行空的!我怎么会去喜欢那么一个到处留情的花心儿 萝卜?” “这倒是,”易楚若有所思,“我们的小荆荆这么本性纯良,也确实不太可能 会和那种人搞到一起。不过,”她捏着下巴追忆当年,“章含那小子还真够帅,想 当初我们跆拳班里的女学员无一例外都被他给迷倒了,为他自杀的都有。” “哇塞!”秦荆夸张地大叫,“易楚小姐,请问您当年也是帅哥的崇拜者吗?” “当然!”易楚毫不否认,“老实告诉你,当年我可是疯狂地追求过他,不过 他那时正好奉子成婚,心无旁骛,所以你老姐没能吃上这块天鹅肉。”易楚耸耸肩,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结婚了?秦荆心下倏地一痛。是啊,他已经三十多岁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家 室?他肯定有个人见人爱的太太,还有个像他一样出色的孩子。人都是要有归宿的, 即便浪子也不能免俗。只是,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见他妻儿的影子? “哼,你倒潇洒,拿得起放得下。”秦荆半夸半损。 “这当然要归功于你优秀的师哥啦!他模样儿虽然比不上章含那家伙,对我的 心可是决不含糊,又那么才华横溢的……嗯!不爱上他都难!”易楚提到朱黎就一 副沉醉的表情。 “不对呀!”秦荆把脸凑近易楚,眼睛里透着疑问,“你我这么多年的同学和 朋友,怎么一点儿口风你都没跟我露过?” “嘁!你那时不是正忙着攻读你的硕士学位吗?况且我这么好的条件倒追人家 还追不上,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告诉你等你笑话我?”易楚理由充分。她的这 个闺中密友白长了副精灵似的俊脸,整个儿一个书呆子,又心比天高,对男女情爱 老是看得极淡,好像少长了一根情弦。她怎么能指望秦荆理解自己当年那狂热而不 切实际的情感呢? “哦,也对。”秦荆点头,不再去深究。有意无意地,她提到了章含:“那个 章含,他什么来历?” “哟,挺关心他呀!怎么,真看上他了?”易楚笑话她。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毕竟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嘛,我了解一点有错儿?” “没错没错!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不会以身相许吧?”易楚进一步呕她。 秦荆羞怒交加的样子逗得她大笑不止。 “好了,我就跟你说说他!”笑够了,易楚正经起来,开始讲述起章含的身世 :“他和朱黎同乡不同村,家里很穷,比朱黎家还穷。他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 他爸爸带着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因为交不起学费,他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跑到外 面去打工。这小子真有两下子,短短几年就积累了不小的资本,成了个腰缠万贯的 小富翁。他在江竹地面上名声挺响,黑白两道都买他的面子。他二十八岁结婚,到 现在,”易楚扳指一算,“有四年了吧。” “完了?”秦荆没等到下文。 “完了!就这么简单。”易楚轻描淡写地两手一摊。 章含的身世可绝没有这么简单。此刻,章含正歪在自己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 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屏幕,但电视里演的是什么他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的思想 正在痛苦的记忆里翻腾,每一点记忆都淌着淋漓的血。他没有那女孩那么好的福气, 生在那么安适无忧的家庭里。他自幼受穷,在这冷酷的现实世界里,他尝尽了旁人 无法想象的艰辛,付出的代价也远远超出了可以想象的范围。他看看自己周身,名 牌的服装之下,包裹着一个满是污秽的灵魂。即便他把自己洗得再干净,也洗不掉 那些肮脏的过去。它们就是他午夜的梦魇,多年来一刻不停地提醒着他:他不过是 一个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出卖的人,没有权利去追求任何美好的东西。他只配穿梭 于庸俗的人群里,戴着面具,永远不以他卑微的、脆弱的真面目示人。 他有什么资格去喜欢那个年轻而美好的秦荆呢?她就像酒吧里那个歌手唱的, 像一盆娇艳的水仙,散发着圣洁的气息。她是天使,在这充斥了邪恶与罪行的尘世 里倏忽来去,将暗沉的大地照亮,又不惹一丝一缕的尘埃。就在几天以前,他还有 挑逗她、勾引她的想法,可是现在,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让自己不洁的手再沾到她 一点一滴。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眸是多么的透明啊!像宝石一样折射着清澈而珍贵的 情感。那在他怀中微微颤栗着的身子是那么干净,洋溢着处女的清香。像他这样龌 龊不堪的一个人,怎么配去享受她那醉人的爱意呢?他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同样的 清丽绝伦,却长着蛇蝎的心肠,骨子里十二分的水性扬花。他曾用一颗年少的美好 的心全心全意地爱过她,却被她伤害得体无完肤,彻头彻尾。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