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叛 已经是下午时分,一辆奔驰车朝着中关村的方向疾驰而去。魏吟荷孤零零地坐在 后座上,却没有丝毫的倦意。“小李,我看刚才钱总的脸色可是不大好看。我们不在 公司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中午在公司的时候有人进进出出,好像在议论着什么水信项 目,说我们招标失败了什么的……”小李也觉得有些不同寻常,“钱总这个人你平时 都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今天他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连我都看出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魏吟荷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紧绷着的脸一下子 变得柔和了起来,“喂,是你呀?”她看了看前面的小李,“在什么地方?好的!” “小李,麻烦你就在亚运村的路边给我放下来就可以了,我去办点事情。”看着 魏吟荷下车,司机小李嘀咕着,今天怎么所有的人都那么的奇怪。 小李的车刚走,一辆银色蒙迪欧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魏吟荷的身边,陆岩松从车 里探出了头,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面容憔悴,“吟荷,上车吧!” 两人来到了五洲皇冠大酒店的咖啡厅,挑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张岩松给 魏吟荷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自己要了一杯蓝山,然后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 看着她,就像当初在后海的时候一样。 “哎,你这么急着见我,见着了怎么又不说话了?”魏吟荷满脑子的疑问无法解 答,只好冲着他喊了起来。 陆岩松终于笑了起来,只是感觉有些诡异:“我还以为这次出国以后再也见不到 你了呢,要不怎么这么着急……” “笑话,难道我要叛逃呀!”魏吟荷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叛逃倒不会,我是以为你回来后就不理我了。”陆岩松的话还是酸酸的,他继 续试探着,“这次和领导一起出国,应该感觉很不错吧?” 魏吟荷这才明白了一点,她气得用手点了一下陆岩松的鼻子,“你呀,就是有点 小心眼!”“怎么会是小心眼,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嘛!” 听魏吟荷叙述完她和周子强在东京的经历之后,陆岩松的脸色是阴转多云,然后 变成了阳光灿烂,他忍不住喃喃自语,“周子强还真会挑地方。不过今天他可没这个 闲情逸致了!” “怎么回事?!”看到陆岩松那警惕的目光,魏吟荷赶紧解释,“我只是关心哈 勃的命运,看把你急的!” 陆岩松也就不再绕弯子。就在昨天晚上,钱勇就已经找到了他,向他通报即将召 开的董事会即将达成的协议,“我们已经说服了张亮禹,形成了绝对多数,明天周子 强一回来,就会发现自己已经不是总裁了。至于你个人,都有什么想法?” “我当然是没有什么想法,我支持你们……” “这个你就不必兜圈子了。作为一名职业经理人,当然希望到最能够发挥作用的 地方。我已经和聚合传媒的老板胡百秋打过招呼了,这家公司也是我投的,正准备去 纳斯达克上市。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让你去做他们公司的CFO 。”看到陆岩松的 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钱勇话锋一转,“不过眼前你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帮助我们 完成这个过渡,好不好?” 听完陆岩松的叙述,魏吟荷的心里就像打碎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更多的还 是惶恐。人都是有惰性的,不希望自己熟悉的环境发生变化,而就在一夜之间,自己 的工作和生活就将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自己将如何面对这个全新的环境? “也许过不了太长的时间,我就要回上海去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天黑时分,周子强的本田开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大灯前方的车位上停着一辆蒙 迪欧,两人从车上下来之后走到了一起,他们十指相扣,显得非常亲热。当看清楚这 一对恋人竟然是陆岩松和魏吟荷的时候,周子强的脸色顿时苍白。 当初陆岩松从上海来到北京加入哈勃的时候,孙仁学帮他在上地的硅谷花园租了 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就是考虑到周子强也住在这个小区,工作之余他们两人能够很 方便地交流。不料随着两人关系的恶化,除了工作上必要的见面之外,两人都有意识 地避免在其他场合见面。因此,虽然两人所住的楼房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却都从来没 有到过对方的家里做过客,在小区里碰面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不料双方这一次的照面却是如此的不寻常。陆岩松和魏吟荷两人正沉浸在幸福之 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子强的车开了过来,他们正在热烈地讨论着:“岩松,我见到 你的爸爸妈妈的时候,应该说什么呀?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呀?”魏吟荷一脸焦虑的 表情。 陆岩松看着好笑,忍不住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呀,真是瞎操心。我的爸 爸妈妈都是很西化的,他们从小就培养我的自立精神。因此,只要是我喜欢的,他们 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再说,这么漂亮的一个新娘子,他们还能有什么意见?”魏吟荷 红着脸啐了陆岩松一口,两人嬉笑着闹在了一起。 正在此时,一辆白色本田车从前面开了过来,打着耀眼的大灯。本田车并没有去 找自己的车位,而是急驶到陆岩松两人的面前,“嘎吱”一声猛地停了下来,从司机 的位置上下来了一人,高高瘦瘦的个子,略歪着的脑袋,脸色煞白,正是他们并不愿 意见到的周子强。 其实,周子强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要不是理智战胜了情感,他的本田车说不 定就要撞上正在甜蜜说笑着的两人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苦苦思念的女孩竟然 和自己最讨厌的人亲亲热热地在一起。作为老板,自己虽然在公司里拥有无上的权力, 但是当离开公司之后,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位需要感情慰藉的正常男人。 “你……你们两人……”霎时间,愤怒、痛苦、仇恨,所有的感情都涌上了周子 强的心头,使得他已经无法思考,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语言,他只能伸出自己的手, 无力地指着两人。 陆岩松也愣住了,他也从来没有看到这个如此自负的男人如此的沮丧。他稳定了 一下自己的情绪,走上前去,“子强,我和吟荷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两人 已经准备要结婚了……” “我没有问你,我是在问她!”周子强咆哮着拨开了陆岩松,走到了魏吟荷的面 前,他的眼睛就像喷火一样,“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此时的魏吟荷很平静,她迎着周子强的目光坦然说道,“子强,我和陆岩松就是 像他刚才说的那样,我们确实已经交往了很长的时间,我们也确实要结婚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我觉得岩松更适合我。而且,我也不 想对不起王雨嫣姐。”说完,魏吟荷拉着陆岩松的胳膊扬长而去,只留下周子强一个 人在那里发呆。 周子强在原地站了好久,才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家中。当他打开厚厚的防盗门 之后,却发现家里冷冷清清的,王雨嫣还没有回来。此时此刻,他是多么希望她能够 在家里,自己能够躺在她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 王雨嫣正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车里。这天做完健身之后,江川神秘兮兮说要带王雨 嫣去个地方吃特色菜。他开着车七绕八弯地开了半天,最后却停在了一个门脸儿极小 的山西面馆面前。下了车来,王雨嫣仔细一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竟然离哈勃不太 远。王雨嫣知道江川老家是山西的,很喜欢吃面食。 进来就座之后,江川热情地拿来菜谱,给王雨嫣介绍山西面食的各种做法。身为 南方人的王雨嫣这才知道,在南方当不了主食的面,在山西人的手里竟然能够变出如 此多的花样。她的肚子已经很饿了,就依照江川的推荐,点了一份栲栳面吃了起来。 “这里的家乡菜做得很地道,我经常来这里改善生活。”江川正说着,突然看见 一个白胡子老头向自己走来,连忙站起来打招呼:“胡兄,最近别来无恙?” 走过来的这位老人面部清秀,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位是胡兄,在山西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不过现在他改行了,原来他可是我们 那里有名的棋王。”江川又把手指向已经站起来的王雨嫣,“胡兄,这位就是王雨嫣。” 王雨嫣笑着和老人打了个招呼,她好奇地问道:“您原来是下什么棋的呀?” “他呀,是下围棋的,业务六段呢!”江川抢着回答。 “老了,好久都不下啰!”老人笑着摆了摆手,他看了王雨嫣一眼,“我看这位 女士很有棋缘,想不想跟我对弈一局?” 王雨嫣确实也是好棋之人,从小父亲就把自己带到棋盘边上,手把手地从黑白子、 死活、定式教起。到了大学的时候,她已经是打败女生无敌手了,很多男棋手也在她 的手下俯首称臣。 在太阳的日子里,她发现华正奇和周子强也都是围棋好手,空闲的时候她还经常 和他们两人来上一局。华正奇的棋磅礴大气,天马行空,喜欢先取势后取地,被王雨 嫣戏称为“宇宙流”;周子强的棋则布局巧妙,爱出奇招,是为“鬼谷流”。后来两 人都是越来越忙,王雨嫣和他们手谈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了。 两人随着老人来到后面的一间小屋,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房间正中央一张简陋 的桌子上摆了张棋盘。王雨嫣走上来看了一眼,不禁惊呼,“原来是榧木的!” 老人笑而不答,他打开了棋盒,木质的亚光棋子却发出了奇异的光芒。他摆手做 了一个请的姿势,“这局棋是让先的棋,你先走,就不用贴子了。” 王雨嫣拿起黑子,在左上角的星位“啪”的落下了第一子。老人想都没想就拿起 一颗白子,拍在了棋盘最中间的天元位置。王雨嫣点了点头,看来老人的功力深厚。 十几个回合弈下来,她发现老人的路数与华正奇有几分相近,也是天马行空,不拘泥 于定式。初看起来老人的布局似乎很散,也没有围出多少像样的实空,细看下来却发 现他每一步都在抢占当前的大场。王雨嫣也是趁此机会在左上角建立起了一块五六十 目的实空,并且依托这块根据地对附近的一块孤棋展开了围剿。 老人的态度似乎很矛盾,他一会儿努力地想让这块孤棋摆脱困境,一会儿又脱先 落子别处。在强大的黑棋的攻击之下,十几颗白棋已经陷入了绝境。王雨嫣正在暗喜, 却突然发现自己左上角的实地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被白棋侵消了不少。一点盘面,竟 然是自己落后了十多目。收官阶段自己是奋力直追,却再也找不到大的翻盘机会。 复盘的时候,老人指点着被吃掉的那十几颗白子所在的位置:“我这盘棋赢就赢 在了弃子。有的时候,放弃也是一种胜利。” “放弃也是一种胜利!”在回家的路上王雨嫣没怎么说话,一直都在想着老人的 这句话。看到王雨嫣有心事,江川也就知趣地没有说一句话。他把车停在了硅谷花园 的外面,目送着王雨嫣慢慢地走进小区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里的王雨嫣却发现周子强也在家里。与往日不同的是,平常滴酒不沾的他 手里却拿着一瓶啤酒,闷闷地喝着。而在桌子的地下,已经摆放着两个空空的酒瓶。 王雨嫣冲了过去,就从周子强的手里夺那个酒瓶,里面还有半瓶的啤酒。却不料周子 强使劲地攥着酒瓶就是不放,嘴里还嚷着,“你别管我,我挺好的,我……没醉!” 他使劲地推了王雨嫣一把,差点把她推了一个趔趄,然后举起手中的酒瓶“咕咚咕咚” 地一口气灌了下去,弄得下巴上、胸前流得到处都是,然后一头栽在了桌子旁。 当王雨嫣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自己的丈夫弄上了床之后,她却听到了令她熟悉 而又陌生、令她心碎的呼喊:“吟荷,不要离开我,你留下来好不好?”她伤心地推 开了丈夫的手,跑进洗手间关上了门,大声地痛哭起来。 第二天中午,周子强才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狼狈之极—整个房间里充满了腥臭 的味道,地板上吐得到处都是。他的头仍然痛得厉害,于是爬起来找水喝。突然,他 疾步走到衣柜旁,拉开柜门一看,顿时僵在那里。 王雨嫣走了!他试着叫了几声,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答应。在客厅 的餐桌上,他发现了一张纸,上面是王雨嫣那娟秀的笔迹:子强,对不起,我发现自 己已经没有办法再和你在一起了,你也已经不是深圳的那个子强了,让我们重新开始 选择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再来找我,我会过得很好的,也祝你幸福!雨嫣。” 泪水一下子涌上了周子强的眼帘,他发疯似的冲下楼去,似乎希望挽回一切。但 是,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