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击 一架小型湾流商务飞机悄然降落在深圳宝安机场。舱门打开之后,一位身材魁梧 的德国人首先出现在了悬梯前面,他就是威尔逊通信公司首席执行官赫斯特。从还是 冰天雪地的北欧过来的赫斯特显然还不太适应深圳潮湿而温暖的气候,在下飞机的时 候,他习惯性地不停地吸着鼻子。 几个月之前,赫斯特已经来过一次中国,只不过那一次他的目的地并不是深圳而 是北京。在那里,他见到了哈勃的投资人钱勇和钱勇的老板,他们认真地讨论了收购 哈勃的事情。双方在收购的资产范围、法律安排方面基本上都达成了一致意见,唯一 不确定的还是价格,鼎言基金显然认为2 亿元的价格实在太低了,“没有3 亿元我们 根本不会考虑出售哈勃的这部分资产。”钱勇的美国老板斩钉截铁地说道,好像没有 任何回旋的余地。其实,威尔逊公司内部已经做过评估,他们认为即使出3 亿元对于 威尔逊来说也是划算的,只不过他们估计哈勃撑不了多久了,希望能够拿到一个更便 宜的价格。 这次谈判过后还没过一个月,心情沮丧的钱勇就接到了威尔逊通信公司的电话, 说近期赫斯特还将前往北京,继续商谈收购的事情。放下电话,钱勇也不禁乐了―― 本来以为绷不住的肯定会是自己,没想到威尔逊这家自认为高贵的德国公司竟然首先 降下了身段,他马上打电话给凯文约好了时间,“这次咱们咬定了一口价,3 个亿; 你看吧,只要咱们不松口,这德国鬼子肯定得认输!” 确实,这次交易对于威尔逊这家德国公司来说是志在必得,尤其是对于赫斯特来 说,他已经等不及了。 早在十年之前,赫斯特还是威尔逊通信公司的一名销售经理的时候,他还根本都 没有听说过太阳这么一家公司。那个时候,威尔逊公司在全球的程控交换机市场上占 据着垄断地位,赚取了大把大把的利润。 也许可以把“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句名言重新排列组合一下变成“成功是失败之 母”,威尔逊公司就是这样的情况。由于程控交换机的极大成功,使得威尔逊公司躺 在这头“现金牛”上面,惬意地吸食着牛奶,却全然没有发现外界环境已经发生了巨 变。随着数字化时代的到来,威尔逊公司的程控交换机业务越来越萎缩,而公司在数 字化网络方面的研究已经远远落后于竞争对手了。等到赫斯特上台的时候,威尔逊公 司的业绩已经一落千丈,好几年都出现了亏损, 因此,留给赫斯特这个“救火队长”的时间已经不长了。由于威尔逊通信公司在 威尔逊集团中占据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销售额,却连年亏损,致使威尔逊集团的股票长 期低迷,这也已经引起了威尔逊集团董事会的强烈不满。就在前不久,威尔逊集团的 董事会决定走马换将,新上任的威尔逊集团首席执行官贝克尔已经明确向投资人表示, 如果今年之内威尔逊通信公司不能尽快改善财务状况并实现盈利,就考虑将威尔逊通 信公司整体出售。如果是那样的话,赫斯特首席执行官的宝座也将保不住了;因此, 他必须尽快出手扭转这种局面。 收购哈勃就是威尔逊通信公司实现扭亏最重要的一步棋。以前在运营商采购的招 标中,威尔逊由于没有数据通信产品而吃了很大的亏,而现在哈勃的产品正好能够弥 补威尔逊在这方面的缺陷。哈勃并不缺技术,但是这些技术放在哈勃并不能够产生作 用,因为哈勃的市场能力太弱,或者说太阳对哈勃的打压太厉害;但是,如果这些技 术放在威尔逊就不同了,他们几乎马上就能够给威尔逊全球的业务带来效益。因此, 当赫斯特在威尔逊公司董事会上提出收购哈勃的建议之后,立即得到了几乎全体董事 的赞成;董事会决定授权他尽快与哈勃接触,尽快达成协议。 上一次到北京的时候,赫斯特已经与哈勃的几大股东分别进行了接触,其中钱勇 和凯文表现得非常积极,而周子强、赵劲他们则不是那么情愿。但是,他们左右不了 局势,因为钱勇这些风险投资基金已经控制了哈勃绝大多数的股份,前不久他们又已 经接管了哈勃的日常管理。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价钱,双方的开价有一定的差距。因 此,那一次的北京之行双方并没有达成最终协议,但是双方都同意不久之后再进行下 一次谈判,而且,钱勇他们也已经同意由威尔逊派遣中介机构对哈勃进行摸底调查了。 威尔逊进驻哈勃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没有几天,华正奇就通过威尔逊通信中 国区总裁范大卫传过话来,希望能够在赫斯特再次访华的时候当面和他聊聊。因此, 这次赫斯特来中国,首先去深圳拜访太阳总裁华正奇,然后再去北京谈收购哈勃的事 情。 威尔逊和太阳已经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由于缺乏数据通信产品线,威尔逊在参 加一些国际大运营的投标项目的时候,很多情况下都是采用太阳的数据通信设备,只 不过打上了威尔逊的商标,这在业内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此外,作为欧洲很多政府 和企业IT项目的总承包商,威尔逊公司也需要很多企业级的数据产品,这一块也与太 阳的合资公司太六公司合作非常紧密。前不久,为了打入中国的3G市场,威尔逊还与 太阳成立了一家合资公司,专门做3G技术的研发。 走出舱门的当口,赫斯特一眼就认出了一位打扮得体的中年女人正站在悬梯下面, 她的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这就是太阳常务副总裁吴瑞虹。他连忙走下了梯子,老远 就伸出了自己的大手,与吴瑞虹那只温暖而柔软的手握在了一起。“欢迎你来深圳!” 吴瑞虹热情地用娴熟的英语说道,“我们老板希望马上见到你。” 赫斯特点了点头,上了太阳负责接待的奔驰专车。奔驰一路向东狂奔,不到40分 钟就到了太阳那规模庞大的研发和生产基地。在此之前,赫斯特已经不止一次来过这 个地方参观,每次他都会惊叹在中国这个他认为非常落后的国家竟然也有如此大规模 的做领先技术研发的高科技企业。尽管心里面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但是他也早就明白, 无论是从基础设施、IT环境、供应链管理,还是拥有的人员素质、技术实力、专利技 术等诸多方面来看,太阳都已经与威尔逊通信的水平不相上下了。 赫斯特最难忘的还是几年前他对太阳的第一次参观。当时,威尔逊在中国的主力 产品程控交换机突然被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太阳打得节节败退。整个威尔逊的德 国总部都很震惊,责令当时负责亚太市场的赫斯特直接过问,到底中国发生了什么事 情,竟然使得在全球市场上已经领先了多年的威尔逊如此狼狈。最后,威尔逊通信中 国区总裁范大卫被逼急了,冒出了一句话,你们自己来中国看看太阳的研发基地,你 们就全明白了。一半是因为好奇,一半是希望了解一下中国市场,当时的威尔逊通信 首席执行官带着赫斯特等一班公司高层来到了深圳太阳总部。当看到太阳的研发人员 比他们还要多、研发的项目已经是目前全球最先进的电信技术的时候,威尔逊公司的 一帮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当华正奇亲口告诉威尔逊的参观者们太阳研发人 员的平均工资水平的时候,这些德国人全部都不说话了,因为这个工资水平仅仅相当 于威尔逊公司一名普通德国工程师工资水平的十分之一!回到德国总部之后,当时威 尔逊通信的首席执行官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成立一个专门的项目小组,研究与太 阳的合作问题。随后,双方陆续在很多方面进行了合作。正是由于太阳对于威尔逊已 经是如此的重要,所以赫斯特才不能够拒绝太阳总裁华正奇要求见面的要求。 当赫斯特走进太阳那间大会议室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前几次见面时华正奇那张 熟悉的笑脸。相反,华正奇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就连他的眼中投射 过来的也是冰冷的目光,这使得赫斯特在互致问候时的兴致也大打了折扣。 一番寒暄之后,双方开始切入正题,谈起了双方在欧洲市场正在进行的合作:威 尔逊公司去年开始在欧洲市场代理太阳和太六的路由器等数据通信产品,依靠威尔逊 在欧洲强大的品牌和渠道力量,一年竟然就做到了一亿欧元的成绩,已经逼近他们所 代理的“网络设备之王”比特公司的销售额了;而当初代理比特公司达到一亿欧元的 销售额,威尔逊公司差不多花了七年的时间。 为了缓和较为紧张的气氛,赫斯特开了一个玩笑,“前几天我碰到了我们欧洲区 的主管,他说自从代理了贵公司的产品之后,他的夫人都对他有意见了,因为他已经 忙得没有时间带着她去夏威夷休假了。”说完之后,他呵呵笑了几声,却发现其他的 人仍然是面无表情,只好硬生生地将笑容收了回去。 “也许明年他就不用再忙了。”华正奇突然冷冷地甩出一句话,像岩石一样的坚 硬。“鉴于你们最近收购哈勃的举动,我们双方合作的友好气氛已经不存在了!” 什么?赫斯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哈勃和太阳能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华正奇对 这件事情反应如此强烈?他也有些激动了:“收购哈勃只是我公司正常的商业行为, 这和我们之间的合作没有任何关系!” “这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我们在欧洲合作的主要产品线不就是数据通信设备吗? 你们如果收购了哈勃的数据产品线,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合作的必要了?”华正奇紧接 着的质问让赫斯特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 看看时机已经成熟,在华正奇的示意下,吴瑞虹拿出了精心准备的杀手锏。这是 一份太阳的法律顾问出具的一份律师函,其中明确认定哈勃的好几款路由器产品已经 严重侵犯了太阳的知识产权。“如果贵公司执意要收购哈勃,我公司不排除对贵公司 提起诉讼的可能。” 看着赫斯特有些僵硬的表情,华正奇缓和了一下声调,接着说道:“当然,如果 你们收回这个不恰当的收购决定,我们太阳肯定会在更多的产品线上与贵公司展开合 作。”说完之后,吴瑞虹又递给了赫斯特一份“大礼包”,这是一份详细的《合作建 议书》:太阳建议扩大与威尔逊公司的合作,除了数据通信产品之外,太阳还将在软 件、无线、光网络、固网等其他产品线上与威尔逊展开全面的合作。 从进入太阳研发基地之后,赫斯特的脸色先是由晴转阴,刚才几乎要下雨了,这 会又突然转晴。他满意地看着这份建议书,不断地点头,开始庆幸还没有和哈勃签署 收购协议了。他想通过收购哈勃得到的东西,太阳全部都能够给他;而他通过收购哈 勃得不到的东西,太阳也已经承诺给他了。 在确定了大的原则之后,具体的内容就交给双方的副手来完成了,他们还将在谈 判桌上进行唇枪舌剑。华正奇建议,两人到海边的别墅去走走,赫斯特欣然接受了这 个建议。于是,两人离开了自己的大部队,各自带着一名司机就出发了。 由于天气已经很冷,深圳的小梅沙银海滩上已经是空空如也。两人下了轿车,走 在了海边的沙滩上。“华,这里的空气真潮湿,比我的家乡湿润多了!”华正奇呵呵 地笑着:“是呀,我刚从部队转业,从西北的兰州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很不适应, 当时冬天晒被子,如果在西北第二天就能收了,你猜猜我最后在深圳晒了几天?”赫 斯特歪了歪脑袋,“三天吧?”华正奇故作神秘地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两个星期!” “为什么?”“因为我到了第三天忘了收被子,后来又下了一场雨,结果又晒了一次!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威尔逊是多么大的一家公司,我们这家小公司什么时候才能发展 到威尔逊那么大呀?”赫斯特听了不禁哈哈大笑,他现在有些喜欢这位竞争伙伴兼合 作伙伴了。 “我们两个也是不打不相识,如果我们不是在交换机上面把你们打疼了,你们就 不会来参观我们公司;如果你们不来参观,我们也许就不会合作。”华正奇停下来看 着赫斯特,“这一次你远道而来,我当然要准备一份好的礼物送给你了,祝愿我们下 一步的合作更加紧密、更加成功吧!” 赫斯特也笑着回忆起当初自己被太阳打得晕头转向的狼狈劲。他忍不住还是问道, “华,你们公司仅仅十多年的时间,就取得了这么大的成绩,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就是管理上向你们学习,成本不学你们而学最低的。”接着,华正奇 滔滔不绝地谈起太阳这些年引进国际咨询公司的一些成果,“一开始我们穿西方的鞋 还真是别扭,后来穿习惯了就体会到它的好处了。我们原来的一些东西,做小公司还 可以,做大了就肯定不行了。” 赫斯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从今天开始就一直困扰着他的问 题:“华,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对哈勃这么敏感,听范大卫说,你可把他们打 得不轻呀!”华正奇看了看赫斯特那疑惑的神情说道,“这就是我们中国的文化特点 了。我问你,在你们德国,你敢打自己的孩子吗?” 赫斯特摆了摆手:“那我可不敢,那样我是要坐牢的!” “就是呀,可是我们中国人认为家长打孩子只是每个家庭里面的私事,就连警察 也不管的,这就是我们两个国家的区别。” 赫斯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似乎都听懂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懂。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