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日聚会 铃月放下电话,就跑到厨房里忙活起来,择好芹菜,用热水泡软后切碎,将 肉馅加入一起搅拌好,再往里加些芝麻油、鸡蛋、盐、酱油、胡椒粉什么的,等 雪玳来到按门铃的时候,铃月的饺子馅已经准备完毕,整个屋子里香气弥漫,引 人垂涎。 听见门铃叮咚一响,铃月赶忙跑去开门让雪玳进屋。 “天啊,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憔悴?是不是晚上没睡好?”看到雪玳面色 苍白,一副倦容,连眼窝也深陷下去,铃月猛地吃了一惊。 “嗯……晚上很难入睡,熬到筋疲力尽也没有睡意,所以,医生给我开了一 些药,吃了一个多星期,已经好得多了。”雪玳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了。 “哦,都是些什么药啊?安眠药吗?我都想试试了,因为最近也是经常睡不 好。”铃月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叹口气,摇摇头,一边拉雪玳在沙发上坐下 : “来,这里舒服,快坐下歇歇先。”然后去给两人都泡了杯热茶。 “抗抑郁的药物,也有安眠作用,医生说我患了轻度的抑郁症。” “啊!这么严重啊!”铃月睁大眼睛,转而一想,若换了是自己,不抑郁才 怪。 雪玳愁眉不展地说: “我本来不想吃的,我从来就很少吃药,可是整晚整晚睡不着,不是听到客 厅里有脚步声,就是浴室里有流水声,有时候我似乎还听到查里斯在讲电话的声 音,很清楚,一点儿也不像是幻觉!可等我跑出去四下寻找,却空荡荡的一个影 子也没有,你说奇不奇怪?有时候我只得整晚在那些房间和院子里走来走去,就 希望能在哪里碰到他,一直走到天色发白。我再三告诉自己,查里斯不会再回来 了,可潜意识里,我一直在等着他回来,他不可能一句话没说,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从来没有那样过……”一阵沉默后,忽然,雪玳的声音急促起来,她一把抓过 铃月的手: “对了,铃月,你看过那部电影没有?看过没有,叫《人鬼情未了》的,我 现在发觉,那部电影拍的事,可能是真的,只是没人相信,要不然,怎么能写得 那么好呢?说不定,查里斯的灵魂真的回家来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感应得到? 你说是不是?是不是?”雪玳的眼里闪着亮光,她屏住呼吸,满含期待地望着铃 月。 铃月目瞪口呆,她触电般地甩开雪玳的手,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大 声地说:“雪玳!醒醒吧,查里斯已经死了,死了,你明白吗?人死不能复生,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啊……”雪玳深深一震,她的目光好像凝固了一样,向空中望了一会儿, 然后垂下头,艰难地重复着: “死了?” “死了。”铃月狠下心来,肯定地点点头。 雪玳仿佛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她哀伤地望了铃月一眼,然后将头埋在膝盖 上,双肩止不住地抽动起来。 铃月坐到她的身边,怜惜地用手臂搂着她: “雪玳,你要是想哭,就痛快地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憋坏了,你刚才可是 把我给吓坏了!” 雪玳压抑的哭泣声一会儿就停了,她抬起头,从茶几上抽出一块纸巾,拭去 脸上的泪痕,对铃月说: “我真傻,你不要笑话我呀。” “我笑话你干啥,心疼还来不及呢。你看看你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要是 查里斯知道你这样,他还能安心地走吗?”话一说完,铃月马上就又后悔了,自 己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果然,雪玳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不停地擦拭着那些不听话的泪水说: “我不能再哭了,夕燕应该快到了,我不想让她看我这样,我得像个没事儿 人一样,不然她更要难过了。”雪玳的话,令铃月不禁一阵叹息。 “别担心夕燕了,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别把自己的身体弄坏了。”铃月 想到第一次见到雪玳时,她看起来是那么健美和开朗,不由得一阵酸楚。 “我白天上班的时候感觉就像个游魂,一整天到底做了什么,连自己都搞不 清楚。老板说我要是太累,就回家休息,可是,回家我又得一个人面对着一幢空 房,有时候我感到自己就快要崩溃了。所以,我坚持要留在班上,我看得出来, 他们都很关心我,只是我自己觉得不好意思。” “雪玳,我看你不能再一个人继续住在家里了,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空房子, 就是正常人都会害怕,何况你现在的情绪又不稳定,不疑神疑鬼才怪。”铃月想 了想,忽然,她有了一个好主意,她兴奋地对雪玳说: “对了,雪玳,不如干脆你搬到我这里住吧,反正南茜不在,你就住她的房 间如何?这样,我们俩也有伴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这些日子,南茜一走,我 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四壁,一个正常人也被弄得快要发疯了。你搬来吧,跟我一 起住,不要再吃那些药了。” “对了,我说怎么没有见到南茜,她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雪玳疑惑 地问。 铃月就把南茜的赌场奇遇亚伦、然后赢得巨款、再去度蜜月的前后经过一五 一十讲给雪玳听,雪玳听得惊讶慨叹不已。 “人的命运真是千奇百怪啊!” 就在这时,门铃叮咚叮咚响了好几下,铃月一边过去开门,一边如梦初醒似 的说: “糟糕,本来想包好了饺子让你们来吃,光顾得讲话,这下得大家一起包了。” “没关系呀,我已经好久没有下厨房了,而且,这饺子馅好香,一闻,才发 现我的胃口忽然就恢复了。”雪玳的嗓音明显欢快了许多。 “你知道没钱的最大好处是什么?”铃月顽皮地把头转向雪玳。 “什么好处?”雪玳不解。 “那就是给我食欲。每次我最穷的时候,都发现胃口奇好,什么都想吃。不 知道为什么,但是真的。”铃月认真地说。 “哈哈哈!你呀!”雪玳忍不住笑起来。 雪玳的笑声未落,铃月已经拉开门,夕燕和她的女儿蓓蓓正站在门口,惊异 地望着这屋内的两个笑语连连的人。 “快进来!快进来!雪玳快看,这就是蓓蓓,比她妈还高,多漂亮的女儿呀!” 铃月扭头对雪玳说。 “铃月阿姨,上次你来医院,我都忘了谢谢你送给我的圣诞礼物了!那套百 科全书我真是太喜欢了!”蓓蓓落落大方地对铃月一笑。 “不客气不客气!现在你想要我还买不起了呢,哈哈!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宝 贝女儿,你不知道她有多疼你!你在纽约还好吗?本来你妈住院的时候,我们都 想打电话告诉你的,但她就是不许。”铃月的眼睛望望夕燕,夕燕慢慢地走进屋 子,看起来她的身体仍很虚弱,脸上没有血色,以前的她可是面色红润,一副精 神抖擞的样子。 “铃月,雪玳,这些天真让你们费心了。”夕燕冲她们露出微笑。本来见到 她们心中异常高兴,但她的笑容挂在脸上,却显得不十分自然。给雪玳酿成的悲 剧,在她心头笼罩了一层无法散去的阴霾,这令她在见到雪玳的时候,始终怀有 负疚感。 不过,进门时听到雪玳在笑,这让她感觉好受多了。 雪玳迎上前来: “真的,蓓蓓好漂亮,眉眼跟夕燕可真像!” “夕燕,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雪玳张开双臂,轻轻地伸向正走过来的 夕燕。 夕燕被雪玳拥抱着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她轻呼了一声:“雪玳!对不 起……”后面的话,就哽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别难过了,一切都会过去的。”雪玳轻轻地拍了拍夕燕的后背,顺手用手 背偷偷擦掉了眼角刚渗出的泪珠。 “大家都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今天可是我的生日!”铃月赶紧说: “对了,夕燕,为什么不告诉你出院的消息,我们好来送你们回家呢?” “我开车送妈回家的,我已经考了驾照了!所以我妈说不用麻烦你们两位阿 姨了。”蓓蓓将手里一直端着的两个大盒子递给铃月: “这是我们来之前,专门去中国城买的,我妈说你们都爱吃龙虾,所以,特 意从潮州菜馆里买来,要不是等着炒这盘龙虾,我们早就到了。” “哇!还好我今天没买,看来有口福的人必定是逃不掉的!”铃月高兴地接 过两个沉甸甸的盒子,打开扫视一番: “呀,这只龙虾够大的,这下好了,穷人过生日也有龙虾吃,资本主义社会 也有好处耶。” “铃月,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老是穷人穷人的,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打两份工, 怎么会穷呢?”雪玳奇怪地问。 “一定是去赌了。”夕燕忍不住说。 “唉,知我者夕燕也!简直是一败涂地!”一谈到赌,铃月的脸登时变得像 个苦瓜,她挥挥手道: “别提了!等会儿再跟你们说,现在咱们赶快动手包饺子吧,省得龙虾凉了, 就不好吃了。” 四个人围坐在圆桌上,开始七手八脚地包饺子,蓓蓓发现冰箱里还剩下几个 番茄,自作主张地拿出来切碎,包了一些番茄馅饺子。 一边包饺子,铃月就把前几天的惨败经历告诉了大家,众人不禁唏嘘。 夕燕说:“铃月,我早就想劝你不要再去赌了,但知道你也会是一只耳朵进, 一只耳朵出,没什么用处,只有等你输痛了,才会罢手。但是,戒赌什么时候都 不算晚,只要你有决心就行。” 雪玳忽然轻声说:“我很想去打WheelofFortune!( ‘命运之轮’,一种彩 金老虎机) !” 众人皆惊异地望着她。 “雪玳,你没事吧?你不是从来不喜欢赌的吗?”铃月疑惑地看着雪玳。 “查里斯走的那天晚上,他建议我们去打那种老虎机,还说说不定能赢个几 百万,我知道他是开玩笑,所以没同意。但是,现在我忽然非常想去试试那个叫 ‘命运之轮’的机器了。命运之轮!听听,命运之轮……这名字好像含有玄机。” 雪玳的神情又变得有些恍惚了。 听到雪玳再次提到查里斯,铃月生怕她的情绪又有变化,赶紧转换话题: “管它什么轮,反正老虎机还是最好别打,那天我一会儿工夫就输了四百块。 对了,夕燕,你的房子打算怎么办呀?我听说最近房价跌得很厉害的。”铃月老 早就看到报纸上说房屋价格下跌,一直担心着夕燕的房子要赔本。 提到房子,雪玳也回转神,她说: “夕燕的房子应该有希望卖掉。我帮她联系的经纪人前天还给我打电话,说 带了好几个客人去看过房子,但还没决定买。这些天报社发的好几篇稿子都是报 道跌价和利率继续上扬的消息,这两个消息都很不利。” “我现在就想早些把房子卖掉,我和蓓蓓已经商量好了,想做点儿小生意, 需要本钱。”夕燕说。 “做生意啊?什么样的生意啊?”铃月好奇地问。 “租个小店,卖手绣丝绸服装!”蓓蓓干脆地回答。 “哇,这个主意不错呀,谁想出来的?”铃月感到很兴奋。 “我呀!我妈最会绣花了,小时候还教过我,我都记着呢!就是后来懒,没 怎么练习。我在纽约工作的那家进出口公司,刚给一家丝绸店进了好多丝绸缎儿, 我可以找他们买些回来,加工成丝绸服装啊、睡衣啊什么的,美国人一定喜欢! 我们过来的时候,妈把以前绣的好多漂亮刺绣都带来了,我灵机一动,嘿,刚好 派上用场,都挂起来,给我们的小店打广告了!” 蓓蓓激动地边说边指划,夕燕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那是无比慈爱的微笑, 是宽慰的微笑,那微笑使她显得很美丽很动人。 “夕燕,看不出你的女儿的确很有创意,说不定哪天真能成为天才的商界女 强人呢!”雪玳也很为这个好主意而感到惊讶。 “嗯,我现在手臂活动还不大灵便,不过不急,得等房子卖掉以后,才有本 钱进货和租店面,以前存的钱,几乎都被拿去供房了。”夕燕的脸色忽而转为忧 虑,她想起了她的丈夫拉瑞: “拉瑞这次病倒,人算是抢救过来了,今天上午蓓蓓跟我去他住的医院,医 生告诉我,他这次中风,造成了半身瘫痪,语言能力也差不多丧失了,唉,所以, 蓓蓓决定留下来跟我们一起住,一是想帮我一起创业,也是想要替我分担压力, 照顾拉瑞。这孩子,去纽约这一年多,成熟了好多!”夕燕用疼爱的目光望着女 儿蓓蓓。 “我都快十八岁了,不再是孩子了!”蓓蓓嘟着嘴说。 “以前因为蓓蓓不喜欢这个家庭,我总是想多赚钱好搬走。可是现在,拉瑞 瘫痪了,他又无儿无女,没人照顾,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他不管。其实他除了 好赌以外,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这一辈子,赌来赌去,最后连人都倒在赌台上。 唉,人的一生,真是说不清楚。”夕燕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中,说完,就开始沉 默了。 听到夕燕这番话,铃月联想到自己短暂的赌博生涯,心中感慨万千,她觉得 像拉瑞那样过一生,实在是太没有意义、太不值得了,假若等自己成了老太婆的 时候,跟拉瑞一样,消耗了一生的时间和精力在赌桌上,最后债台高筑,众叛亲 离,辛辛苦苦却什么都没有剩下,只剩下一具不能动弹需要别人照料的躯壳,想 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真是不容易啊夕燕,不过我觉得你做得对,人不能只为了自己活着。”雪 玳开口了,她环顾四周,说道: “我刚刚产生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你决定搬来跟我一起住了吗?”铃月迫不及待地问。 “我要把我以前买来作为投资的两幢房子卖掉,用那些钱成立一个基金会, 专门奖励那些见义勇为的市民,钱肯定不够,不过只要开始了,以后可以慢慢再 筹……” “啊!真的?!”大家异口同声发出惊讶的声音。 “嗯,我想这也会是查里斯的心愿。他走了,今天我才真正地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我反而心里好受多了,因为我发现他永远不会从我的生命里走开。我觉得 我应该去做这件对他对我都很重要的事。”雪玳沙哑的嗓音中透出坚定。 “雪玳,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你好好想过没有,在拉斯维加斯这个地方, 一个金钱社会,谁不是为了钱而拼搏?生活的目的就是钱,因为没有钱,你就等 于什么都没有。你这样做,是不是太……”铃月有些犹豫地没有将话说完。 “太傻是吗?查里斯是很傻,所以他也娶了一个傻瓜老婆,但是我为他骄傲! 我感觉他一直在看着我,在等着我做点儿什么。我也想让他为我而感到骄傲!我 深爱的人已经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我还要那些房子有什么 用?!”雪玳脸上那种深刻的表情,真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铃月的心深深被震撼了,她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转头看看夕燕,发现她早 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雪玳的事业 铃月的生日过得非同寻常,混合着欢笑与泪水,但给大家也带来了信心和希 望。 接下来的这些天,雪玳和夕燕就开始到处联系卖房子的事,经纪人带来的客 人每天络绎不绝地来看房,由于四处房子不在一处,两个人跑得不亦乐乎。 一个星期的努力,竟奇迹般地有了收获,夕燕的两幢房子由于开价低,都被 一位加州客人作为投资买走;雪玳的房子多费了些周折,因为房子里有租客在, 合同都还没到期,但他们得知雪玳丈夫已去世,在弄清了雪玳卖房的目的后,感 慨之余,都十分爽快地答应尽快找地方搬走,何况,雪玳为表歉意,承诺他们所 付的将近一年的房租分文不少,一概退回。 没过多久,雪玳的两幢房子就分别被查里斯公司的员工买走了。 那天,雪玳到查里斯公司整理查里斯的遗物,公司的副总经理Tony( 托尼) , 一直陪着她说话。查里斯在世的时候,两人的工作配合默契,私交亦甚好。托尼 独身一人,查里斯便经常邀请他来家里吃饭,所以,彼此之间都很熟悉。托尼曾 是麻省理工学院的高材生,青年俊杰,才华出众,跟随查里斯短短几年,便做出 了不菲的业绩。 当雪玳跟托尼谈到想卖掉房子成立基金会的想法后,托尼当即便在公司召集 开会,郑重告诉员工们雪玳将要开始的这个计划,并说如果有谁正打算买房子, 希望买雪玳的房子,以实际行动支持雪玳。员工们本来就爱戴查里斯,雪玳的行 为更使大家深受感动,马上就有几位员工表示愿意购买雪玳的房子,因为房子只 有三幢,到最后还不得不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谁可以成为那三位幸运买主。 抽完签,几个人去到查里斯的办公室里讨论买卖细节。两幢房子的归属很快 有了着落,轮到最后一幢房子时,四周忽然变得静寂无声。那一幢正是雪玳仍居 住着的房子。 查里斯公司的几位员工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雪玳,只见她面上忽然失去了血 色,握着笔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气氛忽然沉默下来。 美国人习惯用自己喜爱的私人物品来装饰工作的地方。环顾四周,就可以发 现,查里斯的办公室布置得很有个性,墙壁上悬挂着他最喜欢的LA(LosAngelesDodgers) 球队的图片,透明的玻璃橱柜里,陈列着著名球手曾经使用过的高尔夫球杆和棒 球、运动服等纪念品,高尔夫和棒球这两项运动,一直是他最倾心酷爱的运动。 自从查里斯去世后,他的办公室一直保留着他离去时的样子,仿佛主人只是 暂时外出,不久便会回来似的。所以,每件物品,仍带着被随意摆放的痕迹,他 的私人遗物,正默默地等待着雪玳来将它们带回主人家里。 雪玳的眼前浮现出她和查里斯的家,整幢房子里的物品,该怎么处理呢?留 着没处放,只能送人或者卖掉。查里斯的书桌、电脑,高尔夫球拍,墙上的油画, 跟查里斯去欧洲旅行的时候买回来的那些古朴的灯具、花瓶,衣橱里挂着的那一 排排查里斯的西装领带衬衫T 恤,还有他那熟悉的黑色宝马……想象着这些东西 将永远地从眼前消失,雪玳止不住心如刀割似地难受。 五年的点点滴滴,累积着她与查里斯那么多珍贵的回忆,雪玳忽然发现,人 很难完全抛开过去,因为不知不觉中,你的过去已经成为了你自己的一部分。 她的目光有些散乱地在查里斯昔日的办公室内游走,最后落到书桌上,她在 泰山被查里斯偷拍的那张长发飞扬的照片,被他特别用水晶相框镶起来,摆放在 最显眼的位置;旁边的那一张,则是一次他们俩在高尔夫球场打完球后,站在草 地上亲昵相拥的照片。照片上的查里斯伸出一只强壮的臂膀豪迈地搂着雪玳,他 的头倾向雪玳,下巴贴在雪玳的头发上,雪玳看起来则是一副正欲躲闪的样子, 她笑得非常开心,一副幸福的样子。雪玳不禁拿起这幅相片,出神地凝视起来。 回忆如潮水一般涌上雪玳心头,她的眼神变得朦胧。 以前,每逢周末两个人休息,查里斯都会推掉一切的应酬,跟雪玳去内华达 湖休闲胜地去打高尔夫球。刚开始的时候,雪玳初学,球不是根本打不出去,就 是飞到跟球洞方位毫不相干的方向。查里斯就不得不跟着小球四处乱跑,雪玳则 笑倒在草地上。打累了,两个人就登上十几级台阶,到那家建筑在山顶的幽雅西 餐厅里,坐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一边悠闲地喝咖啡,一边欣赏窗外优美的风景。 那山峦湖泊和草地,在沙漠之中尤显珍贵,宛如世外桃源,令他们心旷神怡。 他们俩都对大自然情有独钟,不喜欢灯红酒绿的喧闹都市。他们经常会相拥 站在山顶,静静地望着这里的绿树叠翠,野花烂漫,任清新的山风徐徐吹过他们 的脸庞。 在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时刻,更衬托出他们之间爱的单纯,爱的明净。 在家里的无数个夜晚,待二人分别在的各自书房里完成自己的“功课”后, 他们习惯于在后花园的天篷下落座,靠在舒适的沙发里,一边听着环绕的背景音 乐,一边品着红葡萄酒,小烤炉中的火苗时不时窜起老高,查里斯往往嚷着快快, 雪玳手忙脚乱,又将虾烤焦了一只。而每次她烤焦一只,查里斯都要对她施以惩 罚,那就是,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一下。偶尔听到雪玳欢快的呼声,只见她用叉 子高高举起一只色泽鲜亮的烤虾,传递给查里斯,他都要赞叹一声:“Goodservice!” ( 不错的服务!)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烤虾从叉子上弄下来。 后花园里茂密的花草树木,除了墙边那些高大的树木,很多都是查里斯亲自 去沙漠植物园里买回来,一棵棵挥汗种下去的。他常说,他生平最羡慕的就是农 民,因为他们可以每天都享受到劳作带来的单纯的快乐,而人只有在全神贯注劳 作的时候,才可以最大限度地体验到生命的快乐。 所以,他自己栽种了几十棵树,其中有石榴树、桃树、李树、橘子树,还有 形态各异的沙漠植物,从墙角蔓延开来,有的还常年开满紫色和黄色粉色的小花, 随风摇曳,漂亮极了。 两个人经常为到底该不该给花浇多一次水而争论不休,查里斯负责调整花撒 的喷水程序,而雪玳却老是喜欢偷偷地自己再浇一次。拉斯维加斯干旱的夏季总 是令她担忧着植物们口渴。但有一株查里斯心爱的植物,却因她浇水过多而死, 为此,二人心痛不已。树已经死了却一直不舍得扔掉,就在花园的角落里给它特 地设了一块“墓地”,经过一季的盛夏,它已经被晒成了干树。 雪玳出神地陷入回忆中,忘记了身在何处。 "Mrs.Charles,maybeit'snotagoodideatosellthelasthouse,maybeyoushouldkeepitforyourself."( 查里斯夫人,可能卖掉最后一幢房子不是个好主意。或许您应该保留这幢房子给 您自己。) 托尼柔和的声音,将雪玳从回忆中唤醒。 “啊!对不起,我走神了”。雪玳抱歉地看看他们。 惊回现实,她恍然意识到查里斯,她的爱人,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她的 心再次破碎了,她的眼睛犹如雨后的秋湖一般,慢慢地盈满了湖水,然后凝聚成 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叭哒叭哒地摔落在她手里一直紧紧捧着的相框上。 查里斯的同事们见状,不知说什么好,托尼暗示着,于是他们默默地离开了 房间,只留雪玳一人在查里斯的办公室。令她可以感觉Free( 自由自在) 地去宣 泄她的情感。 直到这一刻,雪玳才真正意识到,那幢充满着查里斯气息的房子,其实早已 经融入了她的生命里,无法再分开了。 房子只卖掉两幢,雪玳的基金底数就显得十分单薄,她跟报社老板威廉商量, 立即得到了他的支持,威廉一直是一个热心于社会活动之人,曾经努力筹办爱护 动物基金会,后因事务太繁忙而一直未能成形,这次,他决定大力支持雪玳,在 报纸上树正气之风,宣传扬善惩恶的精神,也为她正筹备的基金会在社会上征求 自愿捐款。 报纸一经登出,从第二天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捐赠的支票,虽然数目都不算 多,但已经令雪玳又惊又喜。 有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也给雪玳打来电话,鼓励她这一行动。还有的人将自己 的经历与雪玳分享,共同怀念由于帮助他人而丧生的亲人。 雪玳以前万没想到,在美国这样的资本主义社会里,尤其是在纸醉金迷的赌 城,居然还有这么多见义勇为的英雄。他们默默无闻地为捍卫正义而献出了宝贵 的生命。 雪玳抽时间约见了他们中的几位,其中还有一位是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一见 雪玳的面,老人还未待开口,便紧紧地拉着雪玳的手不放,连声唤她“Goodgirl” ( 好女孩) 。临走前,她用一双不灵便的手,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四十块钱, 对雪玳说: “Givemeyourhand,mygirl!”( 我的孩子,把你的手给我) 只见她颤颤巍巍地将钱放到雪玳的手心,并轻轻地将雪玳的五指合拢。然后 笑着冲她点点头,便离去了。 雪玳望着老人蹒跚而去的背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虽然这位老人唯一 的儿子,是在战场上为国捐躯,并不属于基金会的定义范围,但是,雪玳深深地 体会到,能给可怜的孤独老人心灵上一些慰藉,对他们而言,是多么意味深长。 因为人活着,不能没有精神,而人类一直孜孜不倦地探索和最感到迷惑的,就是 人类的精神世界。 “Givemeyourhand! ”( 把你的手给我!) 这句简单的话,一直长久地撼动 着她的心灵,感动着她,让她浑身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朋友、同事,所有人的鼓励和赞许,亦如和煦的春风,迅速地抚平着雪玳精 神上的创痛,她更加坚定了投身于这个事业的信心。 连日来,她振作精神,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帮旧租客搬家,请清洁公司彻 底整理房屋,更换地毯,把房子弄得焕然一新后,再请Title 公司评估,签文件, 办理交割过户手续等等,简直忙得团团转。 在查里斯离去的这些艰难日子里,雪玳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了精神力量的强 大,她的身体透支了,人很累很累,但凡是见到她的人,都不由得不惊异于她眼 中散发出的光芒,那目光中透出信心、祥和、豁达、宽容和坚定。 “还有爱,深深的爱!那种光芒,只有在与上帝同在的人们眼中才会闪现!” 一位基督徒读者在见过雪玳之后这么对人感叹道。 雪玳不是基督徒,但此刻,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她觉得,人的灵魂, 在对生命和大自然的热爱之中,在爱与慷慨给予的精神之下,其生与死的界限, 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夕燕开店 夕燕大病初愈,就已经忙得一塌糊涂。出院的第三天,她就把丈夫拉瑞接回 了家,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呆在医院里。 拉瑞回家后,一天三餐得喂饭不说,他连卫生间也不能去,所以,照顾他的 工作就更艰巨了。拉瑞只能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但是他的头脑似乎还很清 醒,看到夕燕在家里忙上忙下,拉瑞的视线转来转去地跟随着她的身影,就好像 孩子依恋母亲一般。有时候他张大了口似乎想对夕燕说些什么,但是费了老大的 劲,也只不过是发出些嚅嚅的声音,夕燕怜惜地望着他,拍拍他的手臂,理解地 点点头。 有一次她给拉瑞煮好鸡粥,端过去喂他,但他不停地摇着头,就是不肯吃, 他指着门,做出一副痛苦烦恼的样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夕燕低头贴近 他,竭力想听清他到底要干什么,结果听到拉瑞似乎在说“RoyalFlash”( 皇家 同花顺) !夕燕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人都动不了了,仍在想着赌牌,赌博 的魅力怎么就那么大!拉瑞不会是想让她推着轮椅送他到赌场吧? 现在房子刚刚卖掉,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夕燕每次出门的时候,蓓蓓老是想 跟着去,但夕燕非留她在家里照顾拉瑞,弄得蓓蓓嘴巴总是噘得老高。唉,蓓蓓 花季年华,自己没办法送她去上大学,却整天让她在家里给老人端屎端尿,夕燕 心里十分内疚,但是目前又毫无办法。 只希望能把生意做成功,将来给拉瑞找个保姆在家里照料他,让他可以安度 晚年,蓓蓓也可以去读大学了。现在的大学,学费每年都涨,越来越贵,即使是 一般的学校,每年起码也要花一两万美金学费,而蓓蓓的梦想是去哈佛读商科, 那就不是一两万能解决的问题了。照目前的状况而言,跟做白日梦也没多大分别。 购买夕燕房子的客人是在加州,所以,贷款公司的文件做得很慢,他们告诉 夕燕,那边贷款公司的房款打到她的户口里,估计得一个月以后了。夕燕想,这 样也好,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为她的绣品店去寻找合适的门面。 夕燕喜欢TheStrip( 思醉普) 赌场大街,那里聚集的都是从世界各地而来的 游客,游客来到拉斯维加斯,一般都喜欢买点儿小东西回去留作纪念, 所以,思 醉普大街上的商店生意非常好,尽管它们卖的都是些乱七八糟、没有什么价值的 旅游用品,譬如印有拉斯维加斯字样的T 恤衫啦,扑克牌啦,钥匙扣啦、小杯子 啦什么的。 当街的店面租金应该是贵得吓人吧,但是这些店铺卖的只不过是价值几块钱 的东西而已,他们是怎么应付那么高的租金呢?夕燕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据说, 这些店几十年来,从来没有一家关门或者转手的。 在拉斯维加斯其他的街区,也有很多店铺,虽然大多开设在住宅区附近或者 在街道两旁,但是除了当地居民的光顾,一般不会出现火爆的销售场面。本地人 是不会有雅兴天天跑来买绣品的,就算每人来买一件,客源也始终有限。所以, 夕燕想,她的店铺,得开在思醉普大街才有希望做大。 趁拉瑞午睡,这天下午,夕燕就赶紧带着蓓蓓,直奔思醉普大街。她们把车 在米高梅酒店停好,就出了酒店大门,沿着思醉普大街一路走过去,一家接一家 店地看。 思醉普大街,寸土寸金,果然是商家所谓的最好地段。一排排商店每间都不 算小,看了七八家以后,发现他们卖的东西几乎都是一模一样,每间商店进去以 后,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夕燕拿起那些商品仔细看看,发现它们都是中国造的。 “说不定都是从义乌小商品市场进的货。”夕燕一边端详一边想。 美国的零售日用品市场,充斥着大量中国产品,有时候想找一件不是中国制 造的东西,还真的挺难。 经常听同事发牢骚说,回国前,想给国内的亲朋好友买点儿东西,结果每看 中一件,就发现商标上写着“MadeinChina ”,差一点没被气死。大老远的,从 美国买中国造的礼物回去送人,肯定惹人说“寒酸”。可是美国货又贵又不好看, 自己又不愿意挨“刀”。 “这些商店的老板都是怎么当的,怎么东西都跟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似的? 你卖啥我也卖啥,一点儿都不百花齐放,真是浪费了这世界第一流的购物地段了!” 蓓蓓看了一通后,忍不住发表意见。 “是啊,不过,这些商店卖什么最容易赚钱,据说都是聘请了策划公司进行 过市场调研以后,才决定经营什么品种的。”夕燕沉思了一会儿,又说: “你以为他们笨,恐怕他们才是真正有头脑呢。美国人做生意小心谨慎是出 了名的。” “我倒是喜欢中国的店铺,每间都小巧玲珑的,情调各异,卖的东西也都很 独特!纽约唐人街上的店铺很不错啊,跟拉斯维加斯的风格就大为不同。”蓓蓓 说。 “纽约跟拉斯维加斯不一样,那里中国人多,光做中国人的生意就足够了, 这里一个小小的中国城,寥寥几间店,一点儿气势都没有。” “对呀,我们的丝绸绣品,还是卖给外国人更有市场,更有发展。中国城老 外一般都不去的,看来我们的店还非得开在思醉普街上了。”蓓蓓总结道。 离开店铺,夕燕和蓓蓓继续沿着思醉普大街前行。街上的游人川流不息,路 边有一些小贩,在地上摆了几样新颖的小玩具,招揽着过往行人止步观看。 巨大的可口可乐广告瓶悬挂在空中,别致的巧克力工厂糖果公司吸引了众多 的游人观赏和品尝,可口可乐和巧克力,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成为美国文化的 象征之一了。 这些天的赌城,到处散发着中国文化的气息,因为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即将 来临。 再往前走,正街的店铺已经稀稀拉拉,几乎都被高耸屹立的大赌场酒店取代。 思醉普大街上,很多赌场都在门口制作了中文新年贺词,如威尼斯人酒店, 气势恢宏地从酒店顶端临空飘下巨大的条幅,上书中文“恭贺新禧”;蒙地卡罗 酒店,还用鲜花制做了一个巨大的“新年快乐”花球放在广场正中。 近年来,华人赌客在拉斯维加斯一掷千金的大手笔,令到美国人刮目相看, 虽然华人的国力和整体素质一直被美国人看低,但华人的地位,却由于豪赌无边 而得到迅速提升。现在任何一间大赌场,都不敢怠慢那些看起来样子稀松平常的 中国人,因为说不定这毫不起眼的一位,就是弹指挥袖间输赢百万的大豪客。 如今,中国新年将至,各个赌场都争先恐后做出一副讨好中国人的样子,驿 站赌场专门定制了一批8(发) 块钱一个的筹码,装在印有“恭喜发财”的红包里 派发给中国赌客;米高梅仙境公司,专门为中国春节举办了一个大型花展,五颜 六色的鲜花,拼出各种汉字的新年祝福词,各种装饰品带着浓郁的中国传统文化 气息,吸引着中国及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前往观赏;再加上威尼斯人酒店历时一 个月的澳门回顾展览,更加提升了华人在赌城的地位。有国内来的游客走在思醉 普大街上,入眼的到处都是汉字标语,恍惚间还以为一不留神回了国。 街上的店铺看得差不多了,她们就进到酒店里去逛。经过阿拉丁、BALLY 酒 店、FLAMINGO酒店,一直走到哈瑞斯赌场,然后是威尼斯人酒店,WYNN酒店已经 遥遥在望。即使是走马观花,夕燕也实在累得不行,就跟蓓蓓在哈瑞斯赌场里的 Starbucks 咖啡角坐下,叫了两杯卡布奇诺,预备稍事休息,放松一下酸软沉重 的双腿。 “妈,咱们走了整整一条街,怎么连一家空着的店面都没有看到呀?”蓓蓓 忍不住问。 “生意太好了吧,赚钱的生意,谁也不想转手。”夕燕也感到有些失落。 “那怎么办?找不到店面,咱们的绣品店怎么开张?”蓓蓓有些急了。 “慢慢想办法吧,总会有办法的。”夕燕的脑子也在转动个不停。她想起刚 刚开张不久的太平洋广场,也在春山路上,俗称“新中国城”,那里有好几间门 面还一直空着在招租,而且租金也不贵,实在不行,不如先去那里了。但是她又 很犹豫,因为每次她去那里,看到的各家店铺都是一副门庭冷落、生意清淡的样 子。 “反正不能去中国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蓓蓓用与她年龄不相称的锐利 目光望着夕燕说,“如果去中国城,那就与我们的经营方向相违背了,整个市场 规划,经营方式,发展方向,就全都乱套了。一定要在思醉普开,做美国人的生 意!” “我当然愿意开在思醉普,但是哪儿还有空着的店面啊?你刚才也看到了, 别说那些合适的小店面了,就连不合适的都没有!”夕燕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是,好像在这里找门面,希望实在是有点儿渺茫。”蓓蓓皱了皱眉,机 灵的小眼珠转了一转。 “我也在担心,那些门面都那么豪华漂亮,不知租金有多贵,就算是有人肯 租给我们,我们这小本经营,也不敢摆那么大的架势啊!听说有的门面租金一年 要十几万美金呢,我们卖房子赚的钱,算起来也只够交半年店租,能不能赚回租 金还是个问题,万一亏了怎么办?”夕燕忧心忡忡地说。 她们刚才在酒店里看到的那些店铺,说真的,实在令她们吃惊。不单是那些 装饰高贵典雅豪华,各具匠心的独特设计,就连每件不起眼的桌、台,都可划归 为精雕细刻的艺术品之列,不知是花多少钱堆出来的。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些 店铺的主人并不是只顾做生意赚钱之人,而是刻意花钱想给人带来美的享受,专 供游人欣赏养眼的。 蓓蓓也沉默了,看来做生意,还真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慢慢地喝完咖啡,夕燕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倦怠的肢体,对蓓蓓说: “走吧,时候不早了,我们从街对面走回去,车还停在米高梅酒店呢。” 两个人步出哈瑞斯赌场侧门,不消说,都有些灰心丧气的意味。 一出门,就发现这里十分热闹,到处人头攒动,因为旁边有一个叫Carnival 的大型半露天酒吧,酒吧内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的舞台,正在表演摇滚乐。 摇滚乐声将周围的气氛变得十分热烈,在圆形的酒吧里,一圈圈的椅子上落 坐着一边观看表演一边吃烧烤喝啤酒的游客。酒吧外的小广场上,散落着一座座 铝合金制成的造型美观的小售货屋,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货品,如T 恤衫、手 袋、太阳镜、遮阳帽、首饰、打火机这些小玩意儿。 “哎,妈,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租这样一座售货屋来卖我们的绣品呢?”蓓蓓 忽然问道。 夕燕愣了一愣,她仿佛忽然给点醒似的,高兴地叫了起来: “好啊好啊!这个主意不错!又灵活,又便宜,用来开始我们的事业,简直 是太好了!我的女儿真是太聪明了!” 夕燕无比兴奋,她的两眼闪闪发光。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辉煌的未来,正 如那斑斓的丝绣锦缎一般,灿烂夺目地在她的眼前飘扬。 蓓蓓一仰脖子,欢快地在原地旋转了一圈,她随意地挥挥胳膊,将两只手握 成拳头,叫了声“Yes!”然后,她略略地歪着头,无语地笑望着夕燕。 夕燕望着她那已经成长起来的女儿,无法掩饰自己的欣喜和惊异,恍惚间,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重生的自己,一个晶莹剔透的、纯洁的自己。 蓓蓓潇洒地站在下午的金色阳光下,她那秀丽的短发把一张青春的脸庞衬托 得更加英气魅人,她那美丽的丹凤眼里透出盈盈笑意,一副成竹在胸、运筹帷幄 的样子,仿佛她,就是这座积木之城──这座梦幻宫殿里的公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