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亲表哥催婚“乞巧”赶新谷 第一章 亲表哥催婚“乞巧”赶新谷,血表妹借种月夜走阳河六十年代末的一 个初夏。 青山碧水间,一叶轻舟随波而流,船上坐着三位年方二八的土家族姑娘。姑娘 们任凭小船在河中漂流,没有心思去把橹撑篙。三位姑娘各俱佳色,得体的土家少 女装将她们包裹得恰到好处,个个显得姣艳夺目,满脸愁容也难夺去她们那勾魂摄 魄的青春魅力。她们就是土家寨上有名的三朵大花,方圆数十里,没有哪个小伙子 不日思梦想她们的。然而,名花早有主,今年“乞巧节”她们都得嫁到婆家去赶吃 新米。乞巧节吃新米,是土家寨的习俗,意思是指那天七仙女能把智慧传给新媳妇, 恰好寨上的新稻又是这段时间成熟,新媳妇赶上了吃第一锅新米,能早生贵子。另 外,还可以参加口粮分配。当时,能及时得到口粮分配,是件头等大事。“姑家女, 隔河娶”,“舅家娇,隔山邀”,她们是给姑家或舅家做媳妇的,就像那缸中的甲 鱼,只等表哥乞巧之日来迎娶。百年风俗祖上定,多少女子其奈何。不知多少俊俏 妹,含怨嫁着舅(姑)媳。今天,这三位姑娘就是为这不称心的婚姻顿失娇颜的。 也难怪她们不高兴,兴许是应了“世上红颜多薄命”这句话,她们三人如花似玉, 还来不及体味一下少女的芬芳,就要分别嫁给三个子了:疤子、麻子、病秧子。 坐在船头的姑娘将两条乌黑长辫精巧的连在一起,在圆润的双臂间形成一个温 柔而耀眼的“U ”字形。她姓彭,芳名大花,椭圆形的鹅蛋脸象百合花那样白净, 那样灿烂,细柔的毫毛遮不住鬓角边粉嫩的皮肤里静静流动着的绿色小血管。她微 低青丝头,玉琢冰雕般的细颈在艳阳下愈发令人心旌荡漾。她像一只委屈的白鸽, 模样儿实在令人怜惜。她今年读高小六年级,是土家寨上唯一在集镇中心学校读书 的学生。眼看高小快要毕业,秋季开学就可上县城读初中了,今后还要读高中念大 学呢,那时令她生厌的婚姻也自然风吹云散了。没想到,舅舅家这样心狠催得紧。 非得“乞巧节”成亲不可。船上另外两位姑娘,是她的好伙伴向大花和田大花。她 们俩是奉彭大花娘之命,前往中心小学接彭大花退学回家完婚的。彭大花被两位姐 妹叫出教室后,知道了她俩的来意,羞得玉脸赤红,连书也不取便不辞而别离开学 校,跟着她俩径直来到了泊在学校下面的小船上。两位伙伴要她出一个主意,眼看 只两个多月就到“乞巧节”了,到时彭大花得嫁给舅舅家十七岁的痨病壳表哥,向 大花嫁给姑姑家十八岁的疤子表哥,田大花嫁给舅舅家十九岁的麻子表哥。彭大花 能有什么主意呢?虽然是高小生,但小小年龄,她除了比两名伙伴多识几个字外, 对这百年婚俗又能有什么能力拨动它的根基?上船后,她便丢魂一般呆呆地坐在船 上。两个伙伴见她无言,将小船撑出码头后,也默默地坐在船上,任凭小船顺流而 下。 坐在船中间的是向大花,她生着一张瓜子脸,面如刚刚升起的朝阳,比那粉红 的桃花还要妖娆。粗壮的独辫长长地拖在滚圆的臀部上,发梢儿生气似的插入船舱 里的水中。坐在后面的是田大花,她的脸庞若满月,身材比两个伙伴更丰满,虽是 芳龄才二八,却出落得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高高的胸脯好像喷薄而出的玉兔,要 将贴身的上衣托开一般,只是脸色稍黑一点。三个姑娘各有风采,白的白得灿烂, 红的红得耀眼,黑的黑得妖娆,就像那百花园里的鲜花,谁也不让谁,谁也不逊色。 她们三人同年同月生,又在一个寨上,从小一起长大,便打上了老庚结拜了姊 妹,从小不称姓名而称老庚,为了区别便以脸色不同互称“白老庚”、“红老庚”、 “黑老庚”。三老庚芳名都叫大花,其原因有二。一是上辈人没有文化,生个女子 随便叫个花字算了,根本想不到“芙蓉”、“牡丹”之类的字眼,二是今后再生了 女儿,可以二花、三花地叫下去。但要是生个儿子,可要费点神了,但也离不开 “有福”、“富贵”、“长生”之类吉祥而又土气的字眼。向大花下面有两个妹子, 大名理所当然就是二花三花了。老四是个弟弟,爹给取了一个名字叫“有福”,向 大花要嫁的疤子表哥也叫“有福”。彭大花的痨病壳表哥大号“富贵”,田大花的 麻子表哥官名“长生”。不管他“长生”、“有福”和“富贵”,一个月后,她们 三人将悄悄地前往小阳河,将处子身献给可以献给的小阿哥,替婆家借一个聪明的 “小长生”、“小有福”和“小富贵”,同时,也是为自己今后老了留下一个可以 养老戴孝的人。能否如意,就要看各自的造化了。 小船顺流而下,漂了二三十里,足足花了五六个小时。此时已是夕阳落山时。 眼前是一块大不的小坝子,土家寨就坐落在这块坝子上。寨子后面是层峦叠障的高 峰,高峰上还有几个寨子,上面也有田有地。三位姑娘的婆家分别在上面的冉家界、 白家坳和覃家坡三个寨上。土家寨三面环水,左边是小阳河,岸边生长着无数茂盛 的白竹;右边是小阴河,两岸密集的芦苇团团簇拥,几乎封盖了河道。关于小阳河 和小阴河,还有一个凄惋的传说。相传,古时一个土家少女自己恋上了一个外地来 的小篾匠,可家里硬将她许给了舅舅家的傻表哥。那时,小阳河和小阴河还是两条 小小的溪沟,两岸也没有生长白竹和芦苇。小篾匠和土家女每晚都去私会,为防族 人发现,上半夜在小阴河,下半夜又转移到小阳河。由于没有掩护物,后来还是被 族人发现了,小篾匠被打死活埋在了小阳河,土家女被活埋在了小阴河。后来小阳 河、小阴河都变成了小河,并与大河交汇,两河融为了一体,岸边各自长满了白竹 和芦苇,他们的灵魂在白竹和芦苇中相会,再不怕寨上人发现惊动。因此,小阳河 又叫男人河,小阴河又叫女人河。夕阳下,小阳河闪烁着片片桔黄色的鳞光,小阴 河却愈发的暗淡。 “靠岸吧。”坐在船头的彭大花终于开口说道。 “闷死了。”向大花站起来将小船向岸边撑去。 “鸡巴!当个女人一点也不好,莫说别的,你们看那两条小河,一阴一阳就有 差别。”田大花在三姐妹中说话最粗鲁,平时大家都听惯了,憋了这半天,才说出 这句粗鲁话,也真难为她田大花,要是平常心情高兴,早怕粗鲁话一船也装不下了。 向大花吃吃一笑,朝田大花将头向小阳河一甩,做了个鬼脸,鼓励她说出自己 要说的话来。在她们三姐妹中,彭大花羞涩而胆怯,向大花精明而乖巧,田大花直 爽而实在。她俩早上去接彭大花时已商量好,要出嫁前去小阳河做那个。这一路上, 彭大花要死一般不说话,她又不好直接说,田大花也跟着犯傻把这事忘了,现在终 于是时候了,她自然怂恿田大花把事情挑开。 田大花明白向大花的意思,一边拴船一边对彭大花说:“白老庚,到时我们三 个老庚到小阳河去搞那个,不然二天生个小伢不是疤子就是麻子和病壳壳。”“你 要死哟!”彭大花粉脸通红,但心情却开朗得多。 三老庚一旦打破沉闷,又像麻雀儿嫁女——叽叽喳喳闹开了。她们毕竟年少不 知愁滋味,上辈们留下的习俗在骨子里对她们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虽然心里一百 个不愿意,但也只有在事实面前低头认命。 土家寨较完整的保留着土司部落的遗风,一个大寨子,仍按土著贵族不同的地 位,进寨一个大朝门,里面又分三个小朝门。田氏先祖田好汉是土司皇朝的将军, 责任是率兵护卫土司皇城,当然住在前朝门内。向家先人向老官人是谋士,既向土 司王出主意,又向大将军布王命,就住在中朝门内。彭家老祖彭公爵主是最高统率, 自然将彭氏家族安定在最安全也最位显的后朝门里。 进了大朝门,彭大花对两位老庚说:“两个老庚,我们今天哪个也莫送哪个, 都早点回去睡瞌睡。”两个老庚表示同意。到了前朝门,田大花对两个老庚说: “去小阳河的事不要忘记了。”彭大花怕被别人听见,把向大花推了一把:“快走! 你是不是生根了?”田大花愣愣地看着她俩的背影,心里想:白老庚识得几个狗脚 印(指文化),胆子比小母鸡还小。走进中朝门时,向大花说:“白老庚,黑老庚 的话你听清白没有?”彭大花微微一笑,红着脸说:“你要死哟。”便快步向后朝 门走去。要是平常,三位老庚走到了一起,或者彭大花下学回寨,她们先得在田大 花家吃了饭后,再到向大花家闹上一阵子,最后才送彭大花回家。 田大花回到家里时,全家人正在吃饭。她娘说:“接你白老庚要这一天时间。 一泡尿远的路,是蚂蚁也早爬回来了。快吃饭,一大堆工夫等着哩,我娘家冉家是 大姓,大大小小要四十多双布鞋。眨个眼睛就是乞巧节了,死女子疯疯癫癫不晓得 急。” 田大花说:“麻精麻怪,打着窝子不栽菜。长生表哥一脸麻子刮都刮不掉,我 这心里硬是发不起热,怕今后生下个小麻哥。” “你这悖时鬼哟,你舅舅听见了不多心死呀?”田大花娘骂道:“你表哥太聪 明,所以才破相的。他那相呀,是招财进宝相。你舅舅讲了,等你一过去,就当小 队会计,这种福气你死女子打着马灯也无法找。”田大花读过三年跟读小学,平时 寨上开夜会时文件大多由她念,她每次念得结结巴巴,让大家听得半懂不懂。 听娘这么一说,田大花不吱声了。吃完饭,她端着一盏青油灯到吊脚楼上去做 布鞋。她一边做着布鞋,一边想着心事。嫁过去就能当会计多好呀,舅舅是队长, 我又当会计,一家人全是干部。只是苦了原来的会计,我一过去就夺了他的权。不 过原来的会计一字不识,靠在竹筒里装石子记数,他的权早就该夺。麻子有什么不 好的,十个麻子九个怪,娘讲了,怪就是财。这样一想,田大花觉得自己也没有吃 多少亏,只可惜两个老庚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向大花今晚的工夫和田大花一样,也是做出嫁鞋。疤表哥家白氏也是大姓,叔、 伯、姑、姨一连串,她要做七七四十九双布鞋。向大花在三个老庚中是唯一目不识 丁的,小时候她先看妹妹二花,后来又看三花,没有工夫入学堂。但是,她却比两 个老庚心眼都多,从做出嫁鞋这件事上就可看出她的鬼板眼。要做的布鞋实在多, 时间又这么紧,加上心里不喜欢,她在做鞋时就大打起折扣来。她在鞋底上多剪笋 叶壳,笋叶壳两面再贴上厚厚的棕壳,最后才贴上一层薄薄的布面。这种鞋底不用 顶针也能缝线,外表也漂亮,只是穿不了几天鞋底儿就会烂。向大花的娘不放心, 收拾好碗筷后,带着二花和三花上了吊脚楼。她一来是监工,二来是帮忙。 向大花盯了二花和三花一眼:“两个跟屎蛆跟来做么子?” 二花、三花有些委屈,齐声顶道:“跟你帮忙哩!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二花十四,三花十二,年纪没姐姐大,可针线活并不比姐姐差。 向大花的娘知道女儿嫌表哥后脑壳上面那块亮晶晶的大疤子,便一边扎鞋,一 边开导女儿:“我们这里的男人都是扎帕子的,那指头一点小的白皮包在帕子里, 有哪个能够看见?你有福表哥那张脸还是很秀气的,你女子就莫嫌人家。你姑讲了, 等你一过去,就让你当家。” 土家女最怕的就是当小媳妇,一把大铜钥匙拴在婆婆的腰带上,当媳妇的就像 家里的佣人,那日子难熬呀。自己一过去,就能提前拿到那把大铜钥匙,这对向大 花来说是不小的诱惑。经娘的一番开导,向大花的心中平衡了许多。想想两个老庚 七仙女一般美貌,一个嫁麻子,一个嫁病壳壳,麻子还好点,可庄稼人没有好身体 怎么掌得了犁扛得起木料呢?她在心里为两个老庚惋惜。 彭大花的娘年轻时不生孩子,偏方土药不知吃了多少,快到了四十岁时,才把 彭大花盼入了怀。可是,彭大花还没满周岁时,她阿爸在一次狩猎中被一头红毛老 野猪一嘴拱下小阴河撒手西归了。好在彭大花的娘有一手编织西兰卡普的绝活儿, 一年中总有嫁闺女的人家请她织新娘衣。从彭大花记事起,她娘常常在织机旁不停 的织呀织。她是在娘的织机声中长大的,娘织出了无数的云彩,也将她的脸儿织得 云彩般迷人。虽然这几年外面运动搞得轰轰烈烈,可土家寨山高皇帝远,除偶尔开 个群众大会斗斗地主揪揪坏分子外,运动老是热不起来。彭大花的娘仍然有忙不完 的西兰卡普要织。山里人没有重礼答谢,但半升米或几个鸡蛋或几角钱还是自觉要 送的,母女俩的生活并不比劳力强的人家差。 彭大花从小就是她娘的心肝,娘原来打算让她把高小念完,等满了十八岁再嫁 到舅舅家去的,没想到侄儿富贵在四月初八牛王节那天吐起了血,身子骨越来越不 行了,舅舅提出提前完婚冲喜,娘便答应下来,同意“乞巧节”把女儿嫁到表哥家 去吃“新米”为侄儿冲喜。彭大花的舅舅覃氏家族过去也是旺族,可近几十年来人 丁不再旺盛,覃家坡现在不足百人。她娘是覃家坡的后代,自然要为覃家坡的人丁 兴旺作贡献。 彭大花回到家里时,她娘正倚门而盼。见女儿总算回来了,她才放心回屋给女 儿安排夜饭。 彭大花婆家人丁不多,出嫁鞋只要十双,娘心痛她,早就自己做好了。彭大花 感到有些疲倦,吃了晚饭便上吊脚楼去歇息。娘见她不高兴,也跟着上了吊脚楼。 娘说:“花呀,你莫怨娘,也莫嫌表哥富贵,你读了一肚子书,应该是明白道 理的。婚姻是大喜,大喜冲大灾,你表哥的病这一冲就会好的。你舅舅讲了,等你 过去后,就把富贵送去学裁缝,到时呀,娘还指望享你的福。”娘的脸上虽然是微 笑着的,但眼眶里分明闪动着泪花。 “娘,你莫这样,你莫这样。”彭大花连忙扶着她说道:“我没有怨你,也没 有嫌表哥,我过去后,一定侍候好表哥,不让你老人家怄一点气。” 娘说:“这就好,这就好。那你就睡吧,娘还要编几针才睡。”说完,娘便下 楼去了。娘走后,彭大花捂着被子伤伤心心啜泣起来。 无论怎么落后的民族,性文化的发达也是惊人的。土家寨的先民们形成的血表 姻联习俗,其原因有二,一是亲上加亲扩大亲族势力,二是肥水莫落外人田。为了 保持种族的繁荣不衰和人丁素质不下降,不知祖上哪位先哲悟出了“借种”这一方 式,来保障人丁的强悍。“借种”其实与现代采用名人精子怀孕的目的是一致的, 只是过程不同而己。“借种”现象在这里虽然得到默许,但其范围控制极严。没有 生育能力的男人其女人在得到男人或公婆的暗示默许后,可以借种;男人实在太痴 傻,可以借种。这两种情况下所生的子女不会受到族人的歧视,女人因生下健壮的 后代反而会受到亲朋的敬重。但借种必须行动隐密,被人发现后则以“偷人养汉” 论处,将受到最严厉的家法处置。如超出借种范畴而淫乱不收者,将从重从快处罚。 还有一种情况被人们无奈地接受,那就是闺女因为不满意男方出闺前与相好偷欢时 怀上了,嫁到男方六个月以后生下了孩子,人们会找上借口说这孩子是早产。男方 虽然委屈,但也不敢说什么,还得高高兴兴抱着鸡到女方家去报喜。但这也有严格 的讲究,抱去鸡母表示是女孩,雄鸡则表示是男孩。像这类未婚先孕的情况是极少 的,女方在闺女出闺前绝对不愿出现这种情况,万一发生了,做兄嫂或做母亲的一 旦发现女子反应失常,会马上采取行动主动向男方提出结婚,将女子交办得体体面 面的。如等到女子开怀大肚时,一切就晚了。解放前,这女子非得沉潭不可。现在 虽然不敢沉潭,但族人恨,家人羞,结果被像扔破烂一般,被家人远远地随便扔给 一个愿意要她的男人,十年八年不得回娘家。等到人们忘记这种羞辱事后,那可怜 的女子才敢畏畏缩缩地带着丈夫和几个孩子来认亲。 田大花和向大花邀彭大花去小阳河做事,指的就是男女间的事情。她们虽然年 纪轻轻的,但是在这性文化并不贫乏的地方,从小就偷偷地听到过已婚女人背后里 说的悄悄话。她们都是怀春之龄,对这个问题的认识固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之 感。其实,她们三人都没有相好,之所以要这样说,完全是凭当时的心情,用这句 话来发泄心中的委屈和对不如意婚姻的反抗,当然也有一种怀春少女的冲动与向往, 她们希望能出现一个中意的英俊少年,为自己拔开封沉了十六年的女儿红。小阳河, 的确是一条撩动女儿春心之河。两岸修竹如盖,河岸细沙如棉,河水碧绿温情,石 块光洁如镜,数十里河岸,风光无限,处处是温柔之乡。 彭大花三人受到母亲的开导后,各自在家里做婚前准备,因为都有忙不完的活 儿,快一个月时间里,三老庚虽在一个寨子上,也没有时间见上几面。她们早把约 定去小阳河的事情忘记了,只等到乞巧节那天被欢快的唢呐声迎到婆家去吃新米, 与她们的表哥们完成生儿育女的义务。要是老庚三人那天黄昏不相邀不去洗衣,要 是那城里知青不在河边唱那首煽情的山歌,这平静的土家寨也不会卷起吓人的巨浪。 那天黄昏,彭大花她们三人相邀来到大河边洗衣服,她们三人刚刚蹲下身去, 便听见从小阳河那边传来了情歌声: 恋姐不到我使乖 变个阳雀树上呆 姐姐上山把柴砍 我在树上叫哀哀 叫得情姐把头抬 彭大花三老庚举目望去,一叶小舟驶出了小阳河,已向大河开来。驾船者是一 个风度翩翩的小后生,他叫欧阳尚文,是开春后从县城下放到土家寨上的知青。欧 阳尚文来到这风光秀丽的土家寨后,对这里的民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个小本本 上记满了收集来的民歌。今天唱的这首,是他刚刚从山民口中学会的。他今晚收工 后,下小阳河洗澡,见岸边停着一条小船,便划起小船玩起来。碧波行舟,夕阳西 下,小伙子一高兴,不由自主便亮开喉咙唱起了这首情歌。小船驶出小阳河,才发 现了彭大花她们三个老庚,顿时慌了手脚。他担心三位土家少女产生误会而轻视自 己,本来想把船扭头往小阳河开去,无奈小阳河一见大河水流更急,小船箭一般驶 进了大河。他的划船技术不高,只好随舟而行。 向大花对欧阳尚文喊道:“咳,知识分子,你的山歌唱得真好。再来一个,我 们这里也有一个半知识分子,和你对上一首如何?” 田大花也对着欧阳尚文哈哈大笑,只有彭大花将头低向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微 笑着。 “对不起,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洗衣服。”欧阳尚文 连声分辩。 向大花和田大花见他那副认真的样子,更加开怀大笑起来,就连彭大花也吃吃 地笑了起来。欧阳尚文在姑娘们的笑声中使劲调转船头,艰难地向小阳河逃也似的 划去。 看着欧阳尚文的背影,向大花突然不笑了,她用手碰了田大花一下:“要是嫁 人能嫁给像他一样的人就好了。”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彭大花和田大花也不笑了。 当时姑娘们那句“去小阳河做那事”的发泄之言,像一股莫名的春风拂开了姑娘们 萌动而迷茫的芳心,三人同时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个县城下来的俊后 生呢?田大花快人快语,首先打破了沉寂:“不管两个老庚去不去小阳河,反正我 是要去的,我就找欧阳尚文。”向大花说:“黑老庚,你去的时候莫忘了邀我,有 你黑老庚的也就有我红老庚的。”彭大花也低头说道:“到时我给你们搭伴儿。” 三位少女商定,明晚就去小阳河。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