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公子升官(8) “日子还行吧?” 苏宗民摆了些家庭困难。母亲病休,工资很低,他上大学这几年,家里节衣 缩食,母亲有病都不敢上医院拿药。现在他出来工作,情况好一点了,但是妹妹 明年上大学,也得准备一笔钱。 “有那么困难?” 苏宗民点头,没再多说。陈头笑笑,摆手让苏宗民走。 人家不信。苏宗民的父亲苏世强是个著名人物,在地区副专员任上跳楼自杀。 为什么事跳楼?钱,据说拿了人家几十万。没有这种事他干吗跳楼?楼一跳钱就 没法找了,但是人民币不会忽然化成烟。这些钱应当还在,可能还藏在苏家的某 个床铺下边,够苏世强的遗孀、子女用一辈子。所以苏宗民哭穷,那是装的。 苏宗民很清楚旁人怎么看待他父亲的遗留问题,这个问题他无法解答。他始 终只坚持一条:家里很困难,他需要有一份工作,所以到了工地。 陈头安排苏宗民到隧道工地,参与监管施工质量。这项工作与苏宗民在学校 里读的专业无关,属专业不对口,但是人家不管那个,工地上需要什么就得干什 么,可以一边干一边学。需要苏宗民边干边学的不只是土方、石料、水泥标号之 类,更多的还有人情世故。 下工地第一个月,工程队的一个工头来找苏宗民,当时苏宗民在工棚里看图 纸,天气比较热,他只穿背心,把工作服挂在门边的铁钉上。工棚里没有其他人, 工头给苏宗民递了支烟,苏宗民摇头,说自己不吸烟。那人点点头,掏出打火机 给自己点烟。 “有事吗?”苏宗民问。 “没事,你忙。” 工头在工棚里站一会儿,告辞。出门前他指着挂在门边的工作服问:“你的?” 苏宗民点头。 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随手塞进苏宗民工作服的口袋。 苏宗民一时感觉惊讶,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待人家走后,他过去摸了摸工 作服,在衣服兜里找到了一个信封。是那人留下来的,空白信封,一个字都没有。 里边却有东西,钱,一百元。 当天下午,苏宗民在工地上碰上那位工头,把他拉到一边,将信封奉还。 “哎呀,小意思。”那人不接,“插一点,加班补助。” 苏宗民明白了。所谓“插”原来就是这个。 几天前,在工地食堂吃饭时,苏宗民与两个筹建办年轻人同桌。那两人比苏 宗民大几岁,在工地混了一年多,已经很油了。两人在吃饭时互相打听,都问对 方:“给你插了没有?”表情比较暧昧。苏宗民听了纳闷,不知道两个小子插的 是啥,难道是搞女人?两人还互相比较数目,彼此伸出的都是两根指头。 现在苏宗民知道了,他们说的应当是这个,“加班补助”。所谓“插”没别 的意思,就是形象动作,把信封往口袋里一插,简明扼要。看起来工头们“插” 钱也分三六九等,苏宗民是新来,初入道的,等级较低,只能“插一点”,别人 两根指头,他一百元。 苏宗民把信封“插”回工头的口袋。说自己的加班费指挥部已经给了。 “都拿了呢。”工头说。 他说别人他不管。反正不必给他。 “你是,哈哈。”工头看着苏宗民,说了半句话,表情很特别。 事情就这么过了。一个月后该工头又来了,再“插”,这一次加了倍,二百。 “大家都一样,真的。”他说明。 他可能以为上回苏宗民嫌少,因此加了倍,一视同仁。 苏宗民又把信封“插”了回去。 “真的不要。”他说,“再这样我拿去交了。” “小伙子怎么搞的?”人家不满了。 苏宗民还是那句话:他就这样,别人他不管,不必给他就行。 不久后苏宗民休探亲假回工地,拿了一张车票单据找陈头签字报账,陈头随 口又问一句:“家里真的很困难吗?” 苏宗民说:“是。” 他不知道陈头什么意思。也许还一直记挂当年苏副专员的几十万元?认为小 苏有这么几十万,报销几块钱的车票也太小气了。也许他还知道包工头送的钱被 苏宗民“插”回去了,认为苏声称家庭困难纯属假话,要真是缺钱,为什么不拿? 他老爹当年拿人几十万,他小苏拿几百块钱算个啥?大家都拿了,只有你不拿, 总得有些缘故。